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草莽(上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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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黄灿灿的金条

饭后,解世泰带着解旺子又来到了郭老太太的上房。老人听到儿子还在会客,说道:“啥贵客?我这儿来的也是贵客。今天是我的事,再忙,得要顾我的客人。去,旺子,给奶奶把你叔叫来,他在对面靠右手那个房子里。”

解旺子立即出了门,进了西房,见这个房子左右还有两个套房。房门都闭着,客厅里坐着几个人在说着话。解旺子进去朝左右看了看,走到右面的房门前,先是敲了敲门,接着一把推开了门,把坐在里面的两个人给吓了一跳。

与郭辉说话的叫赵发财,也是早胜塬人呢,离郭辉家隔了一条沟。赵家在东塬上,郭家在西塬,大致有十多里路。两家的土地比起来,赵家比郭家大的多,自然,赵家是个大地主。

现在,团长的儿子满月,大地主来了,带来了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内衬金丝红绒的木盒里,摆放了十个金条。郭辉看到这黄灿灿的东西,两眼放光,欣喜不已,但他故意说道:“啊呀,赵叔,别说你大娃智勇在省政府的官员,你小娃智林是大老板,您老又是早胜塬响当当的人物,按理说,我有了喜,应该孝敬您,这不是把事做颠倒了吗?”

赵发财低声说:“本来智林准备和我一起来给你贺喜,可他西安的事儿多,回不来,让我替他来,一点小心意,别客气。智勇调到省政府工作,还是你给牵的线,搭的桥啊。没有你从中牵线,他们还在集团军政治部当文员呢。还有我家的铺子,这几年没有你照应,我的生意也做不到这个程度。因此,叔来给你贺喜,是应该的。”

郭辉哈哈一笑,由生意和调动工作这个话题,说到赵智勇的政治前途时,他说:“智勇在政府干上几年,就想办法让他出山挂职,当个省长或者省公安厅长啥的,到那时,你们赵家真是墙头开花,光宗耀祖,几代人都能享受到你娃带给你的荣耀啊。”

“但是,我曾给你老叮咛过了,一定要把你家的政治风气搞好,把人管好,智林将来晋升时,要经得起政审。我说的这个意思,你应该明白吧?”

赵发财忙说道:“明白,明白,你的意思,我那个三女子,与王孝锡那些人走得比较近了一点?不过,你放心,有我这个老骨头挡着,啥歪风邪气都进不了我赵发财家的!我打算她一毕业,就给她找个对象,激发得远远的,她从我手里翻不过去。”

“好!只要你家道干净,咱们共同扶持智勇,他上去了,你门厅光耀,作为同学,我也感到体面。人嘛,官大官小,总的有个抬轿子的呀。”

赵发财说:“是啊,只要你这样想,就好。叔心里也高兴。除过这个事,叔还有个事要给你说一下。”

“说吧,不论啥事,只管说。”。

“去年,我成立了一个南行马车拉拉队,主要走的是西安的路线。彬县以南智林还有点关系,这彬县以北的关系就有点短缺了。”

郭辉哦了一声说:“您有气魄啊,以前不是跑的短途嘛,现在延伸路线了?”

赵发财说:“鸡不上树,狗儿催着。业务多了,不延伸路线不行啊。由于现在社会比较乱,土匪多,一般的拉拉队不走长途,有时候,一趟货一压就是半个月。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但这长途拉拉队,没有个硬朗人在后面敲边鼓,光那些跑贼的就把我们害苦了。尽管我已经做了疏通和打点,可我还是不放心。所以,我想你请在忙于公事之际,把我的事照顾一点。你知道你跺一跺脚,钻在洞子里的老鼠都会颤三颤。有你在后面给我罩着点,我的拉拉队跑起来,我就能放心一些。”

郭辉哈哈一笑说道:“叔啊,您高抬我了,老鼠怕的是猫,不一定怕我呀。”

赵发财谄笑地:“别谦虚,一个人的能力咋样,我一看就知道。人情世故方面,老叔比你更懂一点。你就把我的事当你的事对待吧。我就是吃块肉,也会给你留个骨头的。”

郭辉痛快地说道:“好,你的事我知道了。你把胆子放正,只管经营你的拉拉队,路途上的事,有我呢。”

两人正聊得投入时,冷不丁被人推开了门,在这一瞬间,郭辉本能地扣住了木盒的盖子,见门口站着的是个小孩,就问道:“干嘛?”

解旺子说:“郭叔,我郭奶奶叫你!”

郭辉盯着解旺子看了看了,问道:“你是谁家的?怎么没见过你?”

