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西方玉罗刹
一
塞外的气候真是变幻无常,刚刚是晴空万里,忽然就风沙满天。他们也不知咒骂过这鬼天气多少次了,好在西域在望。一想到这儿,大多人的心情就轻松了许多。
只是同样的想法在陆小凤脑中时,却不是轻松,而是忧虑。他想起了玉罗刹,西方魔教的教主,当年的一面之缘,陆小凤依然清晰在目。
玉罗刹:“现在我们既非朋友,也非仇敌,以后呢?”
陆小凤:“但愿以后也一样。”
玉罗刹:“你真希望如此?”
陆小凤:“真的。”
玉罗刹:“可是要保持这种关系并不容易。”
陆小凤:“我知道。”
——(摘自《陆小凤传奇》之四《银钩赌坊》)
但现在陆小凤什么也不知道了。他可能很快就会见到玉罗刹,但能不能把这种关系一直保持下去,他确实不知道。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与雨霁无关,她所关心的只有莫紫衣,雪晴也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但她看起来要稳重许多,至少她不会每天围着莫紫衣问这儿问那儿。似乎突然之间,所有人的忧虑都转移到了陆小凤一个人身上。
而且更令陆小凤难过的是,这两个女孩子似乎从未在意过他,这倒不是因为妒忌,而是他不习惯被人冷落,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足不出户的深闺小姐,自然不会知道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陆小凤。她们所崇拜的自然是爹爹口中经常称赞的人,而她们听到最多的自然是莫紫衣。
陆小凤似乎有些后悔了,当初为何不到平南王府去坐客呢?
房屋,炊烟,越来越清晰,走了一天的路,人困了,骆驼也累了,去西域自然要骑骆驼了。
天边的晚霞映红了半边的天空,他们突然感觉其实西域的风景也是很美的。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只是他们此时已没有心情去欣赏风景,此刻他们最需要的是一锅羊肉,自然还有好酒。当一切都摆上时,陆小凤却吃不下去了,不是他不想吃,而是实在无法吃下去。因为一群人已围住了他们,一群衣服上绣着人首蛇身,鸟爪蝙蝠怪兽的人。
罗刹教的人。陆小凤不是第一次见到,只是他有点儿不明白,他才刚入西域,难道玉罗刹就知道了?但怎么看,这些人也不像是来欢迎他的。
陆小凤摇摇头道:“你们就不能等我吃完饭再来吗?”
一个绿袍人开口说话了,“你可以继续吃你的饭,我只和两位姑娘说话。”
陆小凤不解地瞪大了眼,雪睛问:“和我们说话?可我们并不认识啊!”
“认识不认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马上就要进罗刹宫了。”绿袍人道。
“进罗刹宫做什么?”雨霁问。
“进罗刹宫自然是做圣女了。”绿袍人道。
“我们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了?”雪晴道。
“能被我们选中的人并不多,你们难道还有什么意见吗?”绿袍人道。
陆小凤拍起了手,笑道:“看起来这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样我们岂不和罗刹教攀上了关系?”
罗刹教众准备带人走了,因为“主人”似乎已经答应。可另一个人却拦住了他们。一个青衣人,怎么看都像是仆人的青衣人,尤其是和衣冠楚楚的陆小凤站在一起。或许只有两个人不这样认为,在她们眼中,陆小凤做他的仆人都不配。
可现在主人答应的事,仆人却反对,你说可笑不可笑?
