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连续梦

平行时空。

2013年7月21日，星期日。

半岛，汉城市。

“呼~”

灰暗的房间里，韩子贤睁开眼，长长呼出一口气。

两只眼睛望着天花板，静静出神。

又是一夜的迷梦啊。

迷瞪了一会儿，他撑着身子坐起来。

人刚刚醒来，脑袋还有点迷糊。

微微眯着眼睛，甩了甩脑袋，韩子贤下意识的回忆起了刚刚的梦。

只是还不到一秒，彻底清醒过来的他又果断放弃了这种无用功。

从2007年高一落选SM娱乐的第一次选秀开始，到如今距离大学毕业只剩半年时间，六年多的时间里他一直断断续续在做一个连续梦。

梦中的他似乎是以第一视角体验了另一个人的人生。

但是只要他醒来，梦里的一切画面就会瞬间模糊掉，整个脑海里只剩下一个非常模糊的时间戳印象。

就比如今天梦中的时间线已经进行到了2024年的圣诞节。

至于其他的内容。

就像是整个梦中世界被盖上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蒙板一样，记忆画面里只有大量的圣诞树隐约可见，诡异又离奇。

人醒来后会逐渐遗忘掉梦境的内容很正常，但是绝对不至于一瞬间就全部遗忘掉。

其实不说这种远超常人的遗忘速度，就是一个人做了六年多的连续梦也着实够惊世骇俗，是完全可以申请吉尼斯纪录的程度。

期间他也不是没有去看过医生，只是几次问医，却完全没有找到任何合理的症结，更别提治疗手段了。

其中一个神经科的医生倒是给了一个勉勉强强的解释。

对方说连续梦是可以通过人为控制实现，说他或许就是在不知不觉中启动了这个功能。

至于如何关上，那就要找到当初是如何开启的。

啊……这。

不愧是理科生，这该死又迷人的逻辑闭环。

他要是能知道当初为什么会开启连续梦，还至于求医吗？

碍于这种连续梦对身体又没有什么影响，此后他权当是没有这回事，安之如常，只是偶尔还会尝试一下中途醒来去试试看能不能想起什么内容。

结果依旧。

最后韩子贤选择了坦然接受这一切，只是做梦而已，又不是梦游，问题不大。

只是在连续梦出现没多久之后，他就发现自己变得很“奇怪”。

与其说是奇怪，倒不如说他似乎是被梦境世界里的某种力量开发了音乐天赋。

对乐理的理解水平直线提高，吉他、贝斯等几项常用乐器的操弄水平日臻熟练，声乐、Rap实力与日俱增，被专业老师评价为“可以登台演出的水准”。

作为一名主攻实用音乐方向的艺高生，他欣喜若狂，心里面就更不会去排斥这个连续梦，反而是将梦境世界看作是提升自身音乐实力的“秘境”，当做是自己的小秘密，积极拥抱连续梦。

每天一到十点半就会歇下，准时进入秘境学习。

这一学就是六年，而梦中世界则是过去了十七年。

虽然到底是怎么学的，又具体学了哪些内容，他无从得知，但是就像是真的被逐渐填充了十多年的经验，他的乐理、声乐、器乐水平远超一般的同龄人。

出色的专业能力让他刚刚进入大学后就拿下了不少诸如乐队吉他手、贝斯手、主唱，录音室录音师助理等兼职工作，积累了大量的音乐演出、录制经验，就连独立编的曲也是值得一听的水准。

因此或许别的东西可能都很难猜出来，但是梦中的那位兄弟一定从事与音乐有关的行业。

“今日份的秘境学习任务结束！”

看到时间已经进入了七点钟，韩子贤翻身下床，走出了房间。

人还没进入客厅，一股勾人的食物香味就扑到了鼻下，随后透过鼻腔进入了肺腑。

韩子贤鼻翼翕动，再次狠狠的吸了一大口：“好香啊，李女士~”

正在厨房忙活的李春芳闻言头都没回，同样用敬语表示了谢意：“抗撒哟，韩子贤xi。”

盛好煎蛋和热狗，她端着盘子转过身，走出几步，放到岛台上，然后两手扒着岛台边缘看向正迎面走来的儿子：“韩子贤xi，今天还要去拍摄现场吗？”

比起母子，韩子贤和李春芳两人的相处模式其实更像是拥有大龄差的姐弟，平时相处中经常会互相用一些敬语称谓打趣对方。

“是的，李女士。”

坦然接受老妈的打趣，韩子贤点点头，然后倚着岛台朝着餐盘伸手过去。

只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盘子，就被李春芳一把拍开。

随后熟悉中又夹杂了满满嫌弃感的乡音在耳边响起：“太埋汰了，先洗漱去。”