解旺子见郭辉有点气势逼人,旁边的老头穿着长袍马褂,一脸威严,顿时有点胆怯,瞅着郭辉的脸放低声说道:“我……我是跟上爷爷来给郭奶奶唱灯影戏的。”

郭辉用眼睛翻了翻解旺子,站了起来,让赵发财先坐会,说他到老太太那里去一下。之后,他出到院子里,正好马兽兽来了,郭辉让他把赵奎和崔二都叫来,去见老人。马兽兽立马喊来了崔二和赵奎,跟着郭辉进了上房。

郭老太太即郭辉说道:“辉儿,这是你解叔解大师。”

郭辉立即与解世泰握手:“解大师好!听我妈多次提过你。”

郭老太太又指着那三个人说道:“那三个是辉儿队伍里的营长。”

郭辉立即分别介绍道:“一营营长崔二;二营营长赵奎;三营营长马兽兽。”

解世泰笑呵呵地赞美道:“真了不起呀,年轻轻的当了团长,三个营长跟枪杆似的,一个比一个攒劲。”

马兽兽见解世泰站着说话,忙说:“您坐,您坐。”然后,坐在了解世泰身边,看着他说道:“听说您老灯影戏演得不错?那我们今晚一饱眼福。”

郭老太太对郭辉说道:“他不仅灯影戏唱的好,也是咱们的恩人。你爹去世那一年,你病倒在陕西彬县车马店回不来,听到你得消息后,我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没人给我跑这个路,我急得在街上哭鼻子,当时,你解叔正咱们镇子上演灯影,碰见了我,听到你的事儿,他主动提出去带你。走了两天两夜赶到彬县,给人赶马拉车,把你带了回来。这一晃好多年了,我们还见两次面,可你再没见过。现在你做了官,你要把这个恩人记住。这次乘过寿诞,我特意叫来唱戏,回去时你多给点盘缠。你解叔年龄也大了,这次见一面,不知以后能不能再见上。”

没等郭辉开口,马兽兽即说道:“没问题!您老放心。”

解旺子注意地看了看郭辉的三个营长,见崔二长得像个木桩,身低脖子短;赵奎是方脸大个,看起来是个老实人;马兽兽头圆眼睛黑,长相有点凶,但说起话来倒挺随和。

郭老太太又指着解旺子说道:“这是解叔的孙子,别看那年龄小,吹拉弹唱都行,长得又气气势势,一看就是好苗苗。”

马兽兽一看解旺子,立即说道:“这娃是个当兵的料。小伙子,你多大啦?”

解旺子说:“14岁”。

“上学堂没有?”

解世泰立即插话道:“上着,在榆林中学上。”

“毕业后,就来当兵。让团长调教调教你!”

解旺子躬身说道:“谢谢马营长”!

郭辉这时才说话了,问解旺子灯影唱的咋样?开玩笑说如果唱不好,不给银子。解旺子说:“给不给都可以,只要郭奶奶高兴就行。”

郭老太太即说道:“你看他解叔这孙子多聪明,将来准能找个好媳妇。”

郭老太太当着儿子和三个营长的面,正在询问解世泰最近几年家里情况时,管家来报,说刘县长来了,崔二即对郭辉低语道:“此人借助省府刘主席当上了县长,掌管县财税大权,又有县保安大队做后盾,牛皮烘烘的,要不是老太太的事,我看他都不上咱们的门。”

郭辉听没接崔二的话茬,倒是给解世泰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三个营长出去了。

解旺子听说是县长来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县长,不知县长长得啥模样,心里好奇,郭辉头脚走,他后脚就跟了出去。但见一个穿着黑长袍、带着黑色圆礼帽的人笑盈盈地迎面走来,老远就向郭辉伸出手:“郭团长,恭喜恭喜,既得贵子,又缝高升,真是双喜临门啊。”

郭辉握住刘县长的手,笑呵呵地说道:“刘县长,您在百忙之中大驾光临,郭某棚屋生辉呀,欢迎,欢迎!”

崔二上前握手:“刘县长好!”

刘县长开玩笑地说道:“听说有人帮你找二房,啥时候办喜事?”

崔二忙说:“团长都没找二房,我怎么好意思娶二房呢?”

刘县长哈哈一笑:“到底是郭团长的贴心人。”

马兽兽上前握手:“县长好!”

刘县长端详着:“马营长,最近有啥动静没有?”

马兽兽认真地说道:“刘县长,目前还没有,你有啥指示,尽管传达。”

刘县长说:“完了再说。”

赵奎啪地给刘县长行了个军礼:“刘县长好!上次碰见你找儿子,你找到没?”

刘县长:“找到了。咳,我那孽障,动不动把我头就搞大了。”

郭辉几人说着,往西面的房子跟前走,到了门口,郭辉伸手让道:“里面请!”

