第45章 朝堂论战2
（上文写到范统领仍然隐隐觉得，那群蒙面黑衣人另有来头，他们并非莫家弟子，可是苏常不这么想）
苏常此刻却不再沉默，抢话道：“启禀王上，范统领的说法是不是有点复杂了？微臣觉得，讨论大事，还须直击中心，那莫家书院自从干将伏法，就嫉恨王上，一直图谋报复，然而为了迷惑王上，故弄玄虚虚张声势，假扮出一帮蒙面人来做后援。正所谓以假乱真，以真搏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让人真假难辨，他们正好浑水摸鱼。微臣以为，那些蒙面人就是莫家弟子。”
苏常之所以贸然抢话，有两层原因，一来不想分散焦点，想要尽快将莫家书院一网打尽；二来，也是不想将吴国矛头对准宋国和殷君门。苏常虽然没有加入殷君门，可是他很清楚，在殷商复国的大旗下，他和殷君门同在一条船上，早就绑在了一块儿。
姬禽处也不计较苏常贸然插话，沉思片刻，只道：“寡人听闻，莫家书院乃是名门正派，传院三百余年，奉行什么兴利除害扶弱除强的院规，素来循规蹈矩，从不跨越雷池，虽然名声不是很响，但是却非常不错。他们何以会蒙面黑衣出现在梅里城，搞恐怖暗杀那一套不够体面的事。”
吴王这一通话中，已经将自己内心的纠结和盘托出。
苏常也不犹豫，立刻辩解道：“微臣听说，繁礼君子，不厌忠信；战阵之间，不厌诈伪。逆贼偷袭，虽然算不上野外战阵，可在那莫家弟子看来，毕竟也是生命攸关的大事情，所以搞出一些花样，不足为奇。天下无数所谓的名门正派，无非一个名头而已。”
姬禽处转身道：“所谓名门正派，无非一个名头，苏常，你这番话寡人觉得很有气魄，说道寡人的心坎里了。”
苏常却颔首沉默，许久之后却浑身颤抖着道：“微臣的一点浅薄见解，无非在王上身边待的时间长了些，熏陶所得。只可怜我那犬子，天天缠着微臣，想要某个差事为王上献力，谁知却死于非命，如今还未下葬，只等着罪犯枭首，我儿才能瞑目。还望王上为臣做主，还臣一个公道。”说着，已经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姬禽处听苏常哽咽，忍不住凑凑眉头，道：“苏常，你怎么就哭上了？”
苏常擦拭眼泪，道：“臣心里难受。”
姬禽处柔声和气安慰道：“你的心情，寡人明白。”
因为苏常的痛哭，宫殿上的气氛有些变化。不过，相国大人姬宁依然面若冰霜毫无表情，范统领则暗暗露出不屑的神情。
范统领道：“启禀王上，苏掌事说得固然有一定道理，可是微臣觉得，那些黑衣蒙面人，不像莫家弟子。”范统领这一番话，算是将几个人的谈话主题，又给拽了回来。
姬禽处问道：“何以见得？”
“以臣看，一来，莫家弟子善于用剑，很少使用飞镖；二来，莫家弟子行事向来光明正大，天下皆知，他们不会躲在暗处行刺官人，也没这个必要。”范统领道。说到此处，他回头看看苏常，却见苏常正在用双手搓脸，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于是继续说道：“还有其三，莫家弟子既然公开闹事围攻王宫，何必还分派人手躲在树上，又为何一直等到王宫侍卫和莫家弟子动起手来，才出手救人，他们为何不在打斗发生之前，就直接用飞镖射杀了臣和苏大人？这岂不是最方便的。”
苏常虽然装作心不在焉，其实范统领的每一句话，他都听了进去。听到这里，苏常只觉得后背一热，几乎一瞬间背上就冒出无数冷汗。范统领所言，的确是殷君门想要嫁祸莫家书院的漏洞所在。苏常暗中深呼吸一口，然后道：“范统领的三重分析，鞭辟入里，头头是道，微臣佩服至极。”
姬禽处抓住时机，问道：“这么说，掌事大人，你也同意范统领的意见？”
苏常道：“微臣全都同意，不过，微臣有一言要说，那莫家弟子围攻王宫，乃是人赃聚在，此刻他们还被关在王宫地牢，而什么殷君门，却全都属于大胆推测。微臣以为，此事重大，还是不随意猜测的好，否则，得罪了宋国是小，让天下诸侯以为我们吴国害怕那些江湖人士是大，丢了吴国的脸面。”
姬禽处冷静思想，苏常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
对照几个人所谈内容，吴王姬禽处眉头紧锁，心里乱成一团麻，不知到底应该听谁的。
正在此刻，殿外忽然有內侍大声禀报：“启禀王上，典狱官求见。”
典狱官乃是官职名称，主掌监狱刑名和审问人犯。前几日抓捕的一众莫家弟子，这几天一直关在王宫地牢，由典狱官负责严刑审问。此刻他来，必然是审问有了结果。
姬禽处眼睛一亮，道：“快让他进来。”
典狱官小心翼翼地走进大殿，给吴王行了礼。
姬禽处却不等典狱官说话，兀自先说道：“典狱官，莫家弟子可有招供？”