作为一家出国打工的华国朝鲜族，家里有意识无意识的双语教育自然一直存在，韩子贤也熟练的切换了中文：“是是是，李女士。”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他还是趁老妈不注意，抓起一把切块的小热狗，然后当着老妈的面，一口塞进了嘴里，塞得满满当当。

“慢点吃，你是猪吗？吃都没有个吃相。”

李春芳话里全是嫌弃，脸上的笑容却温和又宠溺。

……

约莫十五分钟后，两人再次齐聚在餐桌前。

韩子贤埋头干饭，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回一下同校师兄兼职场前辈李载秀的消息。

这副忙碌得不亚于正式工薪一族的样子看得李春芳产生了一丝恍惚感：“一晃眼我们子贤都快大学毕业了，就连暑假都比我这个开饭店的人还要忙，每天早出晚归。”

听出了老妈这是在关心自己，韩子贤抬起头，回以笑脸。

“就只剩最后半天的拍摄，拍完我就休息几天，绝对会休息到你看到我就烦。”

“就你会贫，再多吃点。”

李春芳夹起一块热狗。

本来她是打算放到儿子的餐盘里，但是看到韩子贤张开了嘴，她不禁莞尔，然后像是喂小孩子一样直接递向了韩子贤嘴边，看着好大儿一口吃掉了热狗。

“你呀，多大的人了，真的是，剩下的自己夹。”

“内，李女士！”

“别贫嘴了，说真的，你跟这位学长做兼职已经有一年了吧，以后是不打算玩音乐，而是要进入制作公司吗？”

韩子贤不紧不慢的咽下嘴里的食物：“不是还有半年才毕业嘛，再看看情况。”

“最近制作公司的行情都不大景气，我们学校的就业情况又不算好，如果进不了大型制作公司，我还不如去非洲台当主播，偶尔接点乐队表演任务，多少也能养活自己。”

“你还说，当初让你申请首尔艺术大学，你非要申请首尔艺术学院，现在麻了吧？”

说到申请大学这件事，李春芳的心头就堵得慌。

明明韩子贤的成绩很好，完全可以申请教学水平更高的首尔艺术大学，但是就因为首尔艺术学院提供了全额奖学金，他就选了后者，放弃了未来前途更加光明的前者。

但是这不是说韩子贤拎不清，而是他拎的太清了，不想再给家里增添负担。

自从韩子贤的父亲去世以后，她一直一个人抚养韩子贤，经济压力很大。

韩子贤学的又是很烧钱的实用音乐系，这就导致当年她手里根本没有多少余钱，承担不起韩子贤升入大学的花销。

除非她肯接受韩子贤像半岛本土的大学生一样休学几个学期，外出打工，自己赚取大学的花销。

可是那样她就能接受了吗？

显然也不能。

所以这个问题注定没有正确答案，无论怎么选都会有遗憾。

好在哪怕是在差一点的首尔艺术学院，韩子贤也没有松懈，三年半的时间里不但自己做兼职解决了生活费，同时还能一直保持着专业水平第一，让她既心疼，又骄傲。

“偶妈，我只是吐槽一下我们学校，又不是真的说我们学校很差，再说了，虽然我们学校比不上首尔艺术大学，但是出的知名校友也有老不少了。”

“好，那你说来听听，都有谁？”

李春芳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韩子贤底气稍显不足：“比如演员李准基、朴海镇、李相烨，你还记得《一枝梅》吗？我记得你当时可是看一集哭一集，这部剧就是李准基演的。”

“李准基啊，确实很帅，”李春芳颔首，下一句她话头一转：“不过，我记得今年很出风头的柳承龙和黄政民似乎是首尔艺术大学毕业的，是这样吗？”

韩子贤一下子就被干沉默了。

即使过往成绩都不提，光是今年取得的成绩，柳承龙和黄政民这两位电影圈的大佬也足以碾压李准基、朴海镇和李相烨。

今年一月柳承龙主演的催泪大片《7号房的礼物》上映，上映期间观影人次超1280多万。

如果下半年没有出现票房黑马，这部电影的票房将会是本年度本土第一，含金量不言而喻。

不久之前，柳承龙还靠着男主角李龙久一角拿下半岛三大影视奖之一的百想艺术大赏电影类大赏，风头一时无二。

至于黄政民。

今年二月上线的《新世界》作为一部限制级类型片，观影人次超460万，成为类型片的标杆之作，被不少网友誉为半岛HB题材电影天花板。

电梯战神“丁青”一度成为网络热梗，影响力非同凡响。

打不过，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的。

只是韩子贤还试图挣扎一把：“不止是演员，还有爱豆。最近很火的EXO成员鹿浛是我的直系学长，最近回归的After School的成员Nana以及Miss A的Fei和Jia，也是我们学校的知名校友。”

