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写写弄弄·“卖勿脱”的紫砂壶
12
写写弄弄·“卖勿脱”的紫砂壶
我父亲初中刚上了一个月，就突发蛔虫钻胆，不得不住院、开刀、取胆。出院后，课落下太多，令我父亲对读书心不在焉、无心恋战了。
——“心不在焉”叫“无告思量”发音“呒告思量”、“魂不在心厢里”发音“稳勿喇心厢里”等。形容看书、观戏、开会等的“心不在焉”，还可以叫“看卖芝麻糖”发音“窥码子魔糖”。
——“课”发音“苦”。千真万确啊！
由于是独生子，从小娇生惯养，我爷爷拿他没辙，我奶奶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飞了。于是乎，我父亲遂了自己的意愿，没有再进学校，从此辍学踏上了社会。
——“于是乎”叫“故所以”发音“故素腻”，也可以叫“告牢”。
——“学校”发音“雅耀”，叫“学堂”发音“熬荡”。
虽说只有小学文化程度，可我父亲不但写就一手飘逸、耐看的字体，写写弄弄同样下笔生花、落笔成章。
——“文化程度”发音“文获神度”。
——“写写弄弄”，也可以叫“七写八写”发音“切下掰下”、“有写无写”发音“有下呒下”等：平时闲来无事喜欢写写文章、弄弄文字材料。
平日里求他写困难补助、申请报告、上诉状之类的乡里乡亲不少，他是有求必应、从来不打回票。
——“不打回票”发音“勿当回票”，还可以叫“不回桩头”发音“勿回桩豆”：不拒绝、不推诿。
在我读高中时，就经常能看到闲来无事的父亲帮上门求助的乡亲提笔写材料。他老人家驾轻就熟、不费吹灰之力，也就抽一两支烟的工夫便大功告成。在旁边做作业的我很是佩服，也颇有挫败感。我好歹是个高三的文科生啊，却常被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折磨得焦头烂额、六神无主。
——“闲来无事”叫“闲无事宜”发音“爱呒思腻”。
——“求助”叫“端拜年”发音“堆拔泥”。
——“烟”发音“溢”。
——“不费吹灰之力”发音“勿费吹灰子烈”，还可以叫“猫吃豆芽菜”发音“猫丘豆阿菜”、“歇嫩”等。
——“旁边”叫“摆摆”、“边头”发音“壁豆”、“边边头”发音“壁壁豆”等。
——“做作业”发音“组造捏”。
——“佩服”发音“备获”。
父亲也从不向上门求助的乡里乡亲收取一分钱，还常常会倒贴上信纸、信封、墨水和茶水、工夫、心思呢。在来人一声声道谢中，老爷子气定神闲，叼着烟、喝着茶，一副不用在意、小菜一碟的神态。
——“墨水”发音“么思”。
——“茶水”发音“梭思”。
这种给人代笔的差事，放在今天，市场经济了，要点小费、捞点外快啥的，名正言顺、不算过分吧。更何况，我父亲我行我素多年，像出工下地干农活、在家种菜做家务等，在他的眼里都是指甲泥般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就是好不容易上手了，也都是“一天打鱼六天晒网”的玩玩，凑个人数，根本不上心。做着做着感觉没劲了，你就很快找不到他了。做事、干活，只当作他老人家生活中可有可无的小插曲。如此，他也早没了固定的收入和基本的生活来源，算得上是我们老家那块比较领先的既“啃老”又“啃儿”的一族，你想学都学不来哦。
——“代笔”发音“嘚瘪”。
——“外快”发音“阿跨”。
——“名正言顺”发音“名正意森”。
——行为举止“过分”，叫“更为”、“扬哗哗”等。
——“我行我素”叫“自说自话”发音“自说自我”。
——“指甲泥”叫“节凯泥”：手指甲里的污垢，意为微乎其微、无关紧要。
——“一天打鱼六天晒网”发音“噎捏造嗯络捏浪茫”：做事非常漫不经心、不负责任。这种说法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更加不堪，老爷子啊，这里恕我不厚道了。
——“玩玩”发音“迈迈”，叫“别相相”，也有写成“白相相”的。
——“凑个人数”发音“凑个宁数”，叫“凑个人头”发音“凑个宁豆”、“凑凑数”、“咂咂趣”、“搭搭山头”发音“搭搭赛豆”等。
——“不上心”叫“不在心上”发音“勿喇心囊”、“咸呒思腻”等。
——“做事”发音“组私”、“干活”，都叫“做生活”发音“组桑罚”。
其实，我父亲真是个太差钱的主！
一次饭后饮茶期间，父亲右手捏住正喝着的紫砂壶的端把，举到空中晃了晃，对我说，“这壶跟我有年头了，洗得干净哇？唉，我亏死了！”“咋啦？”我很是不解。
——“期间”发音“季季”。
——“紫砂壶”发音“紫梭捂”。
父亲一脸的懊悔，就差捶胸顿足拍大腿了。“有人要收这个壶。我一琢磨，这壶被我喝得污七八糟，还全是茶垢，这样卖出去太难看了，难为情的。洗洗吧。哪知道，洗干净的壶非但卖不掉，还被那人教训了一通。说什么，他要的就是这些茶垢和使用过的包浆，这叫岁月的沉淀。唉！”我心里直乐，“老爷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
——“懊悔”叫“懊牢”。
——“难为情”发音“奈为形”，叫“疑私”、“怕丝丝”发音“婆丝丝”、“寒脚丝丝”发音“悦甲丝丝”、“怕缩里兮兮”发音“婆缩里兮兮”等。
——“卖不掉”叫“卖勿脱”发音“码勿特”。
——“糊涂”发音“武肚”。
末了，老爷子还心有不甘的发着狠，“这些奸商太坏了，就会欺负伲乡下人不懂。你早点说清楚不就好了吗？害我浪费了那么多的‘白猫’！”
——“浪费”叫“作倒”发音“造倒”、“不做人家”发音“勿组宁嘎”等。
——“白猫”：此处专指“白猫”牌洗洁精，“上海货”发音“桑黑服”，去污力强着呢。
不过话说回来，就凭着热心为乡亲们写写东西还不要分文的做派，老爷子还是相当有骨气、挺有腔调的呢，是条“绿林好汉”。
——“做派”：为人处世的风格、风度。
——“骨气”发音“刮气”。
——“格调”叫“腔调”。
——“绿林好汉”发音“络林好汉”，在当地还可以叫“模子”、“打桩模子”发音“当桩模子”等。“绿林”之意，犹如我们老家原住民口中的“乡下头发音“乡窝豆”、“野路子”，属于非主流、纯民间也，老爷子无单位无组织，只能归于此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