然后,他们进了西面的房子。

解旺子见郭辉的客人来了,想到爷爷曾叮咛自己,艺人不论到了那里,要放灵活一点,眼要尖,手要勤,要得人爱。有爱,在演出时才有掌声。这么一想,解旺子立马进了上房,给郭老太太说了一声,提了水壶,来到西房,却见有个当兵的正在给倒水。原先在内间见到的那个人也出来了,坐在客厅正在与县长和郭辉等人在说着话。解旺子欲退出,却见马兽兽向自己招手,又指了一下面前的空杯,意思让解旺子给他倒水,解旺子就提着水壶走到他面前。在倒水之中,马兽兽盯着解旺子看了看。

解旺子刚给马兽兽倒上水,转身要离开时,却见一个人梳着个小平头,腋下夹着着一个纸筒,在门口猫腰朝里张望,好像有点近似,把这个看看,把那个瞅瞅,一时没看清了里面的人。只听郭辉叫道:“郝六六!”

郝六六即堆起笑容,跨步走了进来:“团长在呢。那……那我瞅了半天还没瞅见。恭喜你呀团长,恭喜你喜得贵子!”说着,朝三个营长说了声“你好”,又朝刘县长和赵发财躬了躬身,咧了咧笑。

郭辉介绍道:“你认识吗?这位是刘县长。”

郝六六立即上前猫腰与其握手:“啊呀,刘县长好!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您可是大人物啊,虽然没见过面,但我知道您。”

郭辉又介绍赵发财:“这位是赵掌柜,大娃在陕西省国民政府工作。”

郝六六即说:“天!跟刘县长一样亮堂!若不是郭团这个喜事,那……那我还见不上各位呢。”

之后,郭辉又介绍郝六六,说是镇原马渠山上人,是他的朋友。郝六六即操着镇原话说道:“鸨儿呐(就是的)!那我就是郭团长的朋友,郭团长是我的好锅锅(哥哥)。”

解旺子一听这怪异的方言,禁不住噗嗤一下笑了。解旺子一笑,刘县长和郭辉等人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郝六六知道他们笑的意思,但他不在乎,说道:“听说我锅锅(哥哥)儿子娃满月,那我赶紧就带了两幅字飚来咯。郭锅(哥),不知你喜欢不喜欢,这可是明代赵邦清的司法(书法)啊。”说着,他将夹在腋下的那幅字打了开来。

这是个四尺整张,刘县长一听是明代赵邦清的作品,有点不信,凑到跟前,仔细看起了签章。郝六六看出刘县长懂书法,立即巴结道:“听楔(说)刘县长耐(爱)好古董字画,肯定懂啊,好好给咱瞅瞅。”

刘县长看后,连连赞同,认为是真迹!郝六六说:“鸨儿呐!(就是的),不是真东西,那我不会带来的,楔(说)明刘县长是个高人,眼睛有sei sei(水水)。”

郭辉一听这幅画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赶紧凑到跟前看,刘县长给介绍道:“赵邦清你知道吧?是正宁人,在明万历十九年中举,后来被朝廷送到山东当知县,在后世的口碑颇丰啊。你看这字写得多有骨气!好东西!你这位兄弟把这么好的宝贝送给你,够义气!”

郝六六忙说道:“谢谢刘县长桑斯(赏识)!”说着,又打开另一幅四尺书法,说道:“这个是我写的,不好,但可子子(助)兴。”

刘县长发现郝六六的行书写得很有特色,即要郝六六给他露一手!郝六六忙说:“莫楔(说)的,只要刘县长您看上我的字,那……那我明儿就给你写一幅。”

郝六六话音刚落,崔二就故意对刘县长介说道:“别看他是山头草寇,靠打的吃抢的喝过日子,要说弄起笔墨纸砚,手里还真有两下子。”

刘县长哦了一声,抬头注意地看了一眼郝六六。

郝六六感觉崔二有点损自己的意思,但他故意风趣地说道:“鸨儿呐!那我虽然是个山头草寇,但拿枪杆的有几个能写几个狗渣渣字?即使能写字的,有几个能达到我这个sei平?在我看来,蚂蚁别嫌虫子肥,只要能爬就行。”

刘县长忙说道:“是啊,是啊,小郝说得没错,是个人才!这样的人才,郭团你就得重视,就应该拉到你身边来。”

在他们看书法的时候,解旺子见郝六六没处坐了,就在内间端出了一个凳子,让郝六六坐下。郝六六见刘县长在夸自己,有点兴奋,就立马说起了他的家史,他太爷、他爷是干什么什么的,他家里还有什么藏品等等,他说的高兴,几次猫腰想坐下来,话一带劲,又站了起来,刘县长给他示意,让他坐下说。他往下一坐,没想到偏离了凳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解旺子率先咯咯地笑了起来,惹得刘县长几人哈哈大笑了。

崔二笑着说道:“刘县长,人都说都庆城二杆子,镇原赞板子,这话不假啊,庆城的人造起反来,天不怕地不怕,就像陈圭璋,几个人都敢拉起一支队伍。镇原人只要有点本事,就自己夸自己了。你瞧郝队长,把自己夸得多好!”

解旺子听崔二这么一说,又看了看郝六六,发现此人长相看上去有点滑稽,说起话来不是“鸨儿呐”,就是“楔”,心里更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