李春芳微微仰头做回忆状：“我记得全度妍、金荷娜、刘在石、申东烨……”

全度妍、金荷娜，两位拿奖拿到手软的影后、视后；刘在石，申东烨，位列半岛国民度最高的主持人行列。

首尔艺术大学VS首尔艺术学院，可谓是影、视、综全方位碾压。

“偶妈，可以了，”韩子贤打断了李春芳，两手手心朝下平放在桌上，向对面弯了弯身子：“是儿子错了。”

“以前还嘴硬，现在还可以，终于知道认错了。”

李春芳见状笑了笑，也没有再细究这个问题。

说到底韩子贤选了首尔艺术学院还是为了给她减轻压力，所以这个问题归根到底还是现实问题，注定没有真的对错之分。

时至今日她还会时不时提及这个问题只是希望韩子贤能够从中吸取一点教训，下次再面对同样的问题时，可以谨慎的做出最不留遗憾的选择。

“非洲台主播，爱豆，”李春芳突然想起了某些往事，眼神有些慌乱：“或许你……”

“偶妈，”韩子贤抬起头，默契的接上话：“没有，我早就没有了当爱豆的想法。”

曾经为了改变家里的经济状况，和很多半岛的年轻人一样，他也梦想过出道做偶像，妄图借助演艺圈来改变命运。

毕竟他的长相随老妈，是可以稍稍自矜的程度。

只是后来发生了某些事让他渐渐熄掉了对爱豆这个行业的憧憬。

看到老妈脸上还有几分担忧之色，他又说道：“再说了我是91年出生，这个年纪对于社会生活来说可能还算很小，但是对于爱豆这个行业来说，已经算是大龄了，我就不信有人是91年出生，居然还会做练习生！”

“那就好。”

李春芳这才放下心来。

“你也吃。”

韩子贤给李春芳夹了一块热狗。

其实，他完全可以理解老妈的担忧。

普通人可能是在2009年听说了东方神起的奴隶合同后，才慢慢了解到爱豆们藏在光鲜亮丽背后的辛酸苦辣，出道的美好理想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而他却不一样。

从2007年第一次参加SM娱乐的选秀开始，他就有意识的去结交了不少练习生同胞，想要通过为这些人提供一些基本的食宿、语言服务，换回一点面试技巧。

只是事与愿违，比起面试经验，他反而是通过这些顺利过了选秀，甚至还多次进入公司出道企划组的同胞们，了解到了很多练习生，甚至是爱豆必须遵守的隐藏规则。

大抵就像是光与影，顺利出道，站在万千人关注的舞台上闪闪发光固然可喜，但是舞台下不为人知的真实情况却又令人幻灭，敬而远之。

比如为了包装一个即将出道的练习生，公司会对该练习生的个人资料进行全方位的合理改写。

像是捏游戏角色的属性一样人为的修改身高，合理的改写生日。

年纪大一点的练习生，怕被粉丝讨厌，就改成小一点的年纪，年纪太小的人，又可能吸不到粉，生日会改早几个月。

修改练习时长来加重或者削弱对应的印象这种小事更不用说了。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此外还会为对方设置出一个全新的人设，诸如将一个内向的人设置成抽风人设，将一个活泼的人设置成高冷人设。

有些人的性格和其所被需要的性格完全不一样，甚至截然相反，但是为了顺利出道，这些人就要接受公司给出的人设，演上三四年，甚至是更久。

听说有的人只是演了一个影视角色就一辈子都走不出去，而这些爱豆要戴上面具，演绎一个跟自己真实性格完全相反的人设，演上数年之久，长此以往人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所以当他了解到这一切后，整个人处于一种完全幻灭的状态，从此绝口不再提参加选秀的事情。

在他看来，这种就连性格都要被公司制定好，并且严格遵守人设的生活一如两千多年前某位少年天子的生活，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实则如芒刺在背，战战兢兢。

