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我的心路历程
这本书是写给我自己的。在这本书里,我介绍的所有心理技巧,我都亲身实践过,有些也给我的客户用过。通过这些练习,我也在疗愈我自己的伤痛,修复我与原生家庭的关系。
这本书还是写给我父母的。尤其是我的父亲,我感激他,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本书是为他而写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这是一个挺长的故事。
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天我妈妈对我说,他们厂的领导希望爸爸可以做他的秘书,因为爸爸是小学老师,文笔好,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还会拉二胡、唱歌。所以领导希望爸爸可以弃文从商。可是爸爸不喜欢商场上那种应酬,更不喜欢喝酒、抽烟、说好听话。爸爸年轻的时候做过胃切除手术,五分之四的胃都一次性切除了。妈妈说,厂长跟他谈了好几次,爸爸最后还是没去。
记得妈妈跟我说过几次,后来我也就淡忘了。
几年之后,我大学毕业工作了,内心里隐隐就有一个声音:爸爸好自私,如果当年他从商,家里一定有更好的经济条件,就可以供我出国读书了,我工作也可以去更好的单位了。
可是爸爸做了30年的小学老师,既没什么钱,又没什么人脉,啥也帮不上我,我做什么都要靠自己打拼。爸爸只为他自己考虑,太自私了!
这样的声音,就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慢慢生根发芽。
一年又一年,我逐渐长大。在这个过程中,关于工作变动、交友恋爱,我也都跟父母有不同的观点。用我爸的话说,是“越大越不听话”。
直到有一天,我跟爸爸彻底不讲话了。
有一年的大年三十晚上,大家一起吃年夜饭。我最后一个走到桌前,刚坐下来,一口饭还没吃,就听到爸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站了起来,离开了餐桌。
我并没有抬头看一眼爸爸,更没有跟他说一句话,也没有跟妈妈怎么沟通。那天的年夜饭,我是含着眼泪吃完的。
也许,爸爸在另一个房间默默叹气吧。
这样的冷战持续了好几年。奔三的我只愿意跟妈妈沟通,跟爸爸完全无话可说。
我总是回想起,在我小时候,在我上小学之前,爸爸骑着自行车带我去钓鱼,带我去农村买土鸡,带我去地里挖红薯和花生,带我穿过一片很大的竹林,经过小桥,看路边的荷塘开满白色的荷花。我和爸爸之间有太多美好的回忆,怎么现在竟然变成无话可说了呢?
妈妈经常打电话跟我说,你爸爸总是梦到你小时候,说你小时候多听话,现在怎么这么不听话。
2014年,我逐渐开始接触一些心灵成长的课程,包括教练技术、家庭系统排列、催眠、精油、脉轮、NLP、禅修等。
从2014年到2016年,我有幸成为我的教练老师Paul博士的课程翻译(英译中)。在为老师翻译的过程中,我内心的那层硬壳被逐渐打开了。
在课堂上,老师播放了一个关于母亲千里迢迢坐飞机去看望在海外坐月子的女儿的视频。视频名称:《母亲的勇气》(完整版)(本书中提及的视频,关注微信公众号“一分钟面对面识人”,点击“书中视频”即可观看)。
看过这个视频之后,很多学员都很感动,甚至默默擦眼泪。
Paul博士在分享过视频之后,会让每个学员给自己的父母写一封信。跟谁关系更疏远,就给谁写封信。写完信之后,给他/她打电话,把信念给他/她听。如果父母一方已经过世了,就想象他/她的样子,念完这封信。
这是一个非常具有挑战性的练习。
有些学员看着笔记本,迟迟无法下笔。
有些学员写了几句话,就开始抽泣落泪。
有些学员完全放弃了这个练习,开始看手机。
有些学员很认真,写了一页又一页。
有些人写完之后,Paul博士让同学们去教室外面打电话,或者找个地方跟过世的家人念写完的信。老师还特别强调,一定要念出声,不能在心里默念。
我拿着写了几行的短信,给爸爸打电话。
当时,我就一个想法:千万别接电话,千万别接,千万别接。
电话响了。
“喂?”
“圆,啥事啊?我正在打麻将呢。啥事呀?”
“嗯,啊,那个。我想跟你说几句话,爸。”
“说吧,啥事啊?”
“嗯,那个,你能不能换个地方?”
“好的,等一下啊……怎么了,什么事啊?”
“嗯,我想给你念一封信。”
“嗯?”
“你听着就行了,不用说话。”(我很快速地念完了信。)
短暂的沉默后,爸爸说:“爸爸妈妈都挺好的。你还好吧?”
我沉默,一直掉眼泪。因为我知道还有最重要的一句话,我还没有说。
“圆,你咋不说话了?喂?喂?”
