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农家人一年的收成进仓，来年的各项开支也都在这些粮食身上了。它们最终能产生多少价值，也决定了一家老小的生活质量。

大力的绿豆该出手了，来村里收豆子的小商贩拿着钩子挨个袋子取一点豆子检查成色和质量。“你这豆子有点发霉了，没有干透，而且豆子发瘪，价格上需要打点折扣”，小商贩挑剔着各种毛病，目的是为了压低价格。这个小商贩一身青色衣服，浆洗得很干净，在外套外边穿了一件马甲，马甲的衣袋里插着各种笔和纸，可能为了方便记录斤数用的吧。头戴一顶鸭舌帽，瘦高的个子，两条长腿走路带风，丝毫不拖泥带水，眼神犀利，鼻梁高高耸起，两片薄嘴唇像刀子一样，巴巴说着各种玩笑，属于猴精猴精的类型，处处透露着精明、干练和算计。大力和小商贩最终敲定了收购豆子的价格，却在过称的过程中爆发了矛盾冲突，险些闹出人命。

小商贩将自己的磅秤从车上搬下来，和大力两个人开始往称上抬装有绿豆的袋子。磅秤旁边挂有五十斤、一百斤的秤砣。秤砣的计量单位是千克，也就是五十斤的标注二十五千克，一百斤的标注五十千克，二百斤的标注一百千克。在不挂秤砣的前提下，一颗星代表四两，将定盘星打到头是五十斤。大力和慧盈能认识不挂秤砣的磅秤上的斤数，因为自己家有平时称东西用的小称，但并不认识秤砣上的计量单位，两个小学二年级文化的夫妻俩还没学过计量单位就纷纷辍学了。小商贩拿起一个五十千克的秤砣故意说成五十斤，见大力和慧盈没有反应就直接将秤砣挂在了称上。小贩告诉大力，一袋子一百斤过称，他拿着小锉子，将称的定盘星打到头，称稍微往上探一点头，小贩假模假样拿着锉子往下铲一点，嘴里念叨着，良心称，平称公平，正好“一百斤”，实则是一百五十斤。大力和小贩将过好称的绿豆一袋袋堆放在称的旁边，待过完称统一装车。大力在抬绿豆的过程中，感觉斤称不对，于是进屋将老父亲请了出来。老父亲识文断字，又曾是生产队长，这点事难不倒他。老父亲拄着拐杖慢慢从屋里走出来，在他一步步走向磅秤的时候，小商贩的脸由青变白，又变红，脸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顺着脸颊流淌。老父亲问大力，这一袋子他说多少斤，大力报了数量，老父亲默不作声，走到小商贩面前站定，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道：“孩子，农民种点粮食不容易啊，你走吧。”小贩一边用袖子擦着汗，一边急急后退，撩开长腿往大门的方向走。大力见状知道自己上了当，一股怒气在胸腔激荡，他几步追上去，一拳将小贩打倒在地，骑在小贩身上一拳一拳地打在他的身上、脸上······慧盈紧着跑去拉架，被大力一把推开。大力的拳头似一把坚实有力的锤子，锤在小贩身上的每一股劲都十成十的力道，没有丝毫保留。大力本身力气就大，又因为长期劳动的原因，浑身上下长满了肌肉，压在小贩身上，一手钳着小贩的双手，一手抡圆了拳头似雨点般砸下来，嘴里念叨着，你个骗子，你是个人吗？小贩毫无任何招架，还手之功，这个猴精此时变成了一只挨打的瘦猴。慧盈的劝架更激怒了大力，他杏眼圆睁，一股怒气自眼底升腾，拳头的劲儿更足了，这个朴实的农家汉子发泄自己愤恨的情绪，打得小贩嘴角、鼻子都是血，眼睛已经青肿，嘴里一直哎哟、哎呦叫个不停，双腿使劲瞪着，企图挣脱大力的压制。慧盈急得直打转转，害怕闹出人命，这时左邻右舍都赶来看热闹，慧盈招呼着大家帮忙劝架，拉开大力。众人拽着大力的胳膊、腿，将他从小贩的身上抬下来，大力奋力地挣扎着，嘴里依旧骂骂咧咧，小贩瞅准机会迅速上车，一脚油门，溜之大吉，或许这辈子都不会行骗了吧，也或许挨揍成了家常便饭。

慧盈在第二天回娘家找来了村里熟识的收购豆子的商贩，又请来了高中毕业的二兄弟慧成，成功地将豆子卖出去了。豆子换来的钱刚好够平债，大力的心总算舒坦一些了，欠债的日子，每一天，他都觉得似一座山一样压在自己头上。经过被骗一事，大力意识到上学学知识的重要性，当年自己要不是叛逆，执意不听父亲的话，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般田地。他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自己的女儿读书、成才，不能像自己一样成为睁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