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花瓣泪
风继续吹,雨一直下,沉入河底的羽衣牙关打颤。这血黄的忘川河水如玄冰般,可以冻彻万物。浑身冻得僵硬麻木的羽衣,已经不知道身体还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已看不清世间万物。离了地狱,莫非就要葬身忘川河底?
不知何时,丹田内涌起一股热流,热流沿着四肢百脉游走。羽衣食指微微弹动,脑子也开始转了起来。“剑神!”羽衣在心底喊叫,这个时候他第一个想的居然是一个同伴,因为他感觉不到剑神杨不凡的气息,而且他知道,有水龙珠的护身,他拥有不死之身。他微微动下眼皮,寒冷的忘川河水冲进眼睛,冰得眼珠子刺痛。他不得不赶紧闭上双眼,健硕的身体在水中浮浮沉沉,不知何时是尽头。忽然感觉脸上柔柔的,一样东西贴着脸庞滑过。
可能是河底的杂物撞到了自己,谁知没过一会,一个东西在他脸上轻轻咬了一口。说是咬,还不如说是亲,没有痛感,反而软绵绵的,就像小时候母亲亲他一口的感觉。那东西咬一口立即闪开,不见羽衣反应,又咬一口。仍见羽衣无动于衷,又啜了一口,羽衣只觉脸上很舒服。如此十余次,羽衣慢慢感应那东西,感觉是一条鱼。只是羽衣猜不出有什么鱼咬人会是如此这样的感觉,莫非是自己吃过的那种——无骨鱼?
想起了无骨鱼,羽衣就想起了花妹。曾记否,入地府来第一顿吃的就是无骨鱼,而且是唯一吃过的地府食府。羽衣才担心起花妹的安危,他却不曾想过,如此寒冷彻骨的忘川河内,花妹却能捕抓无骨鱼给他吃。
那鱼儿像是喜欢上亲人的感觉,居然对着羽衣的脸啄个不停。有如此一个小东西陪伴,羽衣也忘却了绝望,他试着吹了一口气。一个水泡打在无骨鱼身上,无骨鱼吓了一跳,“嗖”的一声,掉头而去。羽衣苦笑不已,本想试着与那无骨鱼戏耍,却把它给吓跑了。
就在这时,感觉有一个藤条缠上了自己的腰。羽衣吓了一跳,伸手对着腰间一斩,那藤条受痛,缩了回去。羽衣深深吸了一口,一口河水从鼻孔灌进口腔。河水不咸不淡,没有腥臭味。正准备吞了下去,一根藤条对着他脖子一卷一勒,硬生生逼着羽衣将河水吐出。谁知口一张开,一大口水灌了进来。藤条慢慢松开,羽衣紧抓住藤条,那藤条似乎受疼,抽离出去。可口中一满口水,冻得牙齿酸疼,羽衣想喝了它。这念头刚起,那藤条立即卷住他脖子,待羽衣吐出,藤条便松开,羽衣抓它它便抽离,如此三四次。羽衣猜测这藤条似乎没有歹意,于是不再起喝水的念头,抿着嘴,慢慢将河水吐出。
过了一会,那藤条试着触碰他腰。羽衣心想,这藤条既然不是害人的怪物,就让它缠吧,看它想怎么样。羽衣环住双手,抱在胸口。那藤条见羽衣不再抓它,轻轻缠上他的腰,卷了一圈,轻轻托着他往上浮去。羽衣这回确定这藤条是救他出忘川河水水面的,心中不由得既惭愧又是感激。
一阵凉风吹来,吹开了羽衣的眼睛,上空依然是灰蒙蒙一片。羽衣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藤条将他移送到不远处的地面上。羽衣转过头去,只见一条牛尾大的根连入水中,而那水面上却竖着一朵轮盘大的花。看到那花,羽衣被深深地吸引住了。那花鲜红似血,花瓣如松针般倒挂,卷曲着簇拥向花心,如一把无柄的倒挂伞,却是一片叶子都看不到,正如花妹那手绢里的花儿一样。
羽衣喃喃地道:“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他深深地向那血红的花鞠下一躬,感激地道:“谢谢!”他是真诚地感谢花儿的相救。那花似懂人话,听得羽衣一言,所有花瓣均微微一颤。
羽衣转过头看看身后一眼,一团浓雾阻在前方。他回过头来,多看了几眼花,他才忆起这是阴阳门要抢夺的彼岸花。羽衣对着彼岸花轻轻地道:“我有个朋友,被坏人抓走了,我要去救她,不能在此陪伴你,就此拜别!”说完,他刚想离开,忽见那彼岸花花瓣间滴下一粒水珠。羽衣隐隐觉得有点心痛,他感觉莫名其妙。他细看那水珠,那水珠晶莹剔透,从花瓣滴下,顺着花/径滑落水中。羽衣定定神,叹了口气,心中默念:“这彼岸花通人性,生在这偏僻处,多半是孤独多年,所以才滴水珠。待救到花妹,再来陪伴它吧!”