典狱官扫视一圈众位大人，道：“回王上的话，那些莫家弟子嘴硬得很，微臣使了好些办法，也没让他们招供，其中还有一个小子，硬说自己是卫国奉阳侯的公子，要微臣放了他——”典狱官刚说到此处，却被姬禽处打断了：“这些细节就别说了，找重要的说。”
典狱官于是又道：“那些莫家弟子坚持说，他们不想闹事，只是请愿，而且无人指示，也无事先谋划，至于那些躲在树上的蒙面人，他们都说不认识，不是让他们莫家弟子。”
苏常冷笑一声，道：“死到临头还嘴硬，天网恢恢，岂容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姬禽处也不悦地说道：“又是这一套说辞，还有没有别的？”
典狱官却看看左右。
几位臣子全都板着面孔不说话，而太子姬转此刻却轻轻地咳了一声。
姬禽处不耐烦地道：“别看了，都是寡人的心腹之臣，说吧。”
典狱官于是大胆说道：“启禀大王，莫家弟子虽然骨头硬没有招供，可是微臣找人假扮成人犯，住在他们隔壁，偷听到了一个消息。”
姬禽处立刻问道：“什么消息？”
典狱官说道：“这伙莫家弟子夜半时分私语，无意中说那莫家书院的女贼头莫邪，生有一个孩子，名叫莫干，此刻还在昆吾山上。”
苏常首先瞪大眼睛，问道：“典狱官，你方才说什么？还有个孩子？”
典狱官道：“正是。”
苏常追问道：“你说那孩子是莫邪所生，如今还在昆吾山上？”
典狱官回答：“正是。”
苏常又问：“你可确定？”
典狱官犹豫着说道：“那伙莫家弟子的确这么说过，瞎管也只是据实禀报。”
苏常的表情立刻转忧为喜，大声对着姬禽处说道：“此乃天助王上也。莫家书院的女贼头行刺王上，我们正苦于搜捕不着，谁知却来了这等好消息。微臣觉着，不如将这孩子抓来，逼她就范，不愁她不自投罗网。”
姬禽处眼睛一亮，也道：“苏掌事的说法，寡人觉得可行。”然后看看相国大人和范统领，道：“你们两位觉得如何？”
然而，这二人却都临危正坐沉默不语。
范统领的嘴唇隐隐抖动，却终究没有说话。此刻，他的目光再次无意识地瞟了一眼太子姬转。
姬禽处于是趁机说道：“既然你们都不说话，那就这么定了，传寡人王命，即刻派人，去昆吾山捉了那孩子来，不得有误。”说完这句话，姬禽处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对坐在他身边的太子道：“太子是否有话要说？”
太子姬转拱手道：“儿臣以为父王的安排极为妥当。”声音虽然不大，却透出极端的冷静。
姬禽处于是说道：“那就这样吧，速速去办。”
随后，一队全副武装的虎贲军马队士兵，从大街上飞驰而过，朝着梅里城西门急速而去。
却说在这队骑兵奔走后的尘雾中，在梅里街边的一家饭馆临窗的雅座上，正坐着子庸和子逢兄弟二人。他们都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意味深长地望着那队出城士兵的背影。
看着兵士出了城门，子庸小声对兄长说道：“看来他们是奔着昆吾山去的。”
子逢面无表情，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子庸露出奸邪的笑容，道：“大哥谋划全局，兄弟佩服。这莫家书院，硬生生被大哥逼成了吴王的仇人，只要他们继续斗下去，吴国必乱，诸侯必战。”
子逢却很平静，道：“莫家书院人数不多，但是也称得上遍布天下，而且众弟子非常忠诚，吴王和莫家作对，就算不死，也要多一层皮，只怕麻烦会越来越多。”
子庸点头，道：“这还得多亏那苏常从中搅和。”
子逢则道：“下一步，就看楚王熊通的了。”
“门人来报，说是楚军已经集结在吴楚边邑钟离，不日将要攻入吴国境地。”子庸扫视四周，小声说道。
子逢的眼神中透出一种欣慰，道：“楚军一旦攻吴，天下其他诸侯必然不会坐实不管，到时候，天下诸侯定然打成一团，此等天赐良机，正是我等恢复殷商天下的好机会，你且去部署，让我们殷君门的各位兄弟，都打起精神来，准备大干一场。”
子庸明显有些激动，额头上的刀疤隐隐发亮，道：“大哥放心，兄弟们都摩拳擦掌，只等大哥一声号令。”说到这里，他脸色一沉，小声在胞兄耳边说道：“只是，那位莫掌院，大哥打算如何对付？”
子逢把玩着手旁的水杯，片刻之后说道：“此人还有些用，眼下还得周旋。等他们从昆吾山抓了她的儿子再说。”
子庸冷冷一笑，道：“兄弟明白了。”
子逢看着远处城楼，目光凝重而复杂，似有无限期待，又似乎有无限惆怅，最终说道：“天下大势，已经进入关键，成败皆在人为，但愿不辜负列祖列宗之遗志。”说着眼圈已红，泪湿眼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