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逃出虎口1
（上章写到，吴楚两国生非，吴王姬禽处气得脸都青了，对着使臣就是一番拳打脚踢。最后使臣鼻青脸肿，用衣袖捂着脸退出大殿。看得旁边的苏常心中一紧……）
却说那天夜晚，好不容易应付了吴王，苏常心情轻松地回到家。
一想到莫邪被绑在屋内的柱子上，等着他去蹂躏的模样，苏常就忍不住感到全身兴奋，不知不觉间，脚下的步子都生了风。
苏常急速奔向那间卧房，只是走到门口，他却停住脚步，又折返走到走廊尽头，对一位仆人吩咐道：“快拿一些糕点来，快点。”仆人连忙去了厨房，苏常则站在走廊尽头等候。
片刻之后，仆人手捧一个精致的青釉瓷盘，盘中装了精美糕点。
苏常接过盘子，对仆人说道：“你去忙吧，没有老爷召唤，不准靠近。”
仆人颔首拱手，弯腰去了。
苏常手里捧着瓷盘，朝着屋子走去。走到门边，他却驻足不前，将耳朵放在门上，侧耳细听里面的动静。然而很奇怪，他什么声音也没听到。苏常脸上露出狞笑，心中暗暗想到，美人莫非是睡着了？这么想着，他从腰上拿出钥匙。
开锁。
开门。
然而，他意想中的一幕却根本没有出现。
实在太奇怪了，房间里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一个人影。
苏常将装有糕点的瓷盘顺手一扔，焦急地在室内搜寻一番，然后大声喊道：“快来人，人犯跑了。”
府中人员听到苏常大喊，从四面八方奔跑过来。
苏常匆忙跑到屋外，抬头之间隐约看到院墙上有一道白影闪过。苏常对着影子大叫：“快射。”赶来的护卫抬起弓箭就是一箭。影子沿着院墙跌落。众人快速赶过去，却发现刚才落下来的并不是人，而只是一件空荡荡的破旧衣裳。
苏常看到射下来的只是一件破旧衣服，觉得非常奇怪，不过转念一想，大叫一声“不好”，急忙朝着后院的偏门跑去。
后门虽然紧闭，门前的草地，却分明有新脚印。
苏常对着手下大喊：“中了奸计，人正是从这里逃走的，快给我快追。”
众守卫听主人这么说，都拥挤着往出跑，一阵凌乱。
片刻之后，人声远去，在距离后门不远处的草丛后，逐渐探出一个脑袋。夜色之中，仔细辨认后才能看出，那人正是苏家大小姐苏璧。
黑夜大幕下，苏璧的双眸闪烁着纯洁的光芒。光是看她的目光，就能判断，这是一个天真纯洁的女子。只是再仔细观察，却能发现苏璧的双眼红肿，自从女儿公孙妤被夺走之后，苏璧伤心难耐，经常以泪洗面。
一只枯瘦得就像树枝一样的手，无声无息地突然伸过来，按住了苏璧的肩膀。
苏璧刚想惊呼，就被那只手给捂住了嘴巴。
惊魂未定的苏璧回过头，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连面孔也被像野草一样杂乱的头发给遮盖住了。苏璧认出来了，捂住她嘴巴的不是别人，是苏家的家用觋师桑格儿。
古之施术者，女称巫，男曰觋。
《周礼》有言：“凡以神仕者，掌三辰之法，以犹鬼神示之居。”由此来看，所谓觋师者，懂通灵法术，能和鬼神交流，能参透过去未来者也。
桑格儿那瘦骨嶙峋的手上，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味道，这味道像胡椒又像薄荷，它像风一样钻进苏璧的嘴巴和心肺。说来也神奇，这气味让苏璧一瞬间就不再慌乱。
桑格儿用他苍老的声音说道：“勿动。”桑格儿说话的时候嘴巴不动，他的声音就像天上的星光一样，从嘴唇出发，直接跳向别人的耳朵。
桑格儿已经有很大年龄了，但是没人知道他确切的年龄，甚至没人知道他确切的性别。从他的外表和声音，外人很难判断他是男是女。
杂人全都走尽，后院一片寂静之后，桑格儿才把手从苏璧的嘴巴上拿开。
借着稀薄的夜光，苏璧看到桑格儿空洞的眼睛。他的眼睛就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又像两颗远在天边的星辰。他是个盲人，没人知道，他的眼睛瞎了多久。人们都说，但凡出众的觋巫，都是盲人，因为他们泄露了太多天机，上天必须拿走他们的眼睛。
苏璧并不知道，他的父亲苏常是从哪里找来这个觋师的。在她出生的时候，桑格儿就是她们苏家的家用觋师了。
觋师大都神秘叵测，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前尘往事。这是他们的秘密，也是他们的行规。在苏璧的印象中，桑格儿长年累月蜗居在后院的草棚中，甚至常常不吃东西，只喝一些水。在整个苏府，他就像一堆野草一样，默默的生长在后院。别说苏璧，苏家几乎所有人，都没怎么和他打过交道。
此刻猛然遇到觋师桑格儿，苏璧竟然有点害怕。
