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汗流浃背的和大人
乾隆的奶娘叫郑氏，老家在云州府，丈夫郑老全是燕城的一名年轻金匠。
后来，两人去京城谋求发展。
因为郑氏做人做事比较正，于是就被安排给了当时还只是皇子的乾隆做奶娘。
多说一句，因为清朝后宫干政的情况太过严重。
为了限制这种情况的发生。
孩子在生下来后的第一时间，就会被送去给奶娘照顾。
宰相门前七品官，更别说这人还是从小照顾皇帝的奶娘，再加上郑氏的丈夫是一名金匠，在当前属于绝对的高薪职业。
从古至今，黄金在所有金属里面，都属于最顶级，最稀缺的一种金属。
于是这两人在燕城的这处房子。
虽然不是特别奢华，但也足够静雅。
一些细节之处，更是和本地有着本质的不同，颇有几分京城的贵气。
自从数日前，乾隆与何维佳从燕城外回来之后。
因为何维佳需要静养，原本的客栈也就没有继续住的必要。
去知府府邸？
虽然何维佳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但乾隆当前仍然是白龙鱼服的状态，况且他也不喜欢燕城府邸的环境。
思来想去，便找到了奶娘生前留下的院子。
此刻，天色逐渐变暗。
静雅的小院，乾隆与何维佳，一老一少，两人在傍晚的红霞下练拳。
随着八部金刚功的最后一个姿势结束，乾隆吐出了一口浊气，额头浮现出一层细汗。
这套八部金刚功的难度并不高。
相较于摔跤的酣畅淋漓，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功法，反而让人身心舒畅。
身体暖暖的，仿佛刚泡完温泉，整个人处于一种精神饱满的状态。
细细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乾隆点了点头，扭头看着旁边在红霞的映照下，小脸红扑扑的何维佳：
“你这功法倒也有趣，谁教你的？”
眼皮微微颤抖，何维佳睁开眼。
秋高气爽，红霞将大半个天空染红，何维佳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空灵缥缈，语气淡漠的说道：
“一个不知道姓名的老道。”
乾隆点点头，随口一问：
“人呢？”
“饿死了。”
何维佳的话，让乾隆陷入沉默。
一身简单朴素的素衣，清秀俊朗的面庞没有任何表情，本应该是十八岁灿烂的年龄。
但在他的身上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空寂，又或者说孤独。
无父，幼年丧母，身边唯一的一个亲人便是一名游云的疯老道。
乾隆叹了口气，眼神中多了几分怜爱：
“节哀。”
何维佳摆摆手，脸上浮现出一抹不以为然的笑容：
“没事，他少说也活了六七十载，对于多数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八部金刚功是一部易学难精的功法，作为初学者的乾隆，他并没有意识到刚才何维佳身上的这股空寂，是一种较为高深的境界。
至于老道的事情？
这个世界的何维佳是虚假的，就好像头顶这条小青虬吐出的一枚龙形玉佩。
何维佳并没有亲身经历过。
但这些又是真实的，是他记忆中的一部分。
周公梦蝶，蝶梦周公，这世界是真是假，有时候真没那么重要。
何维佳悟了，他本可以超脱，但有选择入世，所以才会如此的平静。
只是他的表情落在乾隆眼里，就是强装淡定，这让乾隆心中不由叹息——
这孩子，这些年过的一定很苦吧！
这让身为老父亲的乾隆有些自责，不由的转移话题：
“这小院不错。”
何维佳摇摇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皇上住惯了深宫大院，不过是一时新奇罢了。”
抬头瞥了何维佳一眼，乾隆摇摇头：
“你不懂。”
他在京城有一处相似的小院，但不同的是，那座小院已经荒废了近二十年。
乾隆从不去那座小院。
同时，他也决不允许任何人靠近那座小院。
就这样摆着，偶尔富察氏会去看一看，清扫一下房间的灰尘。
但几年前富察氏死了，除了乾隆，这座小院唯一的印迹，便是一个叫做黄温仁的书生。
睹物思人，乾隆想到了黄氏，想到了富察，想到了自己丧命的两个儿子。
这让乾隆愤恨，同时也心中一紧。
紫禁城是一头趴在黑暗中的恶兽，乾隆已经领教了这头恶兽的厉害，为此他付出了妻子和儿子。
