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寂静的世界，天已然黑了，最后的那缕阳光向他告别时，小小台灯已经点亮。眼睛距离纸张不足一尺，整个人伏在桌上，仿佛世界本就只有书桌这么大。只有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的沙沙声响，和挠头发的呲呲的声音，更多的是无声的思考以及翻书翻本子的哗啦声——这是一个中等成绩的理科生的题海世界，这是属于学生孟馅的小世界。

累了。

合上书，合上本子，合上一切能合上的东西，大脑也就自动进入了宕机状态。学生时代最能使人浑浑噩噩的，无非三种情况：熬夜之后；长时间玩电子游戏之后；和一定强度的刷题之后。

整个人恍恍惚惚，孟馅在那里呆坐了三分钟有余。

主卧那边仍不时传来母亲的声音，大概她还在电话里谈生意罢。为了面包的生活也不容易，唉，不过自己也不想太关注这些事。自从父亲出事之后，全家的生计都压在了母亲身上，寒风摧树木，自己却也帮不了多少。

“己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欲何之……”孟馅以为，自己只是个学生，思考这些虽无不妥，但也无用，倒不如多用时间背诵一下语文课文。于是他就这样做了——在刷题刷累了时，念一首古文，不带什么目的，也不去想要背下来，就自然而然的朗诵，却也舒心安然。如此无目的的读，心也就不自觉放松下来了。

末了，孟馅便一头扑倒在床上，懒散的伸了个懒腰。侧头往窗外看，路灯的橘黄色光芒从下面向上使劲窜去，倒像是想要一头扎进天上的黑色帷帐之中。

百无聊赖。

渐渐的，孟馅的耳朵中已经能够收集到远处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杂着飘飘乎的风声。大自然在向城市传递什么信息，只是孟馅很不幸的听的不太真切，自然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含义。他倒时常这样倒，既然无事可做（或者无事想做），那便尝试与天地交流，天地听得懂他的意思，但孟馅听不明天地是何意，也许，两者都不知道对方到底要表达什么，但又似乎大家心里都装有答案。

于是似乎明了，孟馅爬将起来，又扒开书的屏障扎了进去，只是这次拿出的并非是习题，也不是课本，而是一个小本子。棕色外壳，不厚，但一眼就能看出并非是崭新，而是吹过几年风霜的样子。

翻开，明显是写了不少东西的。停在一处空白，孟馅轻轻地提笔，又重重地在本子上杵起点，画起线条来。末了，在一堆鬼画桃符中，依稀可以辨识出一些字来，合在一起竟是一首倒像不像的诗。其内容大概是这样的：

竹林下的荒草在啼哭

黑暗蚕食着一切无法克服

一座悲哀的坟墓

外面的世界尽是虚无

苟延残喘，无人可诉

这寂寞是何人的归宿？

灰白的心爬满凄苦

老鸦的呻吟通往末路

这座灵魂的坟墓

无人看护

枯树被寒风肢解得只剩孤独

失落的墓地，只有荒草一株

在这最后的时间，忧愁仍在侵入

倒影垂露

黑色的风尖啸着独舞

带走热烈的最后一束

黑白的世界，前路在何处？

穿不透黑夜的灯烛

如何照亮墓碑下的洞窟？

石板掀开，阴冷爬出

题目是《孤坟》，前面一个“孤”字写的很大，也很重，宛如刻在纸张里一样；“坟”字相比起倒轻了不少，小小的缩在“孤”字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