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胡媚娘

进士萧裕，福建人，生得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且又年少得志，新任耀州（今陕西省铜川市耀州区）判官，可谓春风得意。

萧裕赴任途中路过新郑（今河南省新郑市），宿在馆驿。恰逢表兄彭致和时任新郑县令，二人相约夜晚喝酒畅谈。是夜，清辉满地，酒酣耳热之际，萧裕出门解手，见驿馆井旁有一女子正弯腰汲水。女子细腰丰臀，丝发拂肩，在月辉的映照下风姿绰约，更添妩媚风情。萧裕趁女子转身之际看清了女子容颜，真是鲜艳妩媚，风流袅娜！一时心动。入室向表兄打探女子消息，彭县令唤驿中当值驿卒黄兴来问话，黄兴见长官，忙磕头施礼谄媚赔笑：“不知大人叫小的来，有什么吩咐？”彭县令问：“方才院中有一汲水女子，你可识得？”黄兴连忙回答：“正是小女，名唤媚娘。可是小女有甚言行不妥，见罪大人？”彭县令摆摆手说：“不是。”说着指着萧裕说：“这是我表弟，想娶你女儿为妾，不知你意下如何呀？”黄兴听罢，满脸堆笑：“大人看上小女，是小女之福，小人自无不依。只是……”萧裕见黄兴犹豫，以为事有变故，就着急问：“可是令爱已许了人家？”黄兴听了忙摆手说：“不，不，是我家那口子对小女一向疼爱有加，恐有不舍，我需与她商议一番。”彭县令听了笑说：“这是自然，母女天伦也是情理之中你们且去商议，明日过来回话。”黄兴连连点头，起身告退。

才到家门，黄兴大摇大摆进屋坐下，大声喊：“拿酒来！”妻子端酒过来询问：“死鬼！遇到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黄兴跷着二郎腿，一边往嘴里送酒，一边得意扬扬地说：“要发财了！”妻子忙笑眯眯地凑过去问：“可是计谋得逞？”黄兴就把萧裕欲娶媚娘的话说给妻子听，妻子一听也是大喜，拍手笑说：“我还担心夜色朦胧，看不清媚娘容貌，井边汲水恐是不成。真没想到，你给咱家捡了个活宝！这下可有的赚了，我得想想，要多少彩礼合适呢？”黄兴说：“对方是做官的，不差钱！我们就先提十倍彩礼，看他反应。”妻子说：“会不会太多了？把人吓跑了可不好。”黄兴说：“实在嫌多再谈嘛！”妻子想了想说：“也好。”随即她又忧心地说：“这媚娘来历你可知晓，会不会有人来寻，惹起祸端来？”黄兴一听，大笑：“这你只管放心，绝不会有人来寻。”妻子疑心，说：“怎么说？”黄兴神秘地凑近妻子附耳说：“你道这媚娘是谁？她是狐妖！”妻子一听，大惊失色，忙捂嘴问：“那怎就落入你手？”黄兴说：“我昨夜到城郊林中捕野雉，未得，就在树下歇息。忽然看见一只狐狸跑过，在一坟冢前刨挖数尺，找到一个骷髅，戴到头上，随即化作一女子，年十六七，姿容艳丽妩媚，跑到新郑道上呜呜咽咽哭泣。我跟随其后，装作不知情，上前询问。女子自称胡氏女，名媚娘，父母被强盗所害，孤身一人，漂泊无依。我就想带回来再做计较，不承想果然奇货可居。”妻子想了想说：“如此甚好！得钱财，去狐妖，两全其美。”至于如何应答萧裕，二人商议一番，暂且睡下。

第二日，黄兴到馆驿见萧裕，面露难色说：“我家那妇人听说嫁女，着实不舍。我好说歹说劝住了，但妇人见识浅，非要十倍彩礼，我苦劝不得，只得来回禀大人，听大人示下。”说罢低头垂立。萧裕起初见黄兴面露难色，又说不肯，以为此事要黄，心中不乐，等到听到说要十倍彩礼，喜形于色，说：“这有什么难，也值得你为难，就给你十倍彩礼！”说着命下人取银子，又让黄兴即刻送媚娘过来，黄兴满口答应。回家后说与妻子，两人欢天喜地送女上门。