何维佳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
乾隆不想自己仅剩的这个儿子也被这头恶兽吞掉。
“咚咚咚~”
小院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乾隆的思绪被打断，神情带着几分不满：
“谁啊？”
掉漆的大门前。
白白胖胖，一脸富态的和大人，笑容亲善的喊道：
“许先生，是我，小和。”
抬头看向门口，大门只关了一半，看着大半个脑袋已经探进来的和珅，乾隆不说话，一旁的何维佳笑着说道：
“和大人，进来吧，门没锁。”
三步并作两步，看着和珅一路小跑的凑过来，乾隆瞥了他一眼，神情履带几分嫌弃：
“你这狗奴才，谁把你放出来的？”
和珅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不远处的何维佳，笑呵呵的说道：
“小何先生也在啊？”
何维佳心中暗骂了一句——
狗和珅！
乾隆不想搭理你，是我开口这才放你进来。
但你人进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我滚蛋，要不怎么说狗还是你狗呢！
作为皇帝，乾隆自然知道和珅什么意思，这让他心中有些不悦，从袖口抽出一把扇子，对着和珅的脑袋敲了一下，语气十分不满：
“看什么看，小何知道朕的身份，你这狗奴才来找朕做什么。”
你个没眼力劲儿的奴才。
朕为什么不去燕城知府的府邸，不去客栈，偏偏来这座两人居住的小院？
不就是为了享受难得的父子二人时光吗？
你一个外人，来这凑什么热闹！
被乾隆敲了一下的和珅，心中感觉莫名其妙。
但皇上心思深沉，就算是和珅自己，最多也只能猜出皇上心思的七八分。
此刻的和珅没时间去细想，而是低着头，一脸沮丧的说道：
“皇上，奴才和珅是来请罪的。”
“请罪？”
乾隆眉头一挑，他打量着和珅，随后冷笑一声：
“你和大人，何罪之有啊？”
乾隆的一句“和大人”，让和珅心中很慌，下意识求饶道：
“皇上，奴才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
“哼！”
一声冷哼，看着眼前低着头，跪在地上的和珅，乾隆再次反问道：
“你错哪了？”
抬头偷偷的看了一眼乾隆的脸色，随后连忙低下头，和珅小声试探的说道：
“奴才不该来燕城。”
看着老实了，但又没那么老实的和珅。
乾隆转身看向旁边的何维佳：
“小何，你说和大人知道错了吗？”
何维佳眉头一挑，一脸正色的说道：
“回皇上，草民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落下，乾隆不由的笑了。
他打量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和珅，眼神深邃，让人分辨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听见了吗，和珅，小何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和珅这个狗奴才犯了错，但却知道来找自己这个主子，虽然蠢是蠢了点。
但乾隆还算满意。
但这个狗奴才居然要支开小何？
乾隆表示他很不喜欢这个没眼力劲儿的奴才。
和珅没有想过，乾隆这是在替何维佳敲打自己，而是下意识认为何维佳只是乾隆敲打自己的工具。
这让和珅很无奈，但没办法，这便是帝王之术。
和珅也不喜欢，但没办法，他不是纪晓岚，想要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走完被人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走完的路？
这是必须要承受的弊端。
旁人很羡慕和珅，因为和珅背后站着的是皇上，天底下权力最大的一个人。
但殊不知，和珅也很羡慕旁人。
他就好像无根浮萍，一切都来源于皇帝。
他可以因为皇上的一句话，从而荣华富贵一生。
也会因为皇上的一句话，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而对于皇上来说，这天下没有什么事情是他摆不平的，所以忠诚比什么都重要。
和珅明白这一点，他知道乾隆这是在敲打自己，所以他的态度愈发诚恳：
“皇上，奴才管教不严，一时失察，居然没有发现手下人居然伙同地方官员贪污行贿，奴才有亏皇恩啊。”
