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森林边缘 下
时间已经来到傍晚，伊凡回到了庇护所，当他推开屋门时，原本卡在门缝中的纸片竟不知何时飘落到了玄关的台阶上。
伊凡见此，为自己附上了“英雄气概”与“原始野性”，漆黑的绦虫缠绕在他的手臂上，伴随着他的呼吸缓缓地蠕动着。那张纸片是伊凡学着电影中的桥段布置的简易警戒装置。
它掉落在玄关便说明了有人进到了这里，是那些村民，还是漫步在这片森林的野人？
伊凡取下了狼人的猎枪，他伏低身形，放轻脚步，一点一点地摸索进去，屋内的黑暗将他笼罩，它们既是阻碍，也是庇护。伊凡慢慢地潜伏进房屋的最深处，而让他意外的时，他隔着墙壁听到的只有沉重且虚弱的喘息声。
看来藏匿在角落的家伙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
想到此处，伊凡打开了房间的吊灯，橘黄的光芒将所有的黑暗驱散，只听一阵仓惶地蠕动声在房间的角落里响起。走进一看，那臃肿肮胀的东西竟然是之前那个拉小提琴的少年，他看到伊凡走来吓得连连后退，最终无比畏缩地贴在墙上，“抱……抱歉。”
那东西用扭曲、稚嫩的声音辩解道：“我……我不知道你住在这，村民不允许我住在营地里，求求你让我留下来吧，我已经没地方可去了。”
伊凡默默地听着，他上下打量着这一团丑陋之物，那是被真菌严重感染后膨胀的臃肿身躯，比他之前少年的体型肿大了将近十倍，即使变得这般的丑陋，他依旧带着那个滑稽的面具，手中也紧紧地抱着那破旧的小提琴。
他告诉伊凡母猪死后，那些村民便将他从仓库里赶了出来，而他则悄悄通过了村民砍开的通道来到这里，并发现了这间庇护所。
男孩一个劲地乞求着伊凡让他留在这里，从他那卑微的语气中，伊凡听出了他浓烈的恐惧。
“我最近长大了一点点。”
“我妈妈老跟我说我要变高变强壮……以便帮她打理农田。”
那男孩试图用他那不成比例的巨大身躯抱住瘦弱的膝盖，伊凡看着这个可怜的家伙，他靠坐在他的对面，陪着他一直等到了天明，白天的庇护所还算安全，伊凡离开了少年去做自己的事。
他先是带着氧气罐在庇护所内找到了一台充氧机，伊凡捣鼓了一会，发现这东西坏掉了，有一个关键的零件不知被谁拆走，见此，伊凡烦躁地捶打着制氧机旁边的墙壁，在其上留下了道道裂纹。伊凡总感觉有着什么无形的东西阻碍着他离开这片森林，明明回家的道路近在咫尺，钥匙、人面树、氧气瓶，还有现在这个充氧机。
念及此处，他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伊凡感觉自己的肺腑被一股无名的怒火灼烧着。
许久，他收拾好心情离开了庇护所，继续寻找着有用的线索。
伊凡围绕着村庄的废墟四处搜寻了一会，他来到了一处未曾探索过的区域，在道路的尽头又一次看到了医生的身影。
他的外表越发的诡异喝狼狈，嘴中嘀咕着奇怪的话语，趴在地上挖着泥土，似在寻找着什么，“在这地底的深处存在着电流！这该死的电流！”
医生疯狂地挥舞着双臂，泥土在他的周围飞溅而出，“它在下面流动，就在树与树之间流动！”
说完，医生的动作猛然止住，他的双手仍停在半空中，眼神注视着伊凡。
“它驱动着这里的一切，无所不至，无所不及！”
这位面部被缠绕着的树枝遮盖住的医生在阐述完“无线电”的理论后，又告诉伊凡，那棵会说话的树指引着一条道路同时将其他的道路封锁。
听他把话说完，伊凡怜悯地看着这位即将异变的医生，他摇头叹息了声，正准备转身离去，那若有若无的电流声突兀地传进了伊凡的耳中，他也听见了，似有什么东西在树与树之间跳转。
伊凡寻声看去，他看见了一群蜗牛状的事物在那里传递着消息，那杂乱无序的声音汇聚在一起，伊凡明白了，这些家伙是在请求他去‘释放’它们。
那些声音连成一片，似拥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引导着伊凡来到了一只巨大的蜗牛面前，那头巨大的蜗牛躺倒在一个房子边，当伊凡靠近他时，他赶忙把滑腻柔软的躯体缩进了他那螺旋的介壳中。