你如果问一下罗刹教的人,他们一定不会觉得可笑,他们根本也笑不出来,他们甚至连哭都来不及,就四散地躺在了地上。
绿袍人吃惊地说:“看不出朋友的身手还不错,我来领教一下。”他的双手马上多出一对峨嵋刺,瞬间就刺向了莫紫衣,莫紫衣凌空飞出,绿袍人一晃立即跟上。莫紫衣手中已多了一把折扇,对于绿袍人,他丝毫不敢大意,所以绿袍人很快就发现他并不是对方的对手,他已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却依然碰不到对方的一丝一毫。
莫紫衣的纸扇点向绿袍人的肩部,绿袍人用双刺格开,突然向前一扑,这种近似于两败俱伤的打法,莫紫衣倒没有想到,他只有向后退,等他退出一步后,才发现绿袍人并不是真的要扑过来,而是转身扑向雪晴和雨霁,莫紫衣想阻拦已来不及了。但他并不担心,因为有陆小凤在,既然陆小凤在,他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莫紫衣马上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陆小凤刚一起身,立即就有一群罗刹教众围住了他,紧接着就是一团绿色的烟雾包围了他们。虽然那些人根本无法拦住陆小凤,但当绿烟散去时,绿袍人却不见了,雪晴和雨霁也不见了。好在被陆小凤打倒的人还未来得及都逃走,所以陆小凤知道了刚才的绿袍人是罗刹教神火堂的堂主杨雷,他们出来是给罗刹教的新宫殿挑选宫女的,而罗刹宫的宫女当然是要漂亮的,所以他们选中了雪晴姐妹。女人有时漂亮了也是麻烦。
两位大小姐当然不能不救,所以陆小凤即使再不愿见到玉罗刹,也还是要到罗刹教走一趟。
二
罗刹教,不是下三滥的小帮会,自然不是太难找。等陆小凤把名号报上后,很快就有了消息。“教主请陆公子进去。”他们刚要迈入,却又被拦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陆小凤不解地问。
“教主只说让陆小凤一个人进去。”门卫道。
所以,莫紫衣即使再不情愿,也只好在门外等了。
陆小凤跟着来人转了几个弯,过了几个院子,到了后院,引路人推开一扇门,里面像是一个花园。引路人躬身道:“陆公子,里面请,小人只能到这儿了。”
陆小凤跨过门槛,忽然感觉有些不对,什么不对?他马上就感到了一股杀气,凛利的杀气,一柄长剑已迎胸刺来。
左右是墙,上面是门梁,下面是大地,陆小凤已无处可躲,他唯一的路就是后退。但他马上发现退路也不通了,后面同样也有一柄剑刺来,两柄剑恰到好处地同时封住了他所有的出路。
陆小凤一生经历了无数凶险,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事后,陆小凤谈起这件事时还心有余悸,但他没有死,所以当别人问他是如何躲过这一劫时,陆小凤的头摇得像货郎鼓一样,“躲不过,我当时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
是的,陆小凤是绝对躲不过这一杀机的,既然躲不过,那就不要再费力气了。所以陆小凤没有动,因为他没有动,所以他还活着。
两柄剑已刺入陆小凤的衣服,他感到剑气的寒冷已沁入肌肤,但剑并没有再刺下去,却停住了。
前面的人奇怪地看着陆小凤问:“你为什么不躲?”
“天山天绝地灭剑又有谁能躲得过呢?”陆小凤的回答似乎很平静。
这个人的表情更奇怪了,说:“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我现在自然还是人。”陆小凤道。
“你又怎会知道是我们?”这个人问。
“除了天山天地二剑侠,又有谁能使出这么霸道的剑法来?”陆小凤道。
“西门吹雪呢?”
又是西门吹雪,为什么每一个人一提起剑,总是忘不了西门吹雪呢?难道西门吹雪是检验剑法的标准?
陆小凤没有回答,问道:“你是天绝还是地灭?”
“我是天绝。”前面的人说完,两柄剑同时收了回去。
陆小凤又看见了地灭,与天绝一样的装束,只是稍矮一些,稍胖了一些。
“哈哈……”,一阵怪异的笑声传来,“陆小凤果然是陆小凤。”
陆小凤没有见到说话的人,可他知道这个人是谁,这笑声,说话的声音他并不陌生。
“玉罗刹!”陆小凤脱口道。
“我们又见面了。”玉罗刹道。
“可你差点儿就只见到一个死人。”陆小凤有些忿忿地说。
“我只不过说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天下无双,可以夹住任何一柄剑。所以他们就想试一试。”玉罗刹笑道。
“我从未一下子夹住过两柄剑。”陆小凤道。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试一下?”玉罗刹问。
“如果我试了,现在在你面前的就是个死人。”陆小凤笑道。
“死人绝不是陆小凤!”玉罗刹道。
“但陆小凤同样也是会死的。”陆小凤叫道。
“但你没有死,所以你还是陆小凤。”玉罗刹道。
陆小凤还能再说什么?他只有苦笑,他忽然发现这些天,他苦笑的频率密了一点儿,以致于笑得连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他刚才若是稍有反应,或是夹住了一柄剑,另一柄剑一定会刺入他的身体,那么现在他真的就是个死人了,是不是陆小凤都已不再重要,死人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区别?因为对方的目的就是要试一下他能不能同时夹住两柄剑,所以他一有动作,对方肯定是会全力以赴。但陆小凤在那种场合下,是绝对无法同时夹住两柄剑的。既然这样,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不动,他们见不到灵犀一指,自然不会真的杀了陆小凤。坐以待毙有时竟然是唯一的生路。
玉罗刹又问道:“不知这次见面是好事还是坏事?”