话音落下，一旁的乾隆楞了一下。
对于和珅找自己谢罪的这件事情，
乾隆不难理解。
往轻了说，他这是抗旨不尊，毕竟自己严令禁止对方离开云州府。
但如果往重了说？
就和珅挑拨福康安做的这些事情，判他一个刺王杀驾的罪名没有问题。
但乾隆没有想到，和珅居然是因为灾区的事情来找自己，难道说这几天又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大事？
这让皱眉的乾隆，表情不由变得严肃起来：
“行了，别装了，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乾隆的询问，和珅偷偷的抬头看了一眼乾隆，随后连忙低下头：
“纪晓岚抓了一个人。”
乾隆皱起眉头：
“谁？”
深吸了一口气，和珅的表情变得有些紧张：
“奴才不敢说。”
如果是平日里，乾隆很愿意陪着和珅一起演戏。
但此刻他心情不好，直接一挥手，语气很重的说道：
“不想说就不说，朕没心情跟你在这胡闹。”
见乾隆语气不善，和珅也不敢继续拿捏，连忙低着头，畏畏缩缩的说道：
“皇上，这人叫柳如絮，家住在燕城外十二里地柳家小院。”
话音落下，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乾隆勃然大怒：
“纪晓岚他放肆！”
看着龙颜大怒的乾隆，生怕这把火烧的还不够旺的和珅，连忙在一旁加了一把柴：
“息怒，皇上息怒啊，纪大人也是一心为公，您可千万……”
乾隆没有理会，他恶狠狠的瞪了和珅一眼，阴沉着脸：
“纪晓岚身在何处？”
没有任何迟疑，和珅当即说道：
“就在燕城知府的府邸。”
柳如絮是谁？
虽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但对方大概率和乾隆身上的半片金锁有关，极有可能是奶娘郑氏临死前说的白娘子，也就是乾隆的亲生母亲。
暴怒的乾隆，冷冷的看向前方，一脸杀气腾腾的说道：
“前面带路。”
然而，就在和珅心中欢喜，认为这一次纪晓岚算是彻底完蛋了的时候！
就在乾隆身后，和珅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介草民的何维佳，居然一把抓住乾隆的手腕，强行拉住了对方：
“等等！”
乾隆下意识想要用蛮力，但看着身形消瘦的何维佳。
老父亲心疼儿子。
无奈，只能停在原地，但他的脸色却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神色阴晴不定的质问道：
“小何，你什么意思？”
在乾隆的目光下，何维佳的心中多了几分紧张。
但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说道：
“皇上，您先冷静。”
没有任何迟疑，乾隆阴沉的吼道：
“你让朕如何冷静？！”
但何维佳不管，他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和珅，大声质问道：
“草民有两个问题，想要问和大人。”
乾隆楞了一下，他的瞳孔在这一刻突然收缩，但随后直接对旁边不知所措的和珅命令道：
“还愣着干嘛，前面带路！”
面对盛怒的乾隆，和珅脸色发虚，不敢迟疑的他，连忙向前走。
这让一旁的何维佳急了，下意识便想要拦住对方：
“和大人，你不能走！”
乾隆心中一慌，自己知道何维佳的身份，但和珅不知道。
老父亲生怕和珅这个狗奴才动粗。
慌乱之下，他一把将何维佳拉了回来，随后在对方耳旁低声吼道：
“何维佳，你想要做什么！”
这惊人的一幕，看的一旁和珅心惊肉跳。
这可是皇上，自己还从未见过如此放肆之人！
别说是自己这种奴才，就算是皇子，他也不敢这么对皇上。
而就在和珅整个人不知所措的时候。
何维佳找准时机，大声对和珅吼道：
“和大人，还请告知，这位柳老妇人犯了什么罪，纪大人为什么要抓到她，还有你为何要将这件事情告诉给皇上。
你可以不说，也可以跟着皇上离开，但晚辈希望和大人能多想一想，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从而后悔终生！”
和珅：“？”
本来他不以为然，但
下一秒，脑海中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什么，和珅脸色刷一下变得煞白。
“扑通”一声，和珅跪在地上，神色惶恐的喊道：