媚娘聪慧异常，侍奉萧裕十分殷勤周到，令萧裕极为可心如意。如此萧裕就携媚娘到任上。媚娘办事伶俐妥帖，为人温柔和顺。萧裕才一上任她就上下打点，众官眷各得绿罗一匹、胭脂十帖，下人也各有赏钱。上至太守及众官妻室，下至丫鬟仆妇，无一不赞其贤惠。家中偶有宾客突然来访，萧裕事先未知，媚娘也能很快备好酒食，供客宴饮，且水陆杂陈，使得宾主尽欢。媚娘闲暇时分就深处闺房，亲自为萧裕织布裁衣，从不随意出门。萧裕偶有难事不决，媚娘也能一一为之剖析利弊得失，使得萧裕醍醐灌顶，豁然开朗。萧裕常暗暗自得，叹道：“有此贤妇，夫复何求！”

不久后，上官因萧裕才能卓著，特意派他到各府催粮。临行之际，媚娘对萧裕说：“你安心办好公务，莫以家中为念。家中事务无论巨细，我能处理。公事之余，相公还要好生保养，不可过于劳累，使我担心。”萧裕一一答应，依依而别。

一路车马颠簸，这夜，走到重阳宫附近，萧裕暂歇在重阳宫中。道士尹澹然安置萧裕在客房歇下，出来后神色诧异。萧裕下属周荣最擅察言观色，悄悄问：“道长因什么事情神色有异？”尹澹然悄声说：“萧大人为妖所缠，遍身妖气，恐有性命之忧。”周荣心下一惊，待道士走后把道士所言告知萧裕，萧裕听完哑然失笑：“妖道，信口乱说！”周荣见萧裕不以为意，就也无话。

萧裕办完差事回州署，不久后就病倒了，形容枯槁，举止失常。媚娘日夜侍奉在侧，劳而无怨。一众同僚为之请医问药，医者都不知身染什么疾，只说此病药石无医。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周荣忽然忆起道士尹澹然的话，就对太守说了道士之言。太守听罢凝思良久，随后吩咐周荣说“萧大人卧病，我等不能坐视不理。既然道士说有妖气，那就速去请道士来除祟。”周荣听命，忙迅速骑马到重阳宫见尹澹然。尹澹然听完周荣所述说：“早听我言，何至于有今日之祸！既如此，出家人自当施救。”

尹澹然随周荣径直去见太守，礼毕，屏退众人，对太守说：“我先前说萧大人身上有妖气，大人只不信。大人妾室，是新郑北门的狐狸精所化，专以貌美女子惑人心智，吸人精血。若不除去，后患无穷。”太守惊愕，说：“萧大人的妾室貌美心善，贤良淑德，尽人皆知，道长之言令人匪夷所思。”尹澹然微微笑说：“真相如何，明日自有分晓。贫道先到州衙后结坛，你们就等着看吧。”

第二天正午，尹澹然举剑持符，口念咒语于祭坛焚香誓神。不一时，黑云密布，大雨倾盆，听得天降一声霹雳。霎时，云散雨收，媚娘尸身立现。众人前来围观，原形尽显，是一只狐狸，头顶着人的骷髅。众人大惊失色，忙取来媚娘先前所赠，哪有绿罗胭脂，分明是芭蕉叶与胭脂花瓣，众人哗然。

尹澹然随后到萧裕宅中，取来丹砂、蟹黄、篆香给萧裕服用，待萧裕身体好转，又告知萧裕实情，并且把芭蕉与花瓣给他看，萧裕这才知道长所言不虚。尹澹然留下一纸符与数剂药给萧裕后，就拂袖归山，飘然而去。

萧裕病愈后把娶媚娘的始末告知太守，太守遣人去新郑驿馆寻黄兴，却被告知黄兴家道已富，不再做驿卒，早已举家移居别地。至于移到哪里，却无人知晓。

——故事源于明·李昌祺《剪灯余话·卷二·胡媚娘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