“爸爸,我,我,那个,嗯,我爱你。”
“好了,别哭了。爸爸知道了。等我回家再说吧。没别的事,我去打麻将了。人家还等着我啊。”
“爸,拜拜。”
“拜拜。”
挂了电话,我还一直哭,哭了很久。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哭完了。感觉整个胸口好像变成空的了,仿佛有一阵清凉的风吹进了心里。
我终于跟爸爸说“我爱你”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跟爸爸说出这三个字。
那天跟父亲的电话,仿佛是疗愈的开始。这封信和这个电话,仿佛是一个仪式,开启了我的原生家庭的疗愈之路。在我写下这段话的时候,我的眼眶再次湿润了。每次修改稿件,看到这个部分的时候,内心依然有情绪的起伏。
此后,我又在家庭系统排列的沙龙和个案练习中,在学习催眠的过程中,在参加NLP的学习中,在参加格式塔的课程中,一遍遍地疗愈跟父母之间的关系。
在2016年3月帮Paul博士做第三次翻译的时候,我又开启了探索自我潜能的旅程。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专注于一分钟面对面识人。这是另一个有点长的故事,在我的第一本书《一分钟面对面识人——写给HR和猎头们的超级实用工具书》里面有详细记录。你也可以观看我的TEDx演讲,讲的也是这个探索自我潜能的经历。演讲共10分钟,可在我的微信公众号“一分钟面对面识人”中收看。
从那时候到现在,我完成了近5 000次一分钟对视。每一次的对视,就是对他人过往人生经历的感知。每次对视,就是看到一个故事,就是看到一个家庭。我看到很多人的幸福和不幸福都跟原生家庭有关,很多都跟他们的童年有关。奥地利心理学家阿尔弗雷德•阿德勒(Alfred Adler)说过: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2019年5月,我参加了一个线下的NLP沙龙。其中有一个环节,老师让我们每个人找一个搭档,做一对一的练习。
A讲述小时候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时间是10分钟。
B做听众。
我做A。
我说:“我小时候最快乐的时光,就是我小学的时候,爸爸骑自行车带我去荷塘钓鱼。
在去钓鱼的路上,会看到路边农田里黄色的水牛在低头吃草,偶尔会有一只白鹭落在水牛的背上。还会听到荷塘边高高的杨树上知了此起彼伏地叫着。偶尔我的小竹竿上,还会落着蓝色翅膀的小蜻蜓。
在回家的路上,我会坐在爸爸的自行车横梁上,手扶车把,一边唱着儿歌,一边看着金色的夕阳。
回到家,就会闻到妈妈做好的饭,香喷喷的味道。还会有一顿特别的加餐,就是香煎小鱼了。”
B打岔说:“这有什么好玩的。钓鱼多无聊。”
我一愣,反问:“你应该没钓过鱼吧?”
B说:“跟我男朋友去过一次农家乐。他在钓鱼,我在看。无聊死了。”
我说:“那你真的不知道钓鱼的乐趣。你知道吗,当我看着鱼咬钩,浮子沉下去又浮上来,什么时候提钩,用多大力,怎么控制鱼竿,都是很有技术含量的。最开心的是钓到大鱼,一下子提不起来,鱼带着钩在水里游来游去,你握着杆感受已经上钩的鱼,拖着鱼线游动的方向和力量,这时候遛鱼是最开心的了。”
B说:“啊,是吗?我还是觉得很无聊。”
我笑笑说:“下次你体验一下就知道了,很有趣的。但是,你怎么脸红了?”
我看到B在说“我还是觉得很无聊”的时候突然脸红了。我很好奇。但是B并没有回答我,而是让我继续说下去。
练习结束后,老师请大家分享自己的体会。
B同学迫不及待地分享。她说:“我们这组的练习,我感受太深了。老师,你让我去干扰A。难度好大呀!”
“她讲小时候她爸爸带她去钓鱼的场景。黄水牛、白鹭、荷花,真的很吸引人。当我说‘钓鱼多无聊啊’去干扰她的时候,A立刻说:‘你怎么脸红了?’天哪,我好像一下被她看穿了。我心里真的觉得这个时刻好开心,嘴上却要说‘好无聊’,我真的就脸红了。我还不能停,要继续干扰她。我真的觉得身心一致好重要。另外,我的伙伴底层的稳定性真的太强大了,童年的幸福度对一个人的稳定性影响太大了。”
听到伙伴的反馈,我愣了一下。原来B是在刻意打扰我啊!我没想到,我所描述的钓鱼时光,竟然让B同学看到了我的底层稳定性。
原来,爸爸对我的陪伴是这么宝贵的礼物。
曾经的我抱怨爸爸不从商,没有给我和妈妈更好的生活条件。可是后来我看到很多父母为了做生意,把孩子寄养在外婆家、奶奶家,或者其他亲戚家。孩子长大后,因为早期与父母分离带来的伤痛,影响了自己的婚姻、事业和社会沟通。我在那一天,通过和B同学的练习,终于放下了对爸爸的埋怨。
而我也发现,对爸爸的埋怨是来自内在的依赖小孩,即使到了奔四的年龄我还是不愿长大,不想承担自己的责任。我内心强烈的依赖感跟四五岁的小女孩毫无分别。当我看到内在的依赖小孩之后,我明白了,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我要做成年人,我不再是一个小女孩,我要为我自己的生活承担起责任。对爸爸妈妈能够给我的资源,我表示感谢。爸爸妈妈没办法给我的资源,我会从其他地方找寻,而不再抱怨爸妈。就这样,我放下了对爸妈的抱怨,也还给了自己自由。
感谢爸爸的陪伴。感谢爸爸跟妈妈的相爱。
这是你们送给我这一生最宝贵的礼物。
爸爸,妈妈,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