“皇上，奴才认为，此事不妥！！！”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在柳如絮被纪晓岚抓住之后。
意识到情况不妙，和珅果断的选择去找乾隆这条大腿。
此前，和珅为什么能压制纪晓岚？
大部分人认为是和珅身兼数职，手里的权力比纪晓岚大，但多数人没有看到和珅权力背后站着乾隆。
这也是为什么此次对峙，纪晓岚能胜利的原因。
因为原本站在和珅背后的乾隆，这一次站在了纪晓岚的身后。
想要赢？
需要看的不是证据，而是乾隆站在谁这边。
和珅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打算向乾隆行贿，这也是他这些年最擅长的一件事情。
不过在出门后，和珅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一个可以为自己开脱，甚至可以让纪晓岚万劫不复的办法！
因为就在和珅出门后，他看到了一顶轿子。
轿子没什么特别的，关键在于轿子上的装饰是一件长命锁，一件和皇上身上那块金锁近乎一模一样的图案。
和珅的记忆里不如纪晓岚，但也绝对不差。
况且谁家的轿子，闲着没事在上面雕刻长命锁？
敏锐的意识到这一点不寻常的和珅，当即拦下了轿子。
而后，他得知了一个让他心中无比狂喜的消息。
这顶轿子的主人叫柳如絮，而柳如絮恰好就是薛大老板！
结合柳如絮的年龄，以及她家里有一尊供奉的观音大士，再加上车夫抱怨好人没好报，数日前还在燕城救了一老一小，现在居然身陷囹圄。
和珅大胆猜测，柳如絮很有可能就是乾隆一直在寻找的汉人生母。
甚至乾隆已经知晓这一消息。
而现在，柳如絮在什么地方？
她被纪晓岚关进了大牢！
什么叫做瞌睡了有人来送枕头？
这就是！
你别看刚才乾隆勃然大怒的时候，和珅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但他心里乐呵着呢。
要知道，他原本只是有七八分把握，认为柳如絮和乾隆有关系，但现在看着愤怒的乾隆，和珅有十成把握——
柳如絮就是皇上的汉人生母！
至于这件事情的影响？
和珅不在乎，而且这也不归他管。
后宫和朝堂的事情，和珅一向是三缄其口，讳莫如深。
况且他是正红旗，你们上三旗的事情，我这种下五旗的普通人还是别掺和了。
所以他真正关心的只有一件事情——
能不能弄死纪晓岚！
但和珅并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就是这一切太巧了，巧的让人感觉一切仿佛安排好的一样。
柳如絮被抓很正常，因为纪晓岚用自己的大印封了对方的钱庄和粮行。
所以她一定会来找和珅问个明白。
但和珅与纪晓岚进出同一扇门，自己能发现轿子的不寻常，为什么纪晓岚没有发现？
还有，这事情怎么就这么巧。
偏偏在自己遇到麻烦的时候，皇上的汉人生母出现在自己面前！
因为太过匆忙，这些事情和珅都没有想过。
直到何维佳拦住和珅，并当场问出了那段话。
和珅这才恍然大悟，后背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而在另一边，通过和珅刚才的这番解释，乾隆和何维佳也知晓了事情的经过。
乾隆皱着眉头，看向一旁安静下来，不再闹腾的何维佳。
不由冷哼一声，语气略带几分质疑的问道：
“你是说，柳如絮就是倒卖粮食的商贩，所以纪晓岚要抓她，而朕找了这么多天，迟迟找不到的线索，你一出门就碰到了？”
和珅跪在地上，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但他的态度却十分坚决：
“皇上，臣一时糊涂，没有想到这其中的关键。
此刻细细回想起来，一切未免太过巧合，这燕城或许并不安全，奴才希望您能马上回京！”
世人常说，无巧不成书。
但和珅不信这个，他认为一切的巧合，都是必然的结果。
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巧的事情？
所谓的汉人生母，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透露着古怪。
原本和珅不在意，认为皇上随口找了个借口出去玩。
但随着线索越来越多，他逐渐也意识到这件事情不简单，甚至一度怀疑，所谓汉人生母的事情，是不是皇上在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这也是为什么，和珅会去怂恿福康安去找十四王爷，而自己则躲在暗处的原因。
