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紫宸殿天子议史宁
康定五年六月十八，史宁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神京大明宫紫宸殿中。
康定天子陈诀，雍和元年出生，今年三十三岁，正是春秋鼎盛的年岁。从六年前他受禅登上帝位，再到五年前改元康定，他一心一意要做的就是革除雍和以来的弊政，让大汉重新焕发生机。
没错，虽然大汉在表面上看起来繁花似锦、烈火烹油，正是盛世，甚至有好事朝臣早就把雍康之治的名头写在了史册之上。但是在康定皇帝心中，现在的大汉称之为盛世很明显远远不够。真正的盛世，应该是泰安年间那样军士人人用命、百姓勇于生产、商品流通顺畅，四方夷狄宾服。那才是能够和刘汉文景武时期、唐代贞观开元时期、明代洪武永乐时期相媲美的太平盛世。
然而自泰安末期到雍和，朝廷的政策愈发宽松。在内部对文官的限制越来越松懈，致使文官集团气焰愈发嚣张。若非还有武英殿一批老牌泰安勋贵镇压着，恐怕武勋将门集团早已经不是文官的对手。在外部，草原上原本被杀的降服的各大部族，因为雍和朝放松了限制，经过几十年的生息已经初步恢复了元气。再加上康定朝如今还面对一个全新的问题，那就是从极西之地万里而来，扩张到大汉北部的罗刹人，以及从东南海面威胁藩属国安全的西夷各国。
了解这一切的康定皇帝其实心情十分沉重。做为一个从十五岁为皇子时就进入朝堂，和那些老狐狸斗争了接近二十年的皇帝，康定帝很清楚，若还不痛下决心进行改革，把雍和一朝放松的各种限制重新收紧，大汉的未来会很危险。
康定帝知道，如果自己进行变法革新，那么他日青史之上，他的名声将会是注定了的。如果他的父皇是一位仁君，那他将注定会被归入暴君的行列。这他不在乎，可是现在的问题是，父皇还在，就连想要放开手脚干一场他都做不到。
父皇一生最重名声，甚至曾经在禅让典礼上明确对朝中重臣说他已经不在乎其他，只希望死后有一个仁宗谥号。这种时候，父皇怎么可能会放任自己放开手脚，改变祖制呢。
九华宫扶持义忠与自己对抗，与其说是父皇想要夺回权力重回帝位，不如说是父皇想要找一个人牵制住自己，让自己不能放开手脚罢了。
又看了几本奏折，心情烦闷的康定帝正打算起身去后宫走走，忽然被一份奏折吸引住了目光。体仁院理藩院税务司郎中史宁昧死以闻。有点意思，康定帝顿时被吸引住了目光。
甄家，毫无疑问是康定帝心头的一根刺，只要有机会，康定天子会第一时间彻底将整个甄家打落尘埃。就凭甄家是义忠母族，在天子这里就是不赦之罪。甄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破罐子破摔，平常除非必要，体仁院的奏折很难到达紫宸殿。即使有奏折进京，也是送到九华宫龙首阁太上皇的书房。
“倒要看看这个史宁是谁？”康定帝对这个敢于越过金陵甄园直接给他上奏折的体仁院官员十分感兴趣。位在郎中，正五品，也算是不小的官。如果运作的好的话......
史宁并不知道，只是因为他在不了解具体情况的前提下，直接越过金陵给神京上了一份奏折，就引出了天子这么多心思。
不过当康定帝打开奏折看了两眼，脸色就完全变了：“秦无用，立刻派人，召内阁诸阁老，军机处诸军机，紫宸殿议事。”
内阁与军机联席议事，是从崇康年间定都金陵后开始正式施行的制度，几十年下来，已经运转的相当成熟。做为文武官员互相牵制的一个补充制度，能够很好的在需要文武共同商议国家大事的时候发挥作用。
在传达圣谕的秦无用离开后，康定帝随便摆了摆手，本来在殿中伺候的宫女太监随即躬身离开。
很快，没用天子再说什么，隐伏在黑暗中的一个老太监走了出来，站在了康定帝身后。
“大伴，这个史宁，朕怎么觉得这般耳熟？”康定帝又随手拿起一本奏折，一边批阅一边不经意地问。
老太监脸庞还隐藏在黑暗中，也没有到天子面前答话的意思：“回禀陛下，您大概是忘了。这个史宁是保龄侯府当代保龄侯史锺嫡长孙，侯府前任承爵人史濎之子。当年史濎夫妇葬礼上他痛哭昏厥三次，又在您派人前往吊唁时提出带着妹妹结庐守墓。您还曾经下旨褒奖他。”
一向最注重仪态的康定帝似乎也没怎么在乎老太监的无礼，或者更应该说是习以为常。只是在听了老太监的话后笑道：“是了，原来是他，史濎的儿子。朕还在奇怪，怎么觉得此人这般耳熟。朕记得当时父皇也曾下旨，赞誉他为我陈汉孝廉，是有这回事吧？”老太监也没多说，对于天子问话也只是点头说了个是。
不过康定帝却是随即皱起了眉头：“不对啊，虽然史濎已死，但是他既然有儿子，他的儿子就应该继承保龄候爵位，怎么会跑到金陵去，还进了体仁院？”
听到天子的语气渐渐严厉，老太监却连动作和语气都没有变化：“史锺一直偏爱能征善战的二儿子和三儿子，对史濎没什么好感，史濎当年在江南娶了黄家女一事更是让他颜面扫地。只不过史濎和夫人手段非比常人，所以史锺不敢做什么。后来两人死了，史锺自然要换上他喜欢的继承人。左右，那史宁才十来岁，能有什么办法？”
听了这话，康定天子龙目之中已经泛起了磅礴怒气：“真是好胆，朕和父皇亲自下旨褒奖过的少年，他史锺居然敢薄待，他当他是谁？”天子愤怒的在书房中转着圈子，想了想又问：“那那小子是怎么跑到金陵去的？又是怎么进了体仁院？”
康定天子很明白，一个勋贵家族换继承人，单论血腥程度不会比朝廷换太子好多少。史家既然把史宁换了，又为什么会放任史宁跑到金陵去？即使史锺没想法，他史鼐就不怕史宁来一出“重耳在外而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