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幻境
黑山山脉。
“嗬……”
一双黝黑的大手扒开森森白骨，鬼将军再度从黑暗中苏醒过来。
在轮回中，他的感官被无限的拉长，那种每时每刻极刑般的痛苦让他无比清醒，似乎只有在这样的状态中他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某触及了世间真理。”
十年？一百年？
这都不重要了。
鬼将军双臂撑住周围白骨堆，上面同袍的气息格外扎手。
阴兵作为特殊的鬼怪，死后的躯体一般是不会腐朽的，整个魂体都被赋予了不死不灭的特性。
然而在诡异的侵蚀之下，曾经同袍的灵魂都化作一枚拳头大小的魂桥，黑甲因为失去供养再无往日光彩，一匹匹战马随着主人的异化陷入癫狂，终日奔腾在黑山内，永远的困在了那一场战争中。
“副将！副将何在！”
鬼将军浑浊的双眼不知道在看什么，控制着手臂将头颅环绕了一周。
在他眼中，身前立刻出现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那是他新提拔上来的好兵，天赋异禀不说，对阎罗大人更是忠心耿耿。
“末将在！”
听着耳边传来那稚嫩的声音，鬼将军中气十足：“传令！全军备战！拿下黑山！”
眼前的场景又变换了一番，自己高高站在临时搭建的黄金台上，台下是整齐列好的将士，虽然面覆狰狞黑甲，虽然周围阴风四起，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热情是掩盖不掉的，千年阴兵，服役者百年一轮，凡知兵者，绝对能看出此刻玉璋军全军的气势有多强盛。
阴历九月初七，宜安葬，入殓，移柩，忌出行，移徙，祈福。
亥时，大凶。
“将士们！阎罗有令！前线凶险，吾等同袍鏖战，命我玉璋军死守黑山，诸将士为我泰山一系精锐之师，诡异之物欲以黑山为锚，直指酆都，此险要之地，待足月，陛下屠灭前线肖小，定为我军解围……”
鬼将军胸中豪气横生，激情鼓舞着台下将士。
“虎！虎！虎！”
长戈敲击地面，那气势几乎要将黑山震碎，一条凝实的黑龙飞舞在万人上空。
“报！阎罗有令，玉璋军死守黑山有功，不日即命玉琥军启程支援！”
“报！我方大捷，山阳一侧斩首十万！血溢山谷！”
“报！某斩获敌方将领，似一团血肉，以魂尸为食，数息即可诞一诡异之物……”
连连吉报自前线传来，黑山中血色一片，但一切都被纯白色的月光所遮蔽，安静到极致时，若是忽略地上残肢肉块，这黑山也颇为美景一番。
鬼将军嘴角挂上了藏不住的笑意。
“报！黑山中似乎有一阵法，上万诡异之物血祭自身……有……有东西出来了！”
“报……将军……副将战死！”
“将军速去山阴！冥河之尸现世……丙寅部皆战死……”
耳畔的庆贺声被急促的战鼓声取代，战火几乎席卷了整个黑山，满目都是阴兵一次一次重生后崩坏的黑甲与残肢，此刻稀薄的阴气几乎无法支撑起他们的消耗……
鬼将军右手一横，手中似乎握住了一把长槊。
“马来！”
那匹体型远超同类的战马听到了主人的呼唤，立刻显形叼住主人的衣领，一人一马仿佛合为一体，鬼将长槊一横，驾马朝远处那个十米多高的诡异巨人冲去——
“妖孽……死！”
鬼将军自入阴兵之伍以来，百年为兵，十年为将，一生斩鬼万余，受泰山王封玉璋大将军。
蚂蚁与大象的差距，生生被这位纵横阴间数百年的老将拉平，甚至更胜那巨人一招。
当鬼将军将长槊刺入巨人脑袋的时候，如同封狼居胥一般豪迈的大吼了起来的时候——
一柄巨大长矛直直将自己枭首。
右手托起自己即将掉落的脑袋，他不敢相信这个家伙还能站起来。
不死不灭不是阴兵的专利，任何事情都是有条件的。
在足够的条件面前，没有绝对的不死不灭。
拖着狼狈的身形遁走，鬼将军一路抱着自己的脑袋回归军营，但等待他的，是前线传来的一道雷霆。
“禀玉璋大将军，泰山王战死，遗诏曰，今地府战火连绵，我等阎罗战死，阴间不可一日无主，朕以泰山之名命阴间万万诸魂，吾幼子乘安，德才兼具，天道所爱，兹恪遵初诏，往循天理，俯顺舆情，谨告天道，万魂，地府，授以冥玺，立为阴帝，居泰山殿，以统帅阴间！”
“阴帝有旨——玉璋大将军未尽将军之责，管教不严，将士失守黑山，特命常侍张泽代之，罪将徐珂，赐黑暗狱之刑，刑满以冥玺令，赐死……”
两道惊雷炸在鬼将军头上，那面对巨人一击而不曾折断的脊骨瞬间瘫软下来，久久不能言语。
“某……”
时空再度变换，鬼将军缓缓走在白骨堆上，这些都是一位位阴兵不断死而复生后留下的，黑山的风彻骨的凉，没有人见过黑山一战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这座主峰几乎有三百米高，如今厚实的白骨几乎将其两侧填平，大量失去色彩的魂桥与骨架堆砌的严严实实，外溢的阴煞之气催生出了一个恐怖到极致的养煞地，无尽的鬼怪和诡异在这里完成了蜕变。
“陛下……”
鬼将军双膝下跪，眼前又出现了一个高坐在阎罗殿上的人影，似乎伸出手，温和道：“大将军请起……”
“罪臣未能守住黑山……”
那人影笑了笑，道：“将军不必自责，古今未有不败豪杰，朕早已为将军某一出路。”
“罪臣……”
泰山王手一挥：“将军再见朕之时，方可解将军之惑。”
眼前的世界失去光彩，中间似乎丢失了好多的记忆，当鬼将军再度醒来，一道新生的意识好像在和自己抢夺身体的控制权。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具有人形，四肢怪异的比例让他难以适应，灵魂被压缩进了一块蹴鞠大小的黑色球体，新生的意识就在那里，想要将自己驱赶。
可笑。
他的意志仿佛化作实质，一手将那东西拎了出来。
“无趣……”
脑中一片迷茫的鬼将军迈开步伐，想要去找找曾经留下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丢失了多少记忆，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一百年吗？
周围的一切已经变了个样子，那时的场景不断与现在重合。
“又是一个……美好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