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晚餐
“谢尔顿，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阿兰娜将面包摔在雪白的羊奶酪上，拿刀一块块切开。
“咳咳，咳咳。”
“嗯……伽吉鲁，你怎么把鳕鱼怎么煎得这么好的？”
谢尔顿绕过阿兰娜的抱怨，叉起一块香煎鱼肉。
鱼肉边缘焦卷却并不干柴，上面裹着薄薄一层金黄的橄榄油，还撒了一些清甜的花葵汁。
“秘密，不能告诉你。”
伽吉鲁冲他眨了眨眼，转头倒了杯甜酒给阿兰娜：“多吃点，别讲话了。”
阿兰娜忿忿吞了小甜酒，不再追问了。
几人你一杯我一杯，慢悠悠地享受着晚餐。
温暖的灯光晕在餐桌上，盘子里有丰盛的食物，身边有熟悉的朋友。
一直不自觉紧绷着的伽吉鲁身体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啊——”
“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日子。”
他长长喟叹一声，摇了摇杯子，里面粉红的酒水随之微微晃荡。
这样安静放松的夜晚，他难得把公务抛到脑后去。
“是啊，是啊。”
谢尔顿擦了擦嘴，冲他和阿兰娜高高举杯：“辛苦你，辛苦你们！”
“你也辛苦了。”
阿兰娜酒精上头，难得有些感伤。
辛苦，确实辛苦。
他们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每天都如此辛苦奔波？
“想当年，嗝，想当年我们五个是多么风光。现在呢？一个在地下躲躲藏藏好几十年，两个被皇庭扣下来监视，还有两个……永远地长眠在地下。嗝，草，草他爹的生活！”
“今天高兴，不说这些。”
伽吉鲁轻轻拍了拍阿兰娜的肩膀，女人却满脸酒醉的坨红，眼泪唰唰往下掉。
“当年死的又不是你的牧使，你当然不伤心了！我，我好想念马琳娜，呜呜，呜呜呜呜……”
谢尔顿仍旧沉默着。
‘她喝醉了。’
伽吉鲁对着谢尔顿轻轻做口型，但谢尔顿却目光呆滞，没有反应。
得，又一个醉鬼。
伽吉鲁干脆往后一靠，不去管他俩了。
阿兰娜趴在桌子上哭，谢尔顿呆呆地盯着酒杯发呆，伽吉鲁闭着眼睛假寐。
这样安静宁和的氛围没能持续多久，餐桌边上，出现了一只鬼鬼祟祟的小手。
那小手飞快地抓走了一块烤肠，过了一会，见没人有反应，手的主人就更大胆了。
她直接从餐桌底下钻出来，大口大口吃着桌上的食物。
伽吉鲁怀疑自己眼花了。
揉了揉眼睛，半晌，他无奈地拎起偷吃小贼：“帕玛尔，你怎么出来了？”
小女孩捂着油嘴，眼珠子咕噜噜转。情急之下，她一手指向厨房——
伽吉鲁一看，这还得了？
厨房里的食物都快被纳纳吃完了！
趁着伽吉鲁起身去收拾纳纳，帕玛尔飞速跑到谢尔顿的轮椅旁。
“谢尔顿？谢尔顿！”
她手在谢尔顿眼前晃了晃，男人失焦的目光这才慢慢聚集。
他看向脸上脏兮兮的小女孩，她嘴角和手上都有一大片油渍，但还是笑嘻嘻地咧开一口雪白的牙齿：“谢尔顿，我睡醒啦！”
她高兴地揪着谢尔顿的袖子，油渍都蹭了上去，但二人都没有察觉。
“我和你说，我白天在学校战胜了一个二年级的学长哦！我可是亲眼看着他先倒下的，虽然后面我也晕过去了，但还是我赢了。”
“我要做班长啦！我好高兴呀，嘿嘿！”
谢尔顿被她天真纯洁的快乐感染，也高兴了起来。
阿兰娜不知什么时候也抬起了头，她支着脑袋，醉醺醺地看向这边。
谢尔顿拍了拍帕玛尔：“你做的很好，我再也没见过比你更出色的小孩了。”
帕玛尔激动地直拿脑袋顶谢尔顿的手掌，一旁的阿兰娜却突然出声。
“好什么呀？”
虽然酒精让她有些大舌头，但她表达得还算清楚。
“帕玛尔，你下次和同学切磋，可要注意点分寸。克拉维斯公学的演武场地是不能毁坏的，你谢尔顿和伽吉鲁叔叔要为这个赔很多钱的。”
“阿兰娜。”
谢尔顿不悦地看向她。
然而阿兰娜红发散在桌子上，不满地大叫着：“你吼我做什么？她这么聪明，跟她说了又怎么样？没有人责怪她。”
“帕玛尔她不是那种为了出风头而损坏别人东西的性格，她肯定不是故意的。”
谢尔顿将小孩推到身后，看向阿兰娜：“再说了，我会教育帕玛尔，不需要你来插手。”
阿兰娜砰地一拍桌子，摇摇晃晃站起身。
“你，教育小孩？”
谢尔顿的脸色难得这么难看，但他无法制止阿兰娜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多管闲事？但是，嗝，谢尔顿我告诉你，你蜗居地下那么多年，你已经完全和整个社会脱节了！”
“你怎么教育她？难道你要把她教成你自己，教成你自己从前那副自大轻狂的模样吗？”
