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变化
神意观,厢房。
昏黄的烛光,照映在沈顺明那大病初愈,少有血色的脸庞上。
床边上,沈顺朗正端着汤药喂向沈顺明。
“哥,我不喝。”
沈顺明轻轻偏过脑袋,眼睛直直望着沈顺朗,“哥,我是不是差点……差点就死了……”
沈顺朗端着汤药的手,不经意间颤抖一分,小小的脑袋埋下一分。
良久之后,才轻应一声:
“嗯,要是迟上一时半刻,你性命不保。”
“今日为了替你出气,我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
“哥……”
沈顺明怔怔看着沈顺朗,小小的眼眶,泛起微红。
然后像是个犯错的小孩,低下脑袋,“哥……是我连累你了……可我……”
“可我……”
沈顺明小小的身子,随着话语颤抖起来,那小小的眼瞳此刻涌上的不再是凶恶,而是惶恐与不安,
“可我不想回去……”
“回到那个又冷又挨饿的乞丐窝里……”
啪塔。
沈顺朗手上的汤药跌落地面,瓷碗碎成数片,汤药散落一地。
生着茧疤的小手用力攥紧,如狼般的瞳孔在烛光下,折射出点点水光,可瞳孔中的目光却是越发凶狠起来:
“不会的。”
“我们会好起来的。”
“我们,会出人头地,会……高高在上!”
…………
砺剑小院,大门。
沈顺朗站在大门前,怔怔望着“砺剑”二字的大匾。
黑白的双瞳不时涌出挣扎的目光。
良久之后,似是下定决心,向前踏出一步。
推开大门,越过前庭,来到厅堂外,然后屈膝跪下。
沈顺朗抬起头,眼眸里带着坚定,“师父,弟子沈顺朗求见。”
“想清楚了?”
厅堂内,传来吕景焕的声音。
“想清楚了。”
沈顺朗平静回道。
“那就喝下它。”
吕景焕的声音再次传来。
一同传出厅堂的除了话语,还有一个小小的瓷瓶。
沈顺朗拿起瓷瓶,撕开密封,一抹殷红映入眼中。
月光下,点点光辉落在瓷瓶中,照出了殷红之物——一团殷红似血的液体。
浓浓血腥,更是从中散出。
沈顺朗没有犹豫,举起瓷瓶,一口吞下。
血腥的味道在舌尖炸开,滚烫的温度自体内升起。
蠢蠢欲动的血气,在这一刻疯狂涌动,不断汇聚。
沈顺朗的体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发生着变化。
小小身高,凭空增长一寸。
壮实的身躯生出初具轮廓的线条,越发凝炼起来。
一息之间,突破血气生体,迈入气血炼魄!
…………
沈顺朗离开了。
厅堂内,灯火通明。
吕景焕站在一方青岩前,狭长的双目盯着青岩上刺入的拐杖。
一模一样的漆黑木纹,分毫不差的二尺七寸。
盯望许久后,吕景焕抬起手,握住黑木拐杖,向上一提。
黑木拐杖缓缓拔出,一道泛白的圈纹映入瞳中。
这圈纹似天际的分界线,将黑木拐杖一分为二。
上方的漆黑木纹,在烛光下折射出黝亮的黑芒。
下端粗糙坑洼,因长年没入青岩,似那横断的树干,在经受了风雨后,泛起枯白,生起凹陷。
吕景焕阴冷的双目盯着黑木拐杖的下端,大手上的力道越发加重,“二寸九分……”
“为何我只有二寸九分,你却还能入地三寸!”
咔嚓。
黑木拐杖似那脚下的枯枝,再也承受不住力道的碾压,咔嚓一声,碎成两截。
点点碎屑,散落一地。
可吕景焕握住的大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越发用力攥紧,“明明是废人一个,明明我亲眼看到的!”
“明明我才是神意门,说一不二的二流砥柱!”
“可为什么……你还能胜我!”
不甘,怨恨的话语回荡在厅堂内,令通明的烛光染上一层抹不掉的血色。
数息后,吕景焕抬起头,阴冷的目光越过青岩,落在上方的八方楠木桌上。
金黄与灰褐条纹相间的木桌上,静静摆放着一方玉碗。
晶莹剔透的玉碗上,盛着一汪液体。
似血殷红,如珀迷人。
吕景焕望着似血般的液体,如品赏着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如痴如醉。
可在下一刻,又仿佛是远望到一堆白骨,让人心头一颤,止步不前。
脸上的神情如那天上的悬月,阴晴不定,似那暴雨下的孤舟,惶恐交加。
“这就是仙血……”
“让人忍不住渴望,却又心生害怕的仙血……”
通明的灯火下,带着重重喘息声的话语,响起又落下。
…………
翌日。
大坪地,练武场。
赤红的阳光透过依稀的晨雾,洒落下来。
照映在李方的脸庞上。
小小的眼眶似是因彻夜未眠,四周泛起浅浅的黑圈。
可黑白瞳孔上透出的目光,相比于大半年前,略有不同。
更通透一分,更坚定一分。
似乎在一夜之间,小小的少年成长了什么。
像是那泥潭下的浑浊污水,经受了烈日下的灼灼炙烤,蒸发了水分,从一潭浑浊污水变成了一团污泥。
轻轻一踩就变形,轻轻一踏就四溅的污泥。
可总好过大风一吹,就飘零四处,化作乌有的一滩污水。
曾明杰伸展着身躯,默默练着横盘式。
低垂下的眼眸不复之前的那股机灵劲,变得黯淡与木讷起来。
一夜之间,性情大变。
时间流逝,一日即过。
今日前来的郎中,少了一人。
黄大夫默默推拿,静静刺穴,一声不吭。
同来的郎中,亦是如此。
以他二人的人生经历,哪里看不出游鸿院的变化。
满腔热血,古道心肠,再到儿女满堂,让他二人的花发越发鬓白,也让他二人明白一个道理:闲事莫问,他事勿管。
待推拿刺穴完后,李方提着药材,走向熬药处。
劈柴,生火,熬药,吞服。
然后走到大坪地,开始加练起功夫来。
只是今日不同往日,多了一道身影。
曾明杰就像影子一般,李方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又像那不会说话的木偶,在一根根的提线下,麻木地摆动着一个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