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于谦于少保！以一死全社稷！
长安街南侧，内大街。
朱见深一路载着万贞儿在暴雨中策马狂奔，终于来到了一处府邸停下。
万贞儿紧紧瑟缩在朱见深怀中，她已经有些后悔今夜的冲动之举了。
那金英乃是宫里的老人，太后娘娘的心腹。
当他知道自己骗了他，只怕日后自己日子将会难过得很！
“殿下……我们要去哪儿？”
朱见深同样是浑身湿透，闻言露出了一抹笑意。
“贞儿姐，我们已经到了！”
到了？
到哪儿了？
万贞儿一愣，抬头一看。
这是一座十分简朴的府邸，门口没有威严石狮，朱门高墙，甚至连门房都没有。
只有门匾上那两个鎏金大字，莫名彰显出了一种光明磊落的浩然正气！
于府！
是啊，于府，于谦于少保的府邸！
朱见深看着这座简朴到略显寒酸的府邸，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前世他还是朱见濡的时候，偶然间来过一次京师，特意去到西裱褙胡同里参观了一下“于谦祠”，也就是于谦生前的居住府邸。
倒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意外来到大明朝，在夺门之变爆发的时候，成了沂王朱见深，并且再次来到了这座府邸面前。
只是这一次，他来到此地，不再是为瞻仰先贤，而是请于谦出山平乱！
与此同时，于谦府邸。
书房内，三人正在谈话。
锦衣卫首领朱骥看着坐在窗边的于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泰山大人，石亨等人已经进入宫城了，直奔南宫而去！”
“要是再不出手，只怕……只怕他们当真会……”
于谦听见女婿的话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任何回答。
他就这般沉默着，才刚刚年过半百，后背却已经微微驼起。
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一样，令这位兵部尚书直不起身。
朱骥见状很是不解，与都督同知范广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想不明白，于谦为何不出手，而是选择坐视甚至是纵容石亨等人发动宫变！
他可是于谦啊！
他是大明朝的宰辅相爷！
石亨等人策划密谋，发动宫廷政变，试图迎立太上皇朱祁镇复辟！
他于谦手握中枢内外大权，当真要阻止石亨等人的行动，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从张軏借口瓦剌骚扰边境，要保护京城安全，开始调兵遣将的时候，锦衣卫便收到了密报！
石亨等人所有的行动，于谦可以说是全都看在眼里！
他们想迎立太上皇朱祁镇复辟，于谦也心知肚明！
既然如此，这位尚书大人，究竟在想什么，他为什么不出手阻止？
要知道太上皇朱祁镇对于谦可谓是恨之入骨，一旦朱祁镇复辟成功夺回了帝位，他第一个要杀的人绝对就是于谦！
毕竟当初土木堡之变后，也先率领瓦剌大军长驱直入直奔京师而来，正是于谦率先提议拥立郕王朱祁钰为帝，以此稳固人心！
朱祁镇不杀了他这个首倡议者才怪！
这些粗浅的道理，尚书大人难道不懂吗？
范广有些愤怒，低喝道：“尚书大人，不能再犹豫了啊！”
“一旦太上皇复辟成功，您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届时只怕……”
听到这话，于谦转过了头，神情淡然地看着他。
“只怕什么？他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我？”
朱骥闻言一怔，苦涩笑道：“您什么都清楚，那为何要坐视这场宫变？”
“尚德（朱骥字），你想过没有，要是我出手阻止这场宫变，那何人承袭大位？”
于谦再次叹了口气，同样露出了一个苦涩笑容。
“太上皇谋逆，即便不死，也会被废为庶民！”
“沂王朱见深本是我等选定的太子，只待明日陛下上朝议事，便可册立他为太子！”
“可是因为太上皇谋逆，沂王朱见深成了罪人之子，连带着太上皇一脉皆是罪人，直接就被剥夺了承袭大位的资格！”
“皇上膝下现无子嗣，待他百年之后，何人承袭大位？”
“难不成宣宗章皇帝（朱瞻基）的帝位传承至今，就要旁落支脉了吗？”
于谦连翻质问下，朱骥与范广直接愣在了当场。
他们，当真没有考虑过此事。
宣宗章皇帝只有两个儿子，长子朱祁镇承袭帝位，后因土木堡之变，沦为太上皇，如今被囚禁在南宫；次子朱祁钰是当今天子，仅有一个儿子却夭折了，如今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如果他们出手平乱，阻止了这场宫变，那朱祁镇一脉会因为谋逆而成为罪人，失去承袭大位的资格！
朱祁钰又膝下无子，而且命不久矣，他一旦死去，那皇帝这个位置该由谁来坐？
按照大明祖制，那就只能从宣宗章皇帝的兄弟支脉中，挑选德才兼备的宗室成员承袭大位！
只是如此一来，恐怕很多人都不能接受。
比如说，于谦。
于谦望着窗外暴雨，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于廷益永乐十九年进士及第，历仕永乐、洪熙、宣德、正统、景泰五朝，深受宣德章皇帝的隆恩，被越级提升为兵部右侍郎，一路青云直上，荣宠至盛！
宣宗章皇帝，对他于谦，有知遇之恩！
正因为如此，于谦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宣宗章皇帝的子孙后人，死的死，废的废，彻底丢了皇位！
而且藩王入京承袭大位，势必会引得国家动荡，朝堂不稳。
毕竟大明朝的藩王发展至今，大多都是些混吃等死的废物，他们能够养出什么样的贤才俊杰？
襄王朱瞻墡的确是一位德行高洁的贤王，可是他那嫡第一子世子朱祁镛，长于妇人之手，性格怯懦，不堪大用！
内阁大学士王文企图劝说皇上册立朱祁镛为太子，正是看中了朱祁镛性子软弱无能，以便于他王文操控摆弄，执掌朝政大权罢了。
所以，相比较之下，无论是于私于公，于谦都不能阻止太上皇复辟。
那位太上皇被囚南宫七年之久，想必也已经痛定思痛，幡然悔悟了吧？
只要他复辟之后，能够重振旗鼓，励精图治，那即便杀了自己又如何？
再者说来，自己于大明有保社稷之大功，太上皇即便复辟，也不可能真敢杀了自己！
于谦更加希望，太上皇在南宫七年的圈禁生涯，已经让他诚心悔过，改头换面了。
届时太上皇复辟，自己鼎力辅佐，大明朝未尝不可重回巅峰时期！
“尚德，范广，太史公曾经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如果老夫的死，能够消除太上皇心中的怨愤，让他此后励精图治，那老夫也算是死得其所……”
正当此时，屋外传来一声高喝，顿时打断了于谦出言。
“荒谬！”
“于少保此言大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