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雨惊魂
黄昏时分,一辆乳白色的别克驶向迷雾蒙蒙的山道,费统打开雾灯,橙黄色的灯光穿过白雾,他俩的旅途瞬间被染上一层神秘玄幻的光晕。副驾驶位上的女友凤晓萧不时地看他一眼,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前方时,在光与雾交汇的地方,一个巨大的黑影,迎着他俩缓缓地走来。她仿佛听到了沉闷的脚步声和空洞的喘气声,一种令人恐惧的气息在她的心底弥漫开来,她禁不住瞪大眼睛,往后缩了缩身子,倒吸了一口冷气。
费统也感觉到了什么,他猛踩一脚制动踏板,“吱”的一声,别克颤抖着停了下来。凤晓萧向他靠过来,把手搭在他的手上。费统感觉到,她的手在发抖。
凤晓萧揉一下眼睛,看一眼前面,雾霭笼罩下的山道完全黑了下来。
费统拍拍凤晓萧的手,拿出男子汉的勇气对她说:“别怕,别怕!”说着打开前照灯,把挡位拉到前进位,踩下油门踏板,别克呜呜地向前冲去。
山路越来越陡,弯度越来越大,雾也越来越浓。费统小心谨慎地驾着车,发动机呜呜的轰鸣和轮胎与路面摩擦发出的唰唰声,在浓雾迷漫的空旷的大山里显得异常空洞而怪异。费统瞅了一眼凤晓萧,凤晓萧瞪着眼看着前方,一幅随时应对突发事件的样子。灯光突然抬高,车缓慢地爬上高坡,转过一道急弯,凤晓萧声音颤抖地说:“导航怎么没有了。”费统斜睨了一眼导航仪,导航仪屏幕一片空白。
“我们可能迷路了,”凤晓萧望着费统说,“走了大半天,怎么还看不见头呀!”
费统安慰道,“这不雾大嘛,走得慢嘛!”
“不对,你瞧那是什么?”凤晓萧大声叫道。费统朝前望去,前面影影绰绰,仿佛有无数各种各样的半透明的怪兽在雾霭中飘荡。他腾出一只手拍拍女友的肩说:“没事,那不过是山峰和树木。”
“不是,是那边!”凤晓萧指着左前方,失声叫道。
费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一明一灭的闪光,像鬼眼似的,令人毛骨悚然。他轻轻地“啊”了一声,踩下了制动踏板。他稍稍犹豫了一下,拉上手刹,把档位推到驻车位,解下安全带,转身把她揽过来,明显地感觉到,她在瑟瑟发抖。他和她的头靠在一起,费统用一只手摩挲着她冰凉的脸,壮着胆对她说:“那八成是磷火,没有什么可怕的。”
“磷火?”她抬眼望着他,“我听说只有那些老茔地里才有磷火。”费统心里一紧,打了个寒战。莫不是走到了一片老茔地,如果这样,他俩就远远偏离了回家的路,误入歧途。因为回家的路上从未发现过有什么坟茔。他赶忙从车门上的盛物栏里拿过手机,屏幕显示,此处没有任何信号。他朝那闪闪烁烁的火光瞅了一眼,在凤晓萧的额头上重重地吻了一下,男子汉的尊严战胜了心中的那一丝恐惧,“别怕,乖乖,来,坐好了,让我下去看看!”他说着,把凤晓萧的头推到靠背上,抻过身子打开杂物箱,取出手电筒,推上开关,透过车窗向四处张望了一下,拉开车门下了车,顺手带上车门,勇敢地向那闪着点点火光的地方走去。
不错,这就是一片茔地。费统借着手电筒的光查看了一番,不觉倒退了几步。见横七竖八的坟头上长满了杂草,显然不是经常有人照料的那种坟茔。环顾左右,似曾相识。他不禁瞅了一眼别克,别克的灯光醉眼蒙胧,在夜雾中撒出一片似是而非的鸿蒙。他定了定神,将手电筒照着四面的山峦扫了一圈,尽管迷雾茫茫,他大致可以肯定,这地方他真的来过。他大着胆子,在乱坟堆里寻觅。果然,在乱草丛中,他发现了胡兰的坟头。他蹲下来,手电光照在坟前的墓碑上,不仅碑文清晰可见,而且用玻璃罩面镶嵌进墓碑深处的照片还依稀可辨。照片经过烈日的暴晒已经发白,但照片上那个长发姑娘却依旧楚楚动人,就连那两个可爱的酒窝也仍然那样迷人。此刻她正微笑地看着他,看上去仍然对他一往深情,一下抓住了费统的心,浓浓的爱意和悲伤同时涌上心头,把恐惧赶走。他向前凑凑,伸出右手抚摸那仍然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脸庞,在手电筒光的光晕里,那个美丽的脸庞浮动了一下,从墓碑深处浮出碑面,紧接着迅速长大,走下墓碑,扑进费统的怀抱。费统像十年前那个黄昏一样,把她揽在怀里,缠绵缱绻在一起。