他强忍着心中一丝丝酸痛,转过身去。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彼岸花所有花瓣均流出一颗水珠,滴落在花心,然后凝聚在一起,沿着花/径,轻轻滑落忘川河中,沉入河底。
“唉!”浓雾中微微一声叹息,羽衣闻在耳中,循声迈去,不一会就融进了一团浓浓的雾中。脚下一马平川,没有坑也没有坎,只是眼前的雾遮住了人的眼。羽衣找不到人,他就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这雾地似乎无边无际,走不到尽头。羽衣心中着急,开口叫道:“有人么?”声音远远传了出去,没有回音。
羽衣又叫道:“莫非不是人?”
“放屁!”一个女声骂了起来。
“哈哈,我咋没想到这招!”一个男声大笑着道。
“你们是谁?”羽衣只闻到声音,却看不到人。
“屠龙使驾到,李世民本该现身相见,只是门主有令,六丁阴神不出现,李某就不要出去见人。”那个男声回答道。
“原来是李护法,幸会幸会。”羽衣才记起这声音正是在黄泉客栈见到的李世民所发。
“哼!李世民,我们是不会随你去见门主的。”那女声出言道。
“没关系,李某有耐心等。”李世民轻轻地道。
“你就等吧!”那女声道。
“司马卿姐姐,赵子任姐姐、崔石卿姐姐、石叔通姐姐、臧文公姐姐、张文通姐姐她们也在吧?”李世民道。
“在又怎样,不在又怎样?她们又不会见你。”女声道。
“我感觉到她们都在,只是这彼岸的雾有点浓有点大,不太确定。”李世民道。
“这雾再大点再浓点更好。”司马卿的声音气愤地道。
“唉!”李世民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你们怪门主,怪他一把火把这彼岸的彼岸花全烧了。”
司马卿没有答话,似乎陷入缅怀之中。李世民继续道:“彼岸原是彼岸花的天堂,这里风轻云淡,光线明媚,开满了彼岸花。花未开时,彼岸欢声笑语一片,彼岸花一开,彼岸红霞满地。”
“可惜,门主强夺生死簿,与阎罗真君约战彼岸,战火弥漫,烧毁满岸彼岸花,声嘶语裂连连,花烧成烟,将这彼岸打造成了一座雾岛。”司马卿幽幽地接道。
“是啊,各位姐姐最爱彼岸花了,看着满岸彼岸花香消玉殒,心中难过。可是这也不能怪门主啊,门主一心为了人的命运而努力,结果误烧了彼岸花,他并不是故意的。”李世民劝道。
“天雷符,以天幕为纸,以雷为墨,符出则见物即烧,焚烧万物,天雷滚滚。他若不出天雷符,彼岸花也不会绝。”另一个女声出言道,声音有些阴恻恻的感觉。
“崔石卿姐姐要理解门主啊,要知道阎罗真君有生死簿在手,生息不绝,战力无穷。门主若不出天雷符,如何能夺得生死簿?不夺生死簿,我李世民又如何跟门主实现所有人的梦想?”李世民道。
“哼,门主烧了彼岸花就是不对。人有生命,彼岸花就没生命吗?”又出了一个女声,声音有些尖锐。
“是啊,彼岸花通人性,没了它们,这彼岸冷冷清清,不见人气。”这个女声轻柔。
“臧文公姐姐,石叔通姐姐心地善良,门主也知道自己错了,所以派了李某来请六位姐姐一起共事,拯救彼岸花。”李世民循循善导道。
“真的?”一个粗嗓子急道。
李世民道:“没错,门主大业能成,何愁救活不了彼岸花?”
“李护法言过其实了,女娲娘娘的圣灵珠早就不知下落。没有圣灵珠收集灵气,彼岸花根本活不过来。”再一个女声出言淡淡地道。
“赵子任姐姐说得没错,门主大业一成,天界、魔界、妖界、地府等等何处不能去,一天找不到找一月,一月找不到找一年,一年找不到找一百年,一直找下去,总有一天能找到圣灵珠。”李世民循循辩道。
女声保持沉默,羽衣静静地听着,雾地中,他们刚才的说话从四面八方传来。听时很近,可就是找不到人。
良久,最后那个女声出言道:“李护法,你的话我们不能辩驳,可是你要我们现身,你要答应我们一件事。”
“赵子任姐姐请说。”李世民道。
赵子任道:“刚才我看到河中那株送你到这彼岸的彼岸花流了泪,泪珠滚下了忘川河内。我等能再见到一株彼岸花,本来很是高兴。可如今见到彼岸花花瓣泪,心中有些凄然。如果李护法能到忘川河内将那颗花瓣泪捞上来,我等就随你去见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