但在排除了皇上找乐子，自演自导的两个可能之后？
剩下的这个可能是什么？
其实稍微给和珅一些时间，他不是反应不过来。
但没办法，自从他到了燕城之后。
纪晓岚便步步紧逼，因为薛大老板的暴露，再加上之前福康安的事情闹得太大。
又惊又怕之下，和珅逐渐失去了理智。
他迫切的想要自救，而且他也明白，现在的纪晓岚不再是当初的纪晓岚。
他比之前难对付十倍，百倍！
这也是为什么，和珅会如此轻易就中计的原因。
而经过何维佳的提醒，和珅意识到自己太过莽撞。
燕城不是云州府，更不是京城。
汉人生母这件事情，本身就透露着古怪。
再加上不久前，自己得知福康安自导自演了一场行刺皇上的戏码。
在排除了一切是皇上安排的这个选项之后，和珅本能的联想到——
刺王杀驾！
倘若真的如他想到这样，一切都在向最坏的方向发展。
燕城守备薄弱，再加上旱灾跑了一大批壮丁，如果真的有一股强人作乱？
和珅慌了，想到这里的他已经是汗流浃背。
和珅深知，自己的一切来源于乾隆。
乾隆如果死了？
自己也活不了！
如果说之前，自己劝说乾隆回京，是为了害纪晓岚，此刻和珅是真的急了。
只是面对态度坚决的和珅，在片刻沉思后，乾隆质问对方：
“如果柳如絮真的是朕的生母呢？”
抬头看着乾隆，和珅的表情十分纠结。
但片刻后，他一咬牙，语气坚定的说道：
“奴才留在燕城，即便粉身碎骨，也会将柳老妇人送到京城！”
乾隆摇摇头，他阴沉着脸，再次质问和珅：
“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呢？”
这个问题没办法回答，因为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是绝对的。
当然，和珅也可以说自己要以死谢罪。
但对于皇上而言，他死不死不重要，重要的是柳如絮不能出事！
就如同乾隆刚才问的这个问题。
柳如絮可能是假的，前方也很有可能是一场针对乾隆的陷阱。
但万一柳如絮是真的呢？
万一真就无巧不成书了呢？
和珅明白这一点，但此刻的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劝说乾隆，只能苦苦哀求到：
“皇上，不可啊，您可是万金之躯，怎么能轻易犯险呢！”
然而，就在和珅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的时候。
旁边沉默不语的何维佳，突然开口道：
“和大人，你放心吧，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因为皇上知道，柳老妇人不是他的生母。”
乾隆眉头一皱，下意识训斥道：
“小何！”
但何维佳不理会，他走到和珅面前，亲切的将对方浮起来：
“和大人不必紧张。”
做完这件事情，何维佳扭头看向旁边面色阴沉的乾隆，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
“皇上，草民说的没错吧，您其实知道，柳如絮跟您没有任何关系。”
乾隆一言不发，此刻他面色阴沉，眼神一阵阴晴变化。
他看着何维佳，表情不同于之前的柔和，而是带着几分陌生的寒意。
这让旁边的和珅双腿发软，忍不住想要再次跪下。
因为他清楚这是乾隆杀人前的征兆。
而就在和珅心中惴惴不安的时候，他听到乾隆声音冷漠的问道：
“这半片金锁怎么解释？”
深吸了一口气，何维佳抬头看着乾隆的眼睛，一副恃才傲物的模样：
“假的！
狸猫换太子的事情，不是没有可能，但在四十多年前，柳如絮老妇人如果能做到这一点？现在的她不会住在小小的燕城。”
和珅表情僵住，他偷偷的看了一眼不远处年轻的何维佳，心中只有一句话——
这个年轻人太勇了！
乾隆要做一代明君，所以就要远小人近君子。
但一个合格的皇帝，除了有仁慈的一面，也有残酷的一面。
当朝皇帝杀人不多，但却也不是不杀人。
纪晓岚知道吧？
当朝正一品大学士，他还没敢当着乾隆的面洋洋自得的表现自己。
只是偶尔的表现出一些小聪明，就让乾隆不喜。
他的下场是什么？
是被发配到云州府主持秋闱大考，而后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被革职为民。
