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惊现大刀关胜
车驾驶入大名城,赵朴沿路观察城中风土人情。
中轴大街十分宽敞,街上行人车马往来不绝。
街面浮土碾作扬尘,弥漫在空气中,使得城里看起来灰扑扑。
与东京城里,满大街身穿丝绸彩缎的达官贵人、巨贾富商不同,大名城里的百姓,多以商贩和耕农为主,衣着较为朴素。
偶尔有戴丝质幞头,穿绸衣之人,也多是府衙官员,又或是路府高官身边的亲随。
大名城作为河北东路、大名府两级治所,并没有赵朴想象中繁华富庶。
两次北伐燕京的战事,加之数十年来屯驻重兵,空耗粮饷,使得整个河北地区的农商经济环境,比赵朴预想的还要脆弱。
讽刺的是,宋朝廷长期坚持的养兵国策,并没有为国家养出一支能征惯战之军。
驻防河北的各军、将,地方土兵、乡兵,纸面人数多达十几万。
可真到了对辽国用兵之际,朝廷却不得不从陕西五路抽调西军,千里迢迢赶赴河北作战。
朝廷也知道,河北两路的兵备早已是千疮百孔,根本不堪重用。
每年空耗数百万贯粮饷,作用只在于稳定地方。
一旦失去朝廷供养,众多散兵游勇就会啸聚山林,兵匪转变只在一夜之间。
每年河北两路,都会有许多起造反战事爆发,要钱要粮的章疏堆满中书案头。
等到朝廷钱款粮食一到,那些个贼匪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剿灭乱贼、平定叛乱的报捷书又会送入朝廷。
对此,赵朴只有一个结论:河北两路的官场军队,早已腐烂到根子里。
没有三五年时间,花大力气从上到下全面整饬,就无法去腐生肌,重塑河北民生。
可掐着手指头算算,女真人留给大宋、留给河北的时间,当真不多了。
马车窗框上落了一层灰土,赵朴鼓着嘴巴用力吹落。
刚准备取下叉杆闭拢窗户,只听马车前方,传来刘晏一声暴喝:
“何方蟊贼?胆敢阻拦王驾?快将其速速拿下!”
驾车的亲卫紧急拽紧缰绳,马匹仰头嘶鸣,连连后退,连带着车厢也是一阵剧烈晃动。
赵朴额头磕到窗框,疼得直咧嘴。
邓肃、安尧臣也急忙上前查看。
“小保子,何事?”
赵朴揉搓额头。
王保道:“大王,有个军汉突然从街边窜出来,拦住去路,还惊了咱们的马!”
“军汉?”
赵朴掀开帘布,矮身钻出车厢,站在车辕上。
果然看见一个戴笠子、穿貂袖铁甲、腿裹行缠的高大军汉,拦在车队之前。
孙雄、刘磐已经带人将其团团围住。
街上行人仓惶逃窜,聚集在大街两头观望。
“大王小心!此人来路不明!”
刘晏按刀护在马车前。
赵朴再仔细一看,拦路军汉手持一杆偃月刀,看着份量颇重。
军中能用这种长杆刀具的,无不是勇力超凡之人。
再看军汉面貌,赵朴立时瞪大眼,想到一句话:面如重枣、唇若涂朱!
再配上一绺垂落胸前的美髯须,简直是关二爷在世!
赵朴咽咽唾沫,看了眼头顶炎炎日头。
这青天白日的,总不会是关二爷显灵吧......
“这位壮士,你......”
没等赵朴话说完,神似关二爷的军汉拄着长刀双膝噗通跪倒。
“河东军选锋营旗头关胜,叩见天使!”
自称关胜的军汉重重磕头。
“关胜?”赵朴一个激灵,难道是演义里的梁山天勇星、大刀关胜?
不对!
关胜不只是演义人物,而是真实存在于史的!
赵朴听他口称天使,想来把自己当成东京派来的朝廷使者。
“你有何事?”赵朴问道。
关胜抱拳,怒声道:“小人状告河北制置使汪伯彦、知大名府事黄潜善,陷害忠良,假借罪名,欲图置河东军统制李嗣本于死地!”
赵朴一头雾水,这又是怎么回事?
安尧臣见到关胜,苦笑道:“怎么又是此人。”
“安先生认识他?”赵朴指着关胜。
安尧臣低声道:“这关胜原是杨可世将军在济南府招募的勇将。
杨可世在突袭燕京时,被困城中,死战殉国,麾下兵马打散分入各军。
关胜便到了河东军统制李嗣本麾下,因其作战勇猛,升为旗头。
李嗣本隶属刘延庆麾下。
刘延庆惨败白沟河,朝廷追责,认为李嗣本延误不进,也是导致王师兵败的主因之一,要将其治罪。
连日来,关胜率领一帮军汉,为李嗣本四处奔走求情。
可惜,始终无人理会......”
赵朴拧紧眉头。
李嗣本乃是河东勇将,两次出征燕京,担任河东军统制,作战立功。
此前赵朴还看过枢密院草立的嘉奖名单,上面也有其名。
怎么突然成了兵败白沟河的罪臣?
宋军白沟河兵败,最大的祸首是刘延庆、刘光世父子。
李嗣本即便是其麾下将领,又有多大干系?
关胜抱拳怒喝:“天使明鉴!
李统制忠心为国,白沟河一战奉命押后,阻拦辽军继续追击。
若是没有李统制所部拼死阻拦,刘延庆父子如何能逃回易水?
汪伯彦、黄潜善二人诬陷忠良,反倒要将其治罪,究竟是何道理?”
围观百姓渐渐靠拢,指着关胜议论纷纷。
李嗣本含冤下狱一事,显然早已在大名城传开。
赵朴道:“李嗣本定罪与否,汪帅守、黄知府恐怕无权做主。
此前,童太师主政河北时,又是何意见?”
安尧臣摇摇头:“童太师只让汪帅守、黄知府禀明朝廷,听候朝廷决议。
两日前朝廷下旨,李嗣本怯战不进,延误战机,致使白沟河兵败。
褫夺其一切官职爵禄,问罪斩首......”
赵朴看了眼关胜,又低声道:“还请安先生直言相告,李嗣本究竟有没有罪?”
安尧臣眼里浮现些许悲凉,叹气道:“实情如何,无人会在意。
有人需要李嗣本顶罪,他就必须得死。”
赵朴深吸口气,算是听明白了。
与其说李嗣本兵败处死,不如说他得罪人,有人想让他死。
赵朴暗暗恼火,燕京局势危在旦夕,后方这帮人却忙于内斗,甚至不惜残害军中大将。
“旗头关胜!”赵朴突然大喝一声。
关胜愣了愣,忙抱拳道:“小人在!”
“随行回府,有何内情,当面称述!”赵朴沉声道。
关胜大喜:“小人领命!多谢天使!”
赵朴挥挥手,示意关胜让到路旁,跟在队伍后面。
“仪王?”安尧臣吃了一惊,显然没料到,赵朴会插手管这摊烂事。
赵朴沉声道:“白沟河兵败实情如何,别人或许不在意,但我很想知道,除了刘延庆父子,还有谁,应该为此负责!”
说罢,赵朴坐进车厢,车队继续缓缓前行。
安尧臣骑驴站在路旁,怔怔地望着马车驶过。
邓肃笑道:“某相信仪王一定有办法,为李嗣本主持公道!
处谦兄不妨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