那个黄昏,他俩手牵着手走进一家小餐馆,要了两个小菜和一瓶啤酒,说说笑笑,边吃边喝,竟未发现外面风云突变,一声撕心裂肺的惊雷震破了他俩的甜言蜜语,他俩收住笑容不约而同的朝外望去。浓烈的乌云低垂着,风雨欲来。透着一缕亮光的地方,突然发出一道耀眼的闪电,接着又是一声霹雳。随之,斜对着窗户的高压电线杆顶部放出刺眼的火花,并伴随着剧烈的劈劈啪啪的爆响,姆指那么粗的高压电线从电线杆上摇摇晃晃地掉下来,恰好掉落在匆匆而过的一位老人的身上,老人随即倒下。他俩对看一眼,下意识地站起身冲出餐馆,就在他俩弯腰去扶老人的当儿里,摇晃的电线头碰到胡兰的手上,之后它像粘在她手上似的,再也摇不动了……
按照当地的习俗,非正常死亡的女孩子不能埋进家族的坟地。如此,匆匆买口棺材,在野外放了一夜,便埋葬在这乱坟滩里。
往事不堪回首,费统的眼睛里满含泪水。
自从他下车后,凤晓萧就被浓雾和夜幕紧紧地包围在别克中。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手电筒的光柱,光柱在夜雾里飘来飘去的,越看越像四处游荡的鬼魂。费统把光柱定格在墓碑上的时候,凤晓萧模糊地看到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少女幽灵般地向她走来,她不禁双手蒙住脸,紧缩在车内瑟瑟发抖。忙乱中,她把手伸向方向盘,拼命地按响了喇叭。
喇叭声在空旷的山峰与野谷之间回荡起来,层层叠叠,回环往复,令人心悸。费统怔了怔,发现自己抱着冰冷的墓碑。他收回那只手,擦了把冰凉的泪,站起身把手电照向别克。手电筒里的电几近耗尽,凤晓萧迎着昏黄的被浓雾扭曲变形了的光柱看去,手电筒恰似饥饿的狼眼,她发狂般地拍打着车门,发出死亡般的尖叫。费统紧跑几步奔向车身拉开车门,赶忙把自己塞进车里,一把拉过凤晓萧,揽在怀里,百般抚慰。
雾渐渐散去,雨却越下越大,夜越来越黑。凤晓萧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费统拉上前进档,轻轻地踩下油门踏板,车缓缓向前行驶。大雨如注,雨刮器发出“咕咕”与“唰唰”混合的声音,像老牛在喘息。风挡玻璃上的雨水前赴后继不遗余力地补充着被雨刮器刮开的部分,像瀑布一样飞流而下,严重影响到费统的视线。这还不是最重要的,要命的是道路已经泥泞不堪,车轮在泥泞中滑来滑去,车身如同醉汉一般,摇摇摆摆,随时可能摔倒似的。费统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心脏似乎提到了嗓子眼里,堵得他胸闷气短,头晕目眩。凤晓萧的额头上浸出了细细的汗珠,她看一眼仪表盘,油量灯不知何时亮起,在她抬头望着费统时,报警器适时发出吱吱的叫声。
别克在大雨滂沱夜黑风高的深山野岭中喘息,摇摇摆摆地拐过一个山坳,驶上一段即将下坡的紧要关头,最后一滴油烧尽了,汽车喘了最后一口气,息火了。费统在慌乱中误将档杆推到空档,别克顷刻间就像脱缰的野马疯狂的向山坡下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