何维佳不过是一介草民，居然敢如此和乾隆对话，他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而后，就在和珅为何维佳的勇猛而感慨的时候。
头顶传来乾隆平静，但却蕴含着一片血雨腥风的声音：
“倘若是假的，朕为什么要去？”
何维佳丝毫没有察觉到气氛的不正常。
他抬头看着乾隆，表情十分认真：
“因为皇上要找柳如絮背后的这个人，准确的说是这个能操控柳如絮，并且还能在深宫大院杀死奶娘的大人物。”
乾隆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
“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面对乾隆的询问，何维佳没有隐瞒：
“之前在燕城外的小院，皇上您让我什么不要说。”
听完两人的对话，和珅是一脑门子的汗。
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何维佳，而是担心自己会不会受到牵连。
揣测圣意，是君王之大忌！
在和珅看来，这个叫做何维佳的年轻人算是彻底完蛋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和珅听到乾隆平静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适庖官进鸡汤，曹见碗中有鸡肋，因而有感于怀，你可知何意？”
何维佳点点头，坦然的看着乾隆，清秀的面庞丝毫没有畏惧，反而嘴角带着一抹浅笑：
“知道，此话出自元末明初的小说家罗贯中所写的三国演义，应该是第七十二回，说的是一件事情——杨修之死！”
话音落下，和珅腿一软。
扑通一声，再次跪在了地上。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三次跪下了。
此刻跪在地上的和大人，吓得满头大汗，他生怕乾隆捎带手将自己也送下去。
兴许是祖坟冒青烟了，也有可能是认为自己这个狗奴才还有用，乾隆并没有顺手将一旁的和珅也一棍子打死，而是平静的说道：
“和珅，你出去备车。”
话音落下，和珅连滚带爬。
他现在只想离开，远离何维佳这个小疯子。
可就在这个时候，就位于和珅身后的何维佳。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反而一脸疑惑的问道：
“皇上不杀我吗？”
不杀？
你不会认为皇上让我备车，是打算放过你吧？
对于何维佳的天真，和珅表示很失望。
他原本还以为何维佳会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的聪明人，但经过今天的这次交谈，和珅很失望，这是一个狂人，一个比纪晓岚还要恃才傲物的疯子。
这种祸害，死得越早越好！
然而，让和珅没有想到的是。
面对何维佳“天真”的询问，乾隆居然一反常态的点点头：
“你救过朕，朕饶你一命。”
和珅：“？”
和珅懵逼了，此刻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以乾隆的性格，居然要放过何维佳？
但还没等和珅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站在乾隆面前的何维佳眉头一挑，随着嘴角微微上翘，他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真的是这样吗？”
乾隆下意识皱眉，不满的看着对方：
“不然呢？”
何维佳摇摇头，抬头紧盯着乾隆的眼睛，一字一顿，口齿清晰的说道：
“有没有可能，你不杀我，是因为我是你儿子？”
听完何维佳说的话，即将离开的和珅，心中不由的嗤笑一声。
皇上不杀你，你就是他儿子了？
原本以为你是一个疯子，没想到你还真是个疯子。
然而，和珅并不知道。
就在他的身后，在何维佳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原本面色平静，眼神阴晴不定，仿佛暴风雨即将降临的乾隆，他的神情在这一刻突然大变
几乎下意识的扭头，神色狰狞的对即将离开院子的和珅吼道：
“和珅，给朕回来！！”
和珅先是一愣，他本能的停下脚步。
但片刻后，明白了什么的他，脸色煞白！
整个人扑通一声，如同一滩烂泥一样跪倒在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