伊凡外绕着那螺旋的介壳走了一圈，他找寻到其上的一片裂纹将其轰开，翻身进入。
在那滑腻布满曲张肉膜的介壳内，伊凡先是看见了一个像人手的古怪器官，它看起来黏糊糊的，手掌上挂着一把钥匙，伊凡很轻易便将其撕扯了下来。
“你是谁？”
随后那巨大的蜗牛探出了头部，他的语速极其地缓慢，蜗牛艰难地移动着下颚，看起来那玩意儿马上就要掉下来一般，他凹陷的眼柄左右地摇摆着，似想要死死地盯住伊凡。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打扰我这被强迫的安眠？”
他像是竭尽了全力，颤动不已地抬起了右眼。
“你的脸怎么了？你把我吓到了……你可真丑，根本不像一个人，你应该把你那脸盖住。”
伊凡听着这头蜗牛一样的生物嘲笑着这具身体凶狠丑恶的面容，看着他只剩骨头的下颚几乎要与整个身体脱离。伊凡笑了，而这头蜗牛还在那请求着伊凡帮助他离开这个地方，只要找到并破坏掉困住他的物品即可。
等他把话说完，伊凡见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线索后，转身离去。
原本伊凡并不想搭理蜗牛的请求，可等到他四处探索了一番，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找到了一个材质像是树木，但外形却像血管的东西，无数条藤蔓以它为中心向着四面辐射地生长，深深扎入地面之中。
眼前这畸形之物让伊凡联想到了猎人小屋中被树根包裹的尸体，想到了狼人那细长的嘴脸。
伊凡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他看着那个如同脐带般的畸形之物，走过去将其一脚踩碎，等他在回到蜗牛的面前时，那家伙竟兴奋地说自己已经获得了自由。
“树根、猎人的尸体、缺失狼头的标本、蜗牛，以及那如脐带般的束缚……”
伊凡喃喃自语着，他低头看着这具“癫狂之人”的双手，看着其上干枯如同菌柄的指节、手掌、手腕，一股难言的情绪积压在他的胸腔，随后皆变成一声叹息离他而去。
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必须回去，回到家里，因为那里还有人在等待着他。
收拾好心情，伊凡便听那蜗牛说自己身下有些东西，他可以等自己离开后前来探索。
伊凡将这件事情记下，他准备回到自己的庇护所中，就在转过一片废墟时，伊凡见到了一位野人蜷缩在角落里，他穿着医生的衣服。那头野人将半个脑袋埋进泥里，让其上的树枝没入大地，它面对着太阳一动不动，随即张开了双臂。
“好，暖，和，呀。”
一块泥土掉到了它伸出的舌头上，它细细地咀嚼着，心满意足地咽了下去。
伊凡默默地看着。
这头野人把满是泥泞的手伸进了嘴里，脸部带着扭曲，他拔下了一颗泛黄的牙齿，放进了破烂的裤兜里，但那颗牙齿马上便从裤兜的破洞里滚落了出来，而那野人完全没注意到，它只是平静地仰望着天空，对自己嘴角留下的鲜血完全视而不见。
仿佛那天空望得久了，就能看见天堂。
这个曾经心怀斗志、思念女儿的医生此时已经彻底地迷失在了这片森林当中。
伊凡沉默地转身离开。
当他回到庇护所中，来到了那位小提琴家所在的房间时，他看到的只有一团巨大的烂肉向外流淌着漆黑的毒液，狭小的房间成了他安身的棺椁。
默默地注视着那肮胀发臭的尸体，伊凡平静地靠坐在墙边。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伊凡什么也没做，等到夜晚的不速之客悄然来袭，等到东方的第一缕白缓缓出现，空荡的庇护所内只余下了满地残破细碎的尸体，伊凡擦掉脸上的血污起身前往了那头蜗牛人所在的位置，而那大家伙果然离开了。
之前被他压住的房屋，此时便可以进入，伊凡拿出蜗牛壳内发现的钥匙将房门打开。
