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间冷暖
这对苏家姐妹来说，真是一场战争，炮火轰鸣一天到晚打着她们，白天与晚上根本没有时间处理好任何一件事，一睁眼另一个事情就来了。
妹妹们躺在床上也听到花花的念信声音，只是她们起来之后，假装像之前一样习惯性喊着阿爸，阿妈.....却再也听不到父母的回声。
阿妈，阿爸……大家身子一哆嗦重复喊着，愣愣地将视线定在墙上一家人的合照上。
小妹如秋走到父母房里找找，却什么也找不到，只见地上母亲遗留的血迹，沐浴在照进来的一线阳光中。如秋就钻进床底，疯狂地用脚踹着用手推着床，她这样做是要在黑暗里，假想自己将勇闯魔兽世界，假想自己将要去救回父亲。
如娇见如秋踹得那么用劲，赶紧蹲下身子进去看看，结果发现如秋双脚已经出血了，连头也已经起了个青紫大包。
如娇边伸手要拉如秋出来边叫着，小妹，快点出来，再踹下去双脚就不能走路了。
如秋说，不要，我不出去，我就要在这救阿爸出来。二姐你走开，不要你管。
如娇知道小妹如秋性格很倔强，说了也还是一样，就一把抓住小妹的手，把她硬拉出来，又赶紧给小妹包扎伤口，创可贴太小了，小妹手脚五个指头都是血，如娇就拿出棉签沾着红花油，把伤口擦擦，又用纱布包扎好。
包完如秋又想进去，如烟把她拖住骂着，你能不能安静，你这样闹着有什么用。
如娇说，别凶她了，她还小。
如烟说，她还小啊，已经读初中了。
如秋不管她们，直接把门锁住，自己待床底下。
大家叫她开门，她也不理。换做以前，如颜和如烟直接把门踢坏，继续把小妹揪出来，责骂一顿，直到她乖乖听话，叫她平时都是这个臭脾气，因此以前家里的门都换了好几次，每次她们打闹，家里免不了牺牲掉一些东西。
然后，每次换完新东西，都说再也不这样，可还是继续一直下一次。整得家里所有人又好气又好笑。
现在，她们不这样做了。
如颜跺了跺脚跑到门口，看眼天看眼地对着空气喊，天上地下各路神明们，你们听着，我有冤仇要说，我家爷爷奶奶全是好人，我家父母全是善人，可如今都怪那个罪人黄大为害得我们家败人亡。反正为了报仇叫我们往东往西，我们就往东往西去。不管怎么样，上天入地都要把他找出来。
门口，有邻居探着头在看，看着听着就有人说，我们有看到黄大为，就来告诉你们。别喊了，我们这些天，因为你们家的事，都不能好好休息。
如颜气呼呼说，你们不能好好休息，关我们家什么事？怎么，有冤仇还不允许我说两句。换做你们家出这么大的事，你们还能好好的。
邻居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哪里说错话了。行，行，行，我不说了，可以吧，就你这样喊着，还报个屁仇。你喊小声点，别吵着人了。
如颜还想骂过去，如娇听到，赶紧过来拉如颜进屋说，你少说两句，别和她们吵。
如颜气得直接拿着父亲练武的长剑，就往门外走。
有邻居正好买早点回来，见了吓一跳，问，你干嘛去。
如颜说，杀人。
如娇害怕她出什么事，就赶紧骑着她上学用的粉色自行车跟在如颜后面。
而如烟瞧着被逼哭了，就气得跑到前厅问神明们，我阿爸还能回来吗?都说我们这儿是靠神明的帮助活下去的，我从来就不信这些。来来来，你们到底现个真身给我看啊，出来和我说话呀。我阿妈没有少供着你们，你们不会见死不救吧。别这么小气啦，快点啦，先别忙别人的事，先抽空出来解决我们家的事。
如烟当然什么声音也听不到，直接和神明们赌气起来，边骂骂咧咧边把摆在神明前供奉的东西统统拿走。
苏如鸿默不作声，由着妹妹们搅成一团乱。
半晌后，苏如鸿也起身，自己跑出门，往大街小巷跑，往古厝群里跑，往父亲要回来的希望里跑。长发被风吹得很高，衣服被风吹得鼓鼓，风在身子里一阵冷一阵热，到后背不舒服的发痒。
她跑到古厝里去敲叔公们的门，问他们都有没有看到黄大为这人，因为黄大为经常和叔公们在一起喝茶讲古，黄大为也是叔公们从小看到大的人，都很了解。
然后大部分人咧开缺牙的嘴，回答没有见过。不过有人告诉苏如鸿他逃到广州了，也有人告诉苏如鸿他逃到上海了，还有人告诉苏如鸿他逃到国外去了。
苏如鸿听完所有人的，又往回找他们问，叔公，广州，上海，国外，到底黄大为往哪里跑？这么多地方太难找了。
叔公说，不好说呀，有可能他今天跑去广州，发现不安全，明天又往上海跑，还是发现不安全，最后可能往国外跑了，还是发现不安全，又跑到别处去了。
苏如鸿连忙同他们鞠了躬表示感谢，然后在心中一直想着，到底该往哪个方向找？不然就广州、上海、国外都找人去把黄大为抓回来。
继续跑在路上，她发疯一样，见谁都想问问。
见到围桌坐在古厝榕树下，你一言我一语讲着古老故事的人们，就去问。
见到叼着烟弯着腰正在拆配件检查修电器的老师傅，就去问。
见到卖传统用具的竹器店老板娘，就去问。