韩子贤不清楚其他人面对这样的生活会不会抑郁，但是他知道自己完全接受不了这样的生活。

所以不同于普通人，了解了很多行业密辛的他对那些练习生、爱豆有一种复杂的情绪。

说是同情也不尽然，毕竟人家有的时候赚的很多，轮不到他来说同情，说是敬佩也不全是，总之大抵就是一种介于同情与敬佩之间的尊重、理解并祝福。

尊重他们进入演艺道路的选择，理解他们的主动“造假”的无奈，祝福他们可以顺利走完花路。

再往后，2009年随着东方神起分裂，奴隶合同被曝光，舆论哗然。

好家伙。

原来看似光鲜亮丽的爱豆们只是公司手里的人偶，完全没有人身自由，像是特种兵一样恨不得24小时连轴转，带伤带病进行舞台演出，却只能拿到一点点微薄的分成。

更为可怕的是没有人格尊严，语言暴力还是轻的，最窒息的潜规则是公司的高层动辄可以对旗下的爱豆拳脚相加。

于是粉丝、大众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压力给到了各大经纪公司。

作为一名曾经梦想过要出道，但是又落选了两次选秀的“幸运儿”，韩子贤一直都很关注各大经纪公司的应对。

最后大部分的经纪公司都接受了公平贸易委的整改提议，修改了专属经纪合约里的不合理条款，为处于高压下的艺人们松了松绑。

不过也不是没有人顽抗到底，就比如半岛娱乐第一股——SM娱乐就屡教不改。

别的公司专属经纪合约最多七年，SM娱乐居然还有长达十三年的奴隶合同，霸道又蛮横。

一个爱豆的演艺寿命才有几年？

别以为签约时间长，给出的待遇就会好一点，实则与之匹配的是极其苛刻的分成条款。

分成少，签约时间又长，合着SM娱乐非要吸干每一个艺人的血才会放人家出去。

好在最后公平贸易委直接派人入驻了SM娱乐，手把手指导。

面对群情忿忿，这家吸血公司才不情不愿的修改了合约，将林允儿等人诸如十三年年限的合同改成了七年。

只是为了牟利，不惜对抗舆论和监察，也让SM娱乐的形象在他心里跌到谷底。

从此以后他对SM娱乐这家公司的企业文化有一种朴素且发自内心的厌恶，暗戳戳的期待SM娱乐未来能冒出更多类似东方神起、韩庚的解约事件。

要是能倒闭就更好了。

现在想想，他还要多谢那两次选秀的老师们的不收之恩。

仰头喝掉杯里的牛奶，韩子贤向李春芳挥了挥手：“偶妈，晚上见！”

李春梅向韩子贤挥手作别：“晚上见，对了，你们今天拍的是什么来着？”

“SM娱乐歌手，Henry的《1-4-3》MV。”

……

一个小时后，韩子贤提着一提咖啡来到江南区的一家私立高中。

今天他们这家小型制作公司将会辅助SM C&C的工作人员在这里完成最后几个场景拍摄。

将买来的咖啡一一分给几个一直带他的前辈，韩子贤一屁股坐到了自家师兄李载秀身旁：“载秀哥，今天拍完这部MV，这个月是不是就没有工作了？”

李载秀吸了一口冰美式，慢慢点了点头：“没办法，最近行情不景气。不过，你小子不是做完这月的工作就不做了吗？”

“我这不是关心关心师兄你的工作吗？说起来，你还欠我两顿烤肉呢。”

“哎一古~放心好了，我会请你的。”

李载秀看向自家师弟，越看越觉得满意。

不得不说他这个师弟比起幕后人员，反而更像是艺人。

身高过一米八二，脸部线条流畅自然，五官柔和，笑起来的时候格外阳光，深得同组女性职员的喜爱。

跟着他做兼职这一年，哪怕是最初的几个月里全程都在跑腿、打杂，也没有抱怨过一句，更没有说过放弃，工作态度热情又认真。

每次过来还会给他们几个前辈带上几杯咖啡，相当尊重他们几个。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们这些男性前辈也很难对韩子贤生出恶意。

长相优越，态度合格，专业素质过硬，这样的人迟早能混出头。

所以后来半年多的时间里，他开始有意帮扶着对方适应工作，期待能够留下些香火情分。

想到今天就是同对方最后一天共事，他促狭一笑，从工作架上拿了一份台本和两部手机：“呶，你去和那位要出境的女练习生交代一下接下来两场拍摄的细节。”

“我？”韩子贤反指了一下自己：“不是说拍摄内容很简单，还用我专门过去一趟？”

李载秀看韩子贤不懂事，向韩子贤招了招手。

韩子贤附耳过去，就听到李载秀说：“这位女主角听说是SM娱乐的明星练习生，外貌很不一般，性子也很‘好’，回学校以后别说你师兄没照顾你啊。”

韩子贤瞬间了然。

虽然SM娱乐迟早要倒闭，但是SM娱乐确实是花田，漂亮孩子的旁边还是漂亮孩子，他这个师哥是在给他制造认识对方的机会。

只不过他对这种露水缘分不是很看重，心里更期待甜甜的爱情之旅。

再说了对方还是SM娱乐的明星练习生，什么样的帅哥没见过，也不至于会随随便便接受外人的撩拨。

但是转念一想，认识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他接过道具和台本，随口问道：“外貌像谁，允儿吗？”

李载秀沉默了一会儿：“更像泰妍吧。”

韩子贤两手一拍：“哦，可可爱爱，也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