房屋里面有许多生锈的无线电设备四处散落着，角落里还有一些陈旧的录音机和磁带，天花板向下滴落着蜗牛的粘液，在这房间的最里面还躺在一具被树根缠绕的尸体，就和猎人小屋的那具尸体一样。
伊凡一如既往的沉默地注视着。
经过一番仔细地搜索，他从一旁破碎的衣柜里翻找出了一张标记着无线电塔位置的地图。这时，那刺耳的电流声再次钻入伊凡的耳孔，房屋内的收音机里发出了嘶哑的人声。
似在那里说：
“你……已经……到家了……”
听到此处，面无表情的伊凡上前一把将那台收音机捏爆，刺耳的电流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他拿出了那张标有无线电塔的地图，伊凡的脑海里掠过了一张又一张的画面。
有那大树上的人影遥遥指向前方，有医生趴在地上挖掘着地图，更有那些蜗牛在他的身前爬行。
等到这些画面从伊凡的眼前一一闪过，这具身体回想起了更加久远的记忆。
在这片森林的刚出现异常时，一批又一批的研究人员在那无线电踏下的基地内工作了很长时间，他们只想知道这片森林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具身体清晰地记得当初他还在那里工作的时候，这个无线电塔还处在森林的最外围。
在这短短的几年内，那里竟然也被这片森林给吞没。
伊凡忽然想起了无线电塔里有一个通往远处的地下隧道，也许隧道的另一边并没有被这片森林包裹，无论如何自己必须先去那里调查尝试一番，说不定他能从中离开这里。
如果不行，再去修复那台氧气机，寻找其他的出路也不迟。
根据地图的标记，伊凡很快便来到了这片沼泽湿地的最北端，在经过了一条被大树隐藏起来的小路后。
那被岁月侵蚀得满是锈迹的无线电塔已经近在眼前。
伊凡清理完拦路的怪物后，他又见到了那只蜗牛，此刻的他已经被鸟头人身的怪物弄得青一块紫一块，散落得到处都是，或许他也和伊凡想的一样，想要通过无线电塔下面的隧道离开这里。
屠戮完那些鸟头怪物，伊凡找到了无线电塔下的工作站里一扇未被树根掩埋的窗户，他翻身跳入其中，穿过一片倒塌的废墟，伊凡来到了地下隧道的入口。这里一切还算完好，伊凡走进去发现隧道并未遭受到太过严重的破坏，密密麻麻的树根覆盖在地面上。
伊凡也不管这些，他往隧道的深处走去。
在穿过第一道安全门后，那道厚重的装甲门竟突然地锁住了。伊凡使出浑身最大的力气也只在其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拳印，伊凡皱起的眉头皱得更深，他转身向着隧道的更深处走去，忽的，一条岔路尽头的墙壁上张开了一张由树根堆积成的大嘴，它对着伊凡轻声低语着。
“你只有一次机会。”
一次机会？什么意思。
正当伊凡思索着那树根大嘴所说的话语究竟意味着什么时，四处弥散的孢子将他包围，等他回过神时，周遭的通道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伊凡为自己施加了“英雄气概”，他并未发现这里有什么异常，而岔路尽头墙壁上的树根大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伊凡只当是自己之前陷入了幻觉，而那个怪嘴原先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扇铁门。
将其推开后，另一边是一条长长的隧道，伊凡从门口的尸体身上摸出了一个军用手电筒后，便往那隧道更深处走去。伴随着伊凡的深入，那隧道的尽头似乎响起了一种难言理解的呼吸声。
伊凡顺着声音寻找，却听到有人在对他说：
“过来……到我这来……”
他找到了发声点，在其的前方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颗发光的石头，它们似在指引伊凡前往某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