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南北（2）
说罢，王前招呼鬼虎护住燕老，自己却放肆着熊熊火焰，堵在了门口。
燕老看着挥舞斧刃和盐钉扑杀食尸鬼的王前，先是有些呆滞，接着惊怒出声：
“你小子怎的又烧名了！”
王前晃了晃脑袋，没有回答。
一旁的鬼虎反倒是替他作了回答：“汝且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放心？这可是烧名！”
“多少刀尖上滚出来的铁汉子都扛不住，他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没事？”
燕老顶着湿透的须发，像是落了水的老狗看见了将要溺死的幼犬，愤怒而悲怆地嘶吼着，原本平和下来的面容再次染上了属于恶鬼的色彩。
对此，鬼虎的声音却有些微妙：“汝不必如此，举火烧名余并不陌生。只是······”
它用一种交织着疑惑与叹服的语气对燕老说道：“只是他在来的路上就不止烧过一遍了。”
霍然转头，燕行岳用近乎吃人的目光盯向鬼虎：“不止一遍？”
“不止一遍。”
鬼虎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就他目前的状态来看，恐怕还远远未到崩溃的界限。”
“汝······大抵是收了个怪物当徒弟。”
燕老大感荒谬，甚至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濒死，所以出现了幻觉——烧名这东西还有人连着烧的？
可当他把感知放到王前身上时，却惊讶地发现，这似乎是真的。
源自心底的心火虽然在他身上蓬勃燃烧着，却并没有渗进灵魂。每当火光试图入侵那一抹灵光时，总会被莫名其妙的切断一截。
而来自心脏处不断泵动的光辉，又会重新弥补上这一截消散的心火，保证其长久的燃烧下去，用一个恰到好处的微妙平衡，维持着王前此时堪称狂暴的物理输出。
“神血还能这么用？”作为神匠的燕行岳下意识深究起其中的原理，却百思不得其解。
未等他有所头绪，鬼虎的声音就再次传来，打断他的思考：
“莫看了，余也试着推演过，差点没被断了根基······这招数应当只有他才使的出来。那股斩断一切的力量虽然只是某个【权柄】的投影，但也绝不是余等所能窥视的存在。”
“权柄？乖乖，这小子身上藏着地的事儿果然不小。”
这是燕老的第一个念头。
“嗯？这头䰩怎的如此话多？”
这是燕老的第二个念头。
“不好！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它知晓。”
这是燕老的第三个念头。
于是细微的杀意在心底翻腾，得知弟子身上有重宝藏匿的燕老不免起了灭虎口的心思。
这世道，怀璧其罪。
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隐患，倒不如就在此处······
“汝想杀余？”
未等燕老有什么举动，温热的气流便已敲打在他的耳畔，鬼虎饱含深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倒也不算奇怪，毕竟是同【钓龙井】和【九鼎】一个位格的东西，汝为绣衣，不愿余知晓，实属正常。”
“老夫竟是从未知晓，百濮人养的异兽，竟也会有如此见识。”燕行岳木着脸，目光幽深。
鬼虎摇了摇头，未作回答。只是按王前的嘱托，越步上前，挥爪拍碎了几只从角落里钻出来的食尸鬼，不置可否。
燕老望着护着自己的鬼虎，这才有些意外的发现，鬼虎原本半透明的身躯变得更加通透，却并不显得虚幻，反而有一份缥缈的神韵暗藏其中。萦绕在齿爪间的阴风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一对新生的羽翼，扑扇在两肋之间。
“【飞熊】？”燕老惊讶出声。
鬼虎甩了甩尾巴：“只得其形罢了，还是仰仗王前才有的这番造化。”
“王前？！”燕老震惊，“他一个开光境的助你踏入真名？”
“所以才说，汝徒是个怪物啊。”鬼虎拢起双翼，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句感慨。
“老夫管你他妈的怪物不怪物！”
燕老暴起咆哮：“他妈的一个开光助你上真名，这他妈要付出多大代价，老夫就该亲手格毙了你！”