陆小凤道:“我当然希望是好事,但结果却要看玉教主的意思。”
“哦?为什么要看我的意思?”玉罗刹道。
“因为我是来找玉教主要人的。”陆小凤道。
“难道你的老婆被人拐走了?”玉罗刹笑道。
“我来要的确实是女人,但不是我老婆,是刚才被贵教神火堂堂主掳走的两个女孩。”陆小凤道。
“他竟能从陆小凤手中抢走人?”玉罗刹的声音中带着一种骄傲。毕竟神火堂堂主在教里并算不上是大人物,既然可以从陆小凤手中抢走人,那罗刹教岂不是很风光?
陆小凤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当别人洋洋自得时,他决不会去揭他的短。一个人一生中的荣耀并不会太多,又何必非要去指出他的虚伪呢?留给他一点儿自我陶醉不也是很好吗?
但这一次不一样,他是来救人的,所以他不可以在未战之前就先输掉了锐气。
“其实他只不过用了点儿不太光明的手段,我自然不会想到罗刹教的堂主,竟然也会用江湖中通用的招术。”陆小凤淡淡地说。
这句话没有一个脏字,但谁听起来都不会觉得好受。骂人的脏话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表面干净,却能深深刺痛你内心最引以为荣的自尊的话。
玉罗刹有没有被刺痛?他依然平静地说:“天左使,去查查。”
天绝地灭竟然是罗刹教的左右使者!陆小凤心里一惊,他二人绝对是可以列在宇内十大剑客之列的,这样的人竟也做了玉罗刹的使者,玉罗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空气似乎已经凝固,陆小凤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紧张的气氛似乎随时都会爆发危机,陆小凤的手心已经出汗了。
天绝回来了,“禀教主,此事属实,两位姑娘已经带到,杨堂主自断一臂,在门外请求发落。”
话从天绝口中说出似乎很平淡,但陆小凤仿佛看到了杨雷鲜血凛凛的断臂。
“杨雷为什么要自断一臂?”陆小凤问。
“因为他想活命。”回答他的是天绝。
“可并没有人想要他的命啊!”陆小凤道。
“我想要。”说话的是玉罗刹。
“为什么?就因为他得罪了我?”陆小凤说完就觉得很可笑,这种说法连他自己也不会相信。
“他得罪了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让罗刹教因为他而受到别人的轻视。”玉罗刹道。
陆小凤明白了,一个孤傲冷酷的人是绝对无法容忍别人对他的轻视的,这比杀了他都令他难以接受。他的一句话,杨雷丢了一条胳膊,甚至是一条命。
陆小凤不能再说什么了,他很快就见到了雪晴和雨霁,她们都受了惊吓,但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伤害,看着她们望着自己的眼神,陆小凤感觉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次。
无论多伟大的人都是有凡心的,谁也不能忍受自己总是居于别人之下,而高高在上的人并不比自己强。一直到走出罗刹教,陆小凤都沉溺在这种骄傲之中,他本想问一下玉牌的事,但玉罗刹走的很快,根本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三
莫紫衣,依然站在门前,还是那么平静,他当然不会知道,他差一点儿就再也见不到陆小凤了。
陆小凤的形象在姐妹俩的眼中瞬间就高大了许多,就连他的小胡子也是越看越有魅力了。这倒不是女人的心善变,而是无论谁经历了这样的事情,都不会对救命恩人无动于衷,除非她没有感情。
雪晴和雨霁不仅有感情,而且很重情,所以她们围在了陆小凤身旁。
“你和他们是朋友?”雨霁问。
“不算是朋友。”陆小凤道。
“那他们为什么放了我们?”雨霁又问。
“这个我也不清楚。”陆小凤摇摇头,他的确也不清楚,“或许玉罗刹还记得我以前曾帮过他吧!”