谢尔顿的脸也渐渐涨红了。
他死死攥着拳头，感觉胃里灼烧的酒气直冲脑门。
“阿兰娜，我从前是什么样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还有，你确实是多管闲事，请你不要再管帕玛尔的事情。”
“我就要管！”
阿兰娜一脚踩上椅子，指着谢尔顿的脸恨恨出声。
“你这个疯子，从前就不把规则和权威放在眼里，叫我们吃了好大一个亏。现在我和伽吉鲁都不计较就算了，你还要把帕玛尔也变成你这样吗？”
“如果不对她进行管教，她以后只会比你当年更无法无天！”
“规则是什么，权威又是什么！”
谢尔顿狠狠捶着膝盖，脖子上青筋冒起。
他厉声大喝道：“我就是不会管她！我告诉你，事情发生后解决了就行了，没有对和错之分。”
“她今天把学校演武场掀翻又算什么，明天要是把整个公学都掀翻，甚至将来有一天把整个皇庭都掀翻，我都敢给她兜底！”
“你能给她兜个屁的底！钱都是卖伽吉鲁的人情付的，你就净吹牛吧谢尔顿！”
谢尔顿粗粗喘着气，耳朵都吵红了。
“……我不和你说了。”
阿兰娜冷笑一声：“不和我说？你根本就是说不过我！”
“孩子还小，现在不教会她基本的规矩，她以后怎么在社会上生存？别人会觉得她太随心所欲，会疏远她，害怕她，孤立她！”
“那看来，你倒是对社会适应的很好了？”
谢尔顿冷冷盯着阿兰娜娜拍：“你现在口口声声全是遵循规则，怎么？看来你沐浴在皇庭的恩德下太久，顶着将军的荣耀头衔太久，你都忘记自己曾经是个无恶不作的海贼了吧！”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伽吉鲁冷着脸从厨房里走出，揽住阿兰娜的肩膀：“我们走。”
阿兰娜好像慢慢从醉酒中清醒了一点，她浑身发抖。
“我不走……我不走！”
她啪地一声拍开伽吉鲁的手，指着谢尔顿的手颤抖得厉害。
她好像想说什么，嘴巴却反复张张合合，一个词也没吐出来。
“好了，你们两个现在都不理智。”
伽吉鲁挤到他俩中间，冷冷看着谢尔顿。
“我承认阿兰娜是爱多管闲事，但她也不是谁的事都要管。至于你，谢尔顿，我希望你记得，阿兰娜不止是一个海贼。”
他有些失望地看着谢尔顿。
“她当年明明可以继承庞大的海盗团在外逍遥，却带着全部家当归顺了克拉维斯。她当‘将军’的这些年过得一点都不快乐，她宁愿回去当个海贼。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谁，都是为了什么，我想你很清楚。”
“你不该拿这点攻击她。”
谢尔顿哑口无言。
伽吉鲁转了个方向，看向阿兰娜：“还有你，你才是真正的疯子。”
“喝了点酒就满口胡话，率先挑衅谢尔顿，谢尔顿一说你你又受不了了。怎么，只许你审判别人，你自己就一点错处没有吗？”
阿兰娜低着头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地。
伽吉鲁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谁又过得容易呢？
也许只是借着今晚的酒，才能这么酣畅淋漓地将心底的恨和怨发泄一通吧。
伽吉鲁拍了拍谢尔顿的肩膀，站在二人中间。
“吵架归吵架，话说开就好了。阿兰娜，你以后不要管谢尔顿怎么教帕玛尔。谢尔顿，你呢，也好好记住我今天说的话。”
就这样吧。
他揽住阿兰娜的肩膀，强硬地把她往门外带：“行了，走吧。”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谢尔顿疲惫地弯下腰，捂着脸。
帕玛尔根本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听懂了最关键的。
她扯了扯谢尔顿的衣服，有些害怕。
“谢尔顿……我以后不会破坏任何东西了，你和阿兰娜姐姐可以不要吵了吗？”
不是这样的。
谢尔顿抹了把脸：“不……不关你的事。”
他颓然又落寞，狠狠捶了下自己的头。
“他们替我守着克拉维斯这么多年，我居然对阿兰娜说了那种话……”
“我真是个混蛋。”
帕玛尔无措地和餐桌上的纳纳面面相觑，两个小孩没办法，只能紧紧抓着谢尔顿的手。
谢尔顿摸了摸女孩和小蛇的脑袋，长久地说不出话来。
刚才他和阿兰娜他们还围在桌上，享受久违的一餐。
转眼之间，争吵，互相攻击和羞辱，又将这来之不易的时光踩得七零八落。
要等多久，他们才能再这样和气地再吃上一餐？
倒在地上的酒杯反射着温暖的灯光，粉红的甜酒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