桑格儿空洞的眼神有东西慢慢流出来，看着像血，又像眼泪。
苏璧忍不住说道：“你的眼睛病了。”
桑格儿却无动于衷，只用手指着苏璧的胸脯，发出声音：“你做的是对的。”他的声音沙哑而空洞，就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却让人无法辨别具体方位。
苏璧问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桑格儿重复了他那句话：“你做的是对的。”
苏璧咬着下嘴唇，确定了桑格儿评述的是她刚刚做的那件事：她放了被父亲关在房间的那位女子。
刚才，正是苏璧偷偷潜入房间，解开了莫邪身上的绳索，将她带到后门，并设计让她出门而去。
苏璧紧张地追着问桑格儿道：“你都看见了？”
桑格儿呵呵笑道：“我用不着看，我也看不着。”他笑的时候，似乎整个后院的树木和杂草都在跟着他笑。
苏璧又问道：“那你就是听到了？”
桑格儿的嘴唇毫无动作，依然用他独有的巫术回话：“我不用听也不用看，但是，每个人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
苏璧好奇地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桑格儿回答道：“上天会告诉我一切，上天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上天的耳朵就是我的耳朵，上天的嘴巴就是我的嘴巴。”
苏璧叹了口气，说道：“如果老天有这么好，我的妤儿就不会离开我了。”
桑格儿道：“世间事，离合无常，曲曲折折。”
苏璧说道：“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
桑格儿却突然笑了，他的笑声就像烟雾一样，让人听不清楚，却时刻被它包围。桑格儿说道：“世间万物，皆有其长，也皆有其短，很多事此时为长，彼时却为短，长短轮回，天道无常。”
苏璧扑闪着大眼睛，她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等她再想问下去，却发现眼前已经没有人影了。桑格儿已经回到他的小破屋去了。
一阵夹杂着羊粪臭味的风，掠过苏璧的鼻腔，就像鸟儿归巢一般，最终飞向那间散发着阴森和恐怖气息的茅草屋。
四周随即一片寂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蓦然回首，苏璧看到自己的父亲苏常冷漠地站在那里，正疑惑地看着自己。苏常面无表情威严地问女儿：“璧儿，你在这里干什么？”
苏璧被吓得身体一颤，佯装镇静地回答道：“父亲，我的妤儿走丢了，我在找她，不知父亲大人可曾看见她。”苏璧这么说，明显话中有深意，一个婴儿才多大，根本谈不上走丢，只可能是被人故意抱走。
苏常被这么一问，立刻被噎住了，无言以对，神色顿时无比尴尬。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怀疑，他看看苏璧，又看看她身后不远处桑格儿住的那黑漆漆的茅草屋。
桑格儿虽然是苏常的家用觋师，然而和苏璧一样，苏常也不知道桑格儿是从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苏家的。在苏常很小的时候，他就听自己的父亲讲过，桑格儿早就是苏家的家用觋师了，多年以来，他就像苏家的影子一样，若有如无，却从未远离，一路辗转跟随苏家不断迁徙。
然而，桑格儿从来没有为苏常占卜过任何事情。
哪怕一次也没有。
苏常也从来没有让桑格儿为自己占卜过任何事情，对那个看不见也听不见的苍老怪物，他充满警惕，也充满恐惧，就像对待魔鬼一样，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苏常并不知道，就在刚才，这个神秘的觋师破天荒地对他的女儿苏璧讲出了自己的占卜。
占卜的对象是他的女儿苏璧，内容是“你做的是对的。”
他们都没有想到，多年来一直沉默不语的觋师桑格儿，他的占卜之门已经打开，在接下来的事件当中，他将有一系列让人意想不到的占卜脱口而出。
苏常看着苏璧，严厉地说道：“快回去睡觉，记住，晚上不准出来乱跑。”
苏璧瞥了一眼父亲，神情漠然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未完待续，后面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