见到有人前脚还跟阿拉伯人做生意做得很融洽，后脚就开始骂黑鬼，就去问，问完跟着骂骂咧咧起来。
她忘记自己怎么从古厝走到码头，路途中，她多跨了几步路，不是绊倒，就是拐到路边的石子，其实双脚已经起泡了，脚后跟渗出了血，但她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整个人像是假的。
路过码头，见到一群厮混的年轻人，听他们好像在说她们家的故事，而且当玩笑编得非常混乱离谱。
她壮着胆子走过去问，你们认不认识黄大为这人？有没有见过黄大为往哪里跑了？
可是这群人却逗着她玩，问题可以回答，但有一个条件，要苏如鸿答应陪他们喝一天的酒。
他们还大笑喊着，没想到以前高高在上的苏家千金，现在还能来求我们，赶紧的你们，找到那个孙子黄大为，估计就有机会娶一个回家。
这话没有吓跑苏如鸿，她生平第一次鼓起勇气对着这些人骂，臭流氓，真是不要脸。
他们继续逗苏如鸿逗着玩说，我们就是臭流氓，怎么滴。走，哥几个带你去找孙子黄大为，找不着，换哥请你吃饭，怎么样，够讲义气吧。
苏如鸿继续骂回去，都滚开，别再叫我听你们讲话。
他们哈哈大笑起来，继续逗着玩说，喲，没想到苏家千金大小姐，还会骂人，来，再骂一句给我们听听。我们就是喜欢听你讲话，骂人我们也喜欢。以前离得远远的看一眼，没有看清，现在近距离看着，实在漂亮。
苏如鸿不理这些疯子了，转头就走自己的。
他们还在后面吹口哨，叫着，苏如鸿大小姐，别走啊，走了，整得我们多没意思。
她两耳不闻，跑不动了，坐在路边的石条椅上休息，却是阿责骑着摩托车赶来找她，抬头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她咬着嘴唇，最终没有忍住流下泪水。
阿责停好摩托车在路边，下来拍拍她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拆开一张又一张递给如鸿，默默地陪着她哭完后才说，我先带你回家。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他也四处去问了关于她父亲的案子，大家都无能为力。阿责自己也清楚能做的事情很有限，心头的难受不比苏如鸿少。
苏如鸿问，你有没有认识道上的人，我想请些人找出黄大为。
阿责说，有啊，还好几个，我一个同学就是做这行的，做得比较大，不过他初中没有读完很早就出社会了，就没有联系，我得去问问，他现在在哪里?
苏如鸿说，那赶紧去找找，需要多少钱和我说。刚刚有人和我说，黄大为逃到广州、上海、国外都有可能，找手越多越好。
阿责说，这么多地方，不好找，而且这么多地方，需要花很多钱。我也问了熟悉的人，都没有人能确定黄大为往哪里跑。
苏如鸿说，我没有多的时间了，我必须赶紧找到黄大为，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必须押着他去自首，赶紧救出我阿爸，其他的暂时没想那么多。
阿责说，好，我马上去找所有同学问问。你还有什么别的事需要我做的，尽管说。
苏如鸿说，你要是还有多的时间，这段日子就帮我去我阿爸武术馆多看看，有什么事先帮我挡着，我实在忙不过来。
阿责说，没问题，那我走了……要是有什么事，随时和我说。不管以后会怎样，你都不要一个人难受，千万要和我说，因为啊我会永远保护你……因为以前你总是帮我，现在轮到我报恩了。
苏如鸿能感受阿责温暖的言语善意，眼眶一热，对他说声谢谢。
等苏如鸿想往回家走时，如娇和如颜正好往她这边走来。
“你们怎么都是伤？”
“如颜一见背影像黄大为的人，冲过去就和人打一架，我去拉，你说能不伤到。”
“然后呢？”
“你说呢，我只能和人赔礼道歉，继续阻止她疯狂下去。”
“走，先回家。”
“肚子饿了。”
如颜突然一说肚子饿了，如娇也觉得是该吃点东西了。苏如鸿就带她们随便走进旁边的一家福鼎肉片，一人点了一碗肉片吃起来。
苏如鸿第一次发现像这样的小吃，便宜又不用等，一碗还吃得饱，省时间。
后面苏如鸿每天总是要问好几次阿责，你道上同学找到了吗?什么时候可以去找出黄大为?
阿责说已经让他们去找了，就是时间要很漫长。阿责说他把广州，上海，南洋有认识的人都联系一遍，让熟悉的人一个传一个把这事说出去，大家互相帮忙找找。
然后苏如鸿每天也都要问一次阿责，找人需要多少钱，阿责倒无说。苏如鸿就把钱准备好，让花花送去给阿责，要是阿责不要，就送到他母亲手里，说来还钱的。
花花送完钱回来说，果然要给他母亲，才收下。
可过了些天依然没有找到黄大为的动静，屋内苏家姐妹如一枝枝瘦梅立在清冷的月光下，屋外人们的欢笑声贯穿了整个刺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