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局长
“当我们的灵魂升入天国的时候，蔷薇女神会亲手从斑斓的花海中，摘出一朵最为娇艳的花儿，戴在他的胸前。”
铛！铛！
悠扬的钟声颤起，裹挟着空气扩散，惊起教堂广场之上的一片白鸽。
头发花白牧师身着长袍，上边用红绿色的绣线，沿着袖口，肩头，袍摆，绣着一支支缠着在一起，争相开放的血色蔷薇。
他的手上也拿了一支娇嫩的蔷薇花，上边带着露水，红得耀眼，绿得脆嫩。
这支花被带了白绸手套的手捻着，伴着低沉的吟诵，在空中划出繁复的图案，最后止于牧师唇齿间的最后一个音节，轻轻的落在了棺椁之上。
“愿你伴蔷薇永生。”
牧师半闭的眼下垂着，念完了祷告词。
一直站在棺椁旁静静等候的家属，此刻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悲痛，但又怕搅扰逝去亲人的安宁，只得低低的呜咽起来。
这些压抑而绝望的呜咽，在空荡教堂里回旋着，最后全都落在了小杨的耳朵里。
他穿着身黑色的西装，面色灰败，眼下淤青极重，显然已是很久没睡好了。
“师傅……”
喃喃着，小杨的脑袋很空，只是怔怔的望向教堂正中的黑色棺椁。
每个于他万分重要之人，最后都会躺在那里，爷爷，母亲，而现在就轮到师傅了。
小杨的本名叫做杨立卓，他那早死的爷爷和母亲，希望他能够建功立业，卓越非凡，便给他起了这个名字。
但他时常会想，这么好的名字给了自己，真是浪费，因为从小到大，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太普通了。
普通的家世，普通的成绩，普通的长相。
在人群中，他惯常是被大多数人忽视的存在，若非还在娘胎里的时候，父亲在战场上拿命给他换了个前程，他甚至连警校都考不上。
没人会在意他，除了师傅。
脑海中浮现起过去与师傅相处的点点滴滴，喉咙鼻腔再次泛起酸涩，泪意上涌。
不行。
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睛，把泪咽回肚子里，他不想在送别师傅的最后时刻露出如此丑态。
见小杨态度如此消沉，身旁的人实在看不过眼，便出言安慰道：
“唉，别伤心了，王组长是个好人，这次因公殉职也算是我们警队的英雄了。”
说话的是小杨的同期张图强，毕业后二人一起被分配到了北城分局担任实习警员，不像小杨那么幸运，他没有遇上王子龙那么负责的组长兼师傅，
平时带他的老警员是个老油子，上班踩点，下班读秒，哪里还有多余的功夫来管他。
这么一年多下来，外勤没出几次，罪犯没见过几个，光被队里的那些个前辈使唤跑腿了，怎么办案他不了解，但对外环广场附近的那些五花八门的商店倒是门清。
要说他不羡慕小杨吧，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哪个警员在年轻的时候没做过匡扶正义，铲奸除恶的美梦呢。
只是羡慕归羡慕，他对自己现在躺平的后勤生活还是挺满意的，外环城的治安本来就不行。
不出外勤就没危险，只需要跑跑腿，带点饮料酒水午饭晚饭的就能白拿工资，这难道不香？
特别是看到如今小杨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里原来那点隐秘的羡慕也随之荡然无存了，只剩下对于这位同期深深的同情。
“你也想开一些，这次不光是王组长，就连肖副队长也……”
话说到一半，张图强的声音猛的降了下去，左右瞄了瞄，见四下人离得也远，便做贼似的靠近小杨，小声道：
“我听说……那天李泽江队长开枪击中肖副队长的时候你在场，所以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张图强的话瞬间触动了小杨心中那段不堪回首的痛苦记忆，火光冲天的夜晚，硝烟弥漫的别墅，从楼顶滚落的师傅。
以及……别墅上那个站在黑暗中，沐浴着鲜血可怕的怪物。
对，那家伙就是个怪物，一个毫无人性，冷血无情的怪物。
想到他，小杨浑身一个激灵，瞬间从沉浸中清醒了过来。
但那些记忆依旧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纠缠着他，时而化作海啸，时而化作电流，贯通全身，让他手脚冰冷发麻。
强行控制住自己不断颤抖的身体，小杨嗫嚅着抖动嘴唇，勉强的笑了笑。
“或许是吧，我不知道，当时我在别墅外边。”
他确实没有撒谎，当时他因为师傅的骤然离世悲痛欲绝，因此并未跟随大部队冲进别墅，正好错过了近段时间警局所有人嘴里最为劲爆的八卦谈资。
“真的假的？唉算了，反正李队长现在已经被军事法庭的人带走关押了，听说再过几天就要宣判了。”
“你说他这是何必呢？和肖副队长得是有多大的仇啊，枪子直接往人脸上开，都没给人医生抢救的机会，直接就给送走了。”
张图强表情略有些夸张，眼里闪动着熊熊的八卦之火。
“当众枪杀队友，就算李队长是中环城的居民，有一次死罪豁免权，怕是也不可能再继续当警员了。”
“可惜啊可惜，哎你还记得不，我们当年在学校不知道听过多少次这位李泽江学长的光荣事迹，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老茧了，没想到他最后竟然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说到激动之处，张图强摇头晃脑，虽然面上是一副哀痛惋惜的模样，但无知无觉中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暴露了他此时看笑话的心态。
小杨很不舒服，他故意将头扭开，不想再听。
在他的心里，李队长是个有能力值得尊敬的警员，像张图强这种只会躲在角落吃联邦米粮的蛀虫根本不配评价。
可就算小杨已经竭力露出对这些话题不太感兴趣的样子，但对方明显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个来之不易的听众，继续自顾自的说了好多。
直到教堂门口传来了汽车的油门响动。
“……来了来了。”
张图强一脸的兴奋。
“什么来了？”
小杨本来就没好好听，直到在场的所有警员都不约而同，一脸严肃的朝门口看去的时候，才出言向张图强问道。
“啊？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算了算了，我再和你说一遍好了。”
“这几天你一直在忙王组长的丧事可能不知道，最近我们外环城不太安宁，所以中环城那边给我们外环总局空降了个局长过来。”
“这不就到了嘛。”
张图强朝门口努了努嘴，小杨顺着看过去，正好见到一个人影逆着光，踏着教堂前高高的台阶，一步步走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