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高贵
孙修敏正准备就坡下驴，把事情轻轻揭过去。
还未开口，秦瑞芝摇摇头，盈盈道来：“苏老太太不止不懂请神容易送神难，甚至还忘了，当年手握重兵，权倾天下，一门五虎将的高家，大厦倾塌就毁在一个女子手里。”
苏老太如经晴天霹雳，往事缓缓爬上心上。
当年，高家长孙高乘鸣看中一位女子，于当街掳回府中，要抬为贵妾。女子受了欺辱，拼死逃出高府，直奔京都县衙，敲鼓鸣冤，状告高乘鸣。
又恰巧当时的县尉嫉恶如仇，铁面无私，接了这个案子，当天就捉拿高乘鸣，顺着高乘鸣这条藤，又牵出贪墨军饷，侵占田地，草菅人命，欺男霸女等桩桩件件令人发指的事情，然后高家这条坚不可摧的大船，以摧枯拉朽的速度崩塌了。
而这一切，都始于一个女子在京都县衙敲鼓鸣冤。
苏老太惊了一身冷汗，身体微微颤抖，声音微不可闻，“兹事体大，我要与老爷商量一下。”
高家不是个好东西，难道苏意凌就能是个好东西？
高家贪赃枉法，难道苏意凌就是个勤政爱民两袖清风的好官了？
都是一样的龌龊货，谁比谁高贵啊。
秦瑞芝胜券在握，气定神闲，“不急，毕竟关系苏大人的前途，是要好好商量。”
苏老太太怨毒的眼神像刀子，恨不得把秦瑞芝千刀万剐，临行前看了一眼又一眼，才迈出门槛，去找苏意凌商量。
………………
“她真如此说？”
苏老太太将秦瑞芝的话转给苏意凌，苏意凌难免有些吃惊。
高家四子严格说起来，只有高谨英是个洁白无瑕的好人，当年高家查出来的累牍罪行，只有高谨英不涉其中。
近二十年里，他偏隅蒲州，安分守己做他的县令，任劳任怨养着和离的妹妹和外甥女，从无怨言。
可这样无可挑剔的好人，养出来的外甥女竟然会与人私奔，还会放刁敲诈。
“是啊，不愧是高芷英生出来的孩子。”苏老太太愤恨不平，“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母必有其女。”
“高芷英……”苏意凌轻声喊着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既然秦瑞芝不求姻缘只求财，那就给她一万两银子。”
“老爷……”苏老太太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个卑鄙无耻的小儿要的是一万两银子，不是一千两，也不是一百两。”
“夫人，小不忍则乱大谋，切勿因小失大。陛下虽发了密令调我回京，可正式任命一直没下来。如今是我起复关键时期，切不可节外生枝。既然秦瑞芝求财，那就如她所愿。”
秦瑞芝身份很特殊，表面上她是高芷英和离之后生下的女儿，父不问，母不疼，由四舅父四舅母抚养长大，算是寄人篱下。
可她父亲是监门校尉秦良晖，守着皇城里最重要的那道城门，大舅舅和二舅舅又身居高位。
左相位置悬空，虎视眈眈大有人在。如果秦瑞芝真霍出高家的脸面去御史台告状，御史台上奏弹劾苏意凌，别有用心之人再借此大做文章，秦良晖和高氏舅舅很难不被裹挟其中，站到苏意凌的对立面，到时苏意凌四面受敌，就算是皇帝有心偏宠，让他升任丞相之职，也要万般斟酌。
至于以后……秋后算账，为时不晚。
“可……”苏老太太一时为了难，“府中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苏意凌祖籍在蒲州，自他十六岁中进士，继而入仕，后全家迁居京都，置办的田产和家业也都在京都。
蒲州也只有一栋三进老宅，几亩良田和零星几个商铺，就这些产业远远凑不够万两银子。
如果要从京都调银子过来，来回周转需多日，夜长梦多，容易节外生枝。
苏意凌背手踱步，“那就去裴家借。”
……………………
“阿姐，你是开玩笑的对不对？你不会真的想讹诈苏家一万两银子吧？”高凌楚拉着秦瑞芝的袖角，怯生生道：“你没听见苏老夫人说吗，苏大人要做丞相了，别人巴结他都还来不及，你这样敲诈他，就不怕他挟私报复？”
秦瑞芝看着她笑了笑，“阿楚，你不会以为我不敲诈，苏家就不会报复？”反正都是要报复的，不如乘机敲他一笔银子。
“啊？”高凌楚一头雾水，小声嘀咕道：“怎么可能？苏大人他……”
话未说完就听见有凌乱的脚步声向偏厅靠近，料想是苏老太太去而复返，高凌楚忙禁声不言语，站到孙修敏身边，与秦瑞芝保持了一段距离。
苏老太太走进来，孙修敏和高凌楚忙屈身行礼。
苏老太太不甚在意，冲着身边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便紧走几步上前，晃了晃手里的银票，冷冷道：“秦姑娘，这是一万两的银票，是裴家广利通的商票，拿着方便……”
说话间，手一扬，手里的银票便飞了出去，落了满地。
想要从苏家拿走银票，就得跪在地上捡。
苏老太太冷脸阴沉，默不作声。
这分明是要羞辱她，秦瑞芝神情恬淡，微微笑了笑，“垂垂老朽，不堪大用，不如趁早入土埋了吧。”
然后腿一抬，正中老嬷嬷的膝盖骨。老嬷嬷闷哼一声，腿一软，便向着秦瑞芝跪了下去。
秦瑞芝盈盈道来，“那就有劳嬷嬷了。”
老嬷嬷看着苏老太太，满腹委屈。
苏老太神情错愕，怒意爬满皱纹，正要发火，秦瑞芝却温和平淡，悠哉道来，“可惜啊，苏老太爷和苏攀的前途就这样被扔到地上，真是一文不值啊。”
这就是威胁了。
秦瑞芝收了钱，自然就不会去京都御史台告状。若她不想收钱，定是要闹个天翻地覆。
扔在地上的钱，她不想捡。
苏老太太的手微微颤抖，冷声呵斥道：“粗鄙老妇，越老越不中用，连个银票都拿不好，还不快捡起来，双手奉到瑞芝小姐跟前。”
老嬷嬷忍着腿疼，跪在地上，把银票一张一张捡了起来，码的整整齐齐，双手奉到秦瑞芝跟前，稳稳地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