鬼虎默然不语，它其实也很好奇，在等价交换的限制下，这样一份奇迹的背后，究竟是什么。
担忧的视线投向王前，燕老有些咬牙切齿。
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
王前笑了笑，并不言语。
门外打进来的雨溅到脸上，又混着血淌下，被火光蒸成铁锈般的颜色。他随手掷出断裂的盐钉，贯穿某个倒霉的怪物后，看也不看的持斧旋转。
金色的火焰汹涌而出，势如破竹般横扫过周身所有的敌人，留下一地残肢。
扫清门前的食尸鬼，王前用右手摁了摁左胸的神血，眼中毫光一闪。
莫名的力量下，他周身的火焰像是被什么东西截断，化作一轮火环，挡住已然摇摇欲坠的大门。
火环中蕴含的【前】，被王前刻意控制住释放的速度，以前进变得缓慢为代价，交换其持续时间的延长。
超凡等价交换的原则被活用于此，居然产生了抗拒光环的效果。
一头又一头食尸鬼被缓和地推出门外，却因为相对狭窄的通道和后面推搡的同伴，一时半会竟不得寸进。
王前吐出肺泡里灼热的空气，扛起斧头，向着燕老的方向走去。
【举火烧名】这个术式，复杂而简单。
其复杂之处在于，至今没人能确定它的运行原理究竟是什么，施术者所能取得的力量完全取决于本人对其本名的理解，唯心的一塌糊涂。
但它又是简单的，简单到只要学会术式的结构，剩下的全部交给意志力就行。
因为其表现形式，无非就是点燃全身灵性换得刹那芳华。
本质上，和通过增大电压来提高用电器功率行为并没有太多区别。
只不过灵性同灵魂与肉体的联系是如此的紧密，瞬间拉满的“电压”彻底击穿击溃了施术者，以至身魂破碎，才会有如此惨烈的下场。
想明白这一点的王前，很快就有了思路：电压过大，那我加个变压器不就好了。
正常来说，人的灵性浑然一体，即使提炼成真气，本质上也难分彼此。
但王前不同，他的身体里嵌进去了一枚神血，一枚和他身体密切相连的神血。
虽然其中蕴含的纷杂意志被鬼虎口中【权柄】所驾驭的剑光磨灭，但祂毕竟是个外来者，是个异物，那么便与王前本身的灵性真气有了区别。
如此特殊的架构，使得祂拥有了替王前承担心火的可能。而源自至高太阳背面阴影的位格，则赋予了祂作为变压器的耐久值。
最妙的是，神血被燕老炼制成了王前铁臂的动力源。理论上来说，他完全能够通过变动铁臂运行逆向影响神血状态，从而达到调节术式运转的效果。
很巧，王前学会的术式，几乎全和这个有关。
至于该如何调动术式，又该如何通过铁臂的运动来影响神血，王前用了个笨办法。
尝试，不断的尝试。
常人此生碰都不会碰的术式，他尝试了数十次。
当然，正常人应该在第一次，或者第二第三次的时候，就变成一坨扭曲蠕动的怪物，化作天地间一缕并不潇洒的风。
畸变和道化是这个世界修行者所必须面对的风险，也是这个术式逆转乾坤所必须支付的代价。
但是王前是谁，王前是穿越者啊。
这年头的穿越者哪有不开挂的？哪怕这个外挂看起来阴谋重重，并不友好。
是挂，就得用。
而王前觉着，复刻一下当时被神血附身的过程从而强行唤醒自己的外挂这件事，完全没有问题。
赌对了。
伴随着旁人听不见的巨大唱诵声，连绵不绝的剑光斩断了王前一次又一次血肉畸变的征兆，虽然痛苦不减分毫，但最终还是让他找到了那个微妙的平衡点。
如此，爆裂的心火最终得以被驯服，即使【前】的力量因此变得相对缓和，王前依旧获得了本不该由这个阶段的他所能染指的力量。
——半分的真名解放。
所以，王前才能在术式的封锁中强行突破燕老与鬼虎设置的契约，骑着它返回伊丽莎白。
而在回返的路上，接连不断的心火被他强行灌进鬼虎的体内，为了回应这一份“不断前进的力量”，鬼虎甚至肋生双翼，化作了族内真名境才会诞生的异相：飞熊。
至于代价，仅仅只是因为剧痛而丧失的那几分几秒的意识与记忆而已。
血赚。
现在，终于可以休息片刻的王前，走到燕老的跟前，笑道：
“傻老头，想不到吧，小爷我还有这招。”
燕老望着满身伤口，疼得直打颤的徒弟，目光同样变得颤抖起来。
沉默许久许久之后，才哑声道：“傻徒弟，回来作甚，也不嫌疼。”
“这点痛换个新技能，血赚不亏好吧。”
“胡言乱语。”
又是片刻的沉默，燕老没话找话的开口，语气有些不知所措：“新术的名字叫什么？”
王前却很认真：“拢火成灯，映照我身。”
【挑灯】
剑上挑灯，唯恐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