“你帮过他?”雨霁问。
若女人想知道一件事,她就一定有办法让你主动告诉她,于是很快,陆小凤就讲起了“银钩赌坊”的故事。莫紫衣依然是一陈不变的表情,其实就在姐妹俩围着他转时,他也是这种表情,似乎天生他就是个冷漠,缺少热情的人。
莫紫衣忽然说:“我们来这儿好像不是听你讲故事的?”
陆小凤瞪大了眼睛,好像也突然想起了什么,喃喃地说:“我们好像是还有一件事没有办。”
其实他们此行的目的不就只有一件事吗?
四
珠宝店,西域当然也有珠宝店。
老板把手中的玉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说:“这块玉什么来历我看不出,但它的确是块好玉。如果你们想卖,我倒可以出个好价钱。”生意人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他的老本行。
“这里有没有人可能会认识呢?”莫紫衣问。
“我敢肯定,在这里我鉴别不出的东西,没有人会认识。”老板自信地说。
他们当然不会相信,等他们又走了几家店,他们才确信老板没有说谎。
或许真的应该去问一下玉罗刹,陆小凤想。“走,我们到罗刹教去。”
“我没有听错吧!”雨霁道。
“没有,绝对没有。”陆小凤正色道。
“你不是想把我们再送回去吧?”雪晴道。
“如果玉罗刹不反对,我倒是没意见。”陆小凤笑道。
“那你刚才又何必要救我们呢?”雪晴问。
“情况自然是不一样了,现在我有求于玉罗刹,总不能空着手去吧!”陆小凤一脸的诈笑。
“难道你想拿我们做礼物?”雨霁有些生气。
“还有比你们更好的礼物吗?”陆小凤道。
“我刚才还觉得你挺像个男人的,现在……”雪晴摇摇头说。
“现在我不像个男人吗?”陆小凤说这句话时,为了证明他像个男人,胡子仿佛都要翘起来了。
“你是个男人。”雪晴道,“但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是个男人,却到现在都一直是孤身一人。”
“你是不是想去问玉罗刹?”莫紫衣问。
“好像也只有他一个人可以问了,你们留在这儿等我吧。”陆小凤道。
“你想一个人去?”莫紫衣吃惊地说。
“我不想让你们也去冒险。”陆小凤道。
莫紫衣看着陆小凤说:“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应该由我去才对,你只不过是在帮我的忙而已,我怎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既然来了,我自然是要帮到底的,况且我和玉罗刹总算还有点儿交情,我去自然比你要方便许多。”陆小凤道。
莫紫衣还能再说什么?有朋友如陆小凤,你还能再说什么?
陆小凤走了,是一个人走的。
雨霁望着他的背影,疑惑地说:“这个人真奇怪,他明明是在帮别人,却非要说一些令人讨厌的话。”
莫紫衣深情地说:“这就是陆小凤。”
五
两个人,两柄剑,挡在了陆小凤的面前。
天绝地灭。
其实陆小凤还没有走到罗刹教,是别人先找到了他。
陆小凤吃惊地问:“难道你们有先知之术?知道我要去罗刹教,所以来迎接我了?”
天绝道:“这倒不是。只是没有见过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又怎能算是见过陆小凤?”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越不想让人知道,别人就越想知道,其实等他知道了,就会发现其实真的不如不知道。
陆小凤苦笑道:“为什么别人总要和我的手指过不去?难道我的手指没有了,你们就高兴了?”
“若你的手指没有了,你马上就不是陆小凤了。”天绝道。
“那我是谁?”陆小凤问。
“死人!”天绝狠狠地说。
剑已出手,天山剑法,虽不是狠毒的招式,却同样可以杀人。七七四十九剑已经刺过,陆小凤没有还手,不到出手的机会他决不会出手,因为他一出手,就必须成功,否则他早已是个死人了。
地灭也不愿再做观众,逼陆小凤出手似乎也只有天地剑阵。双剑合壁,绝不仅仅是两柄剑简单的相加,每种剑法都有破绽,高手与别人的区别就在于他能在对手没有捕捉之前,就已弥补了自己的破绽,而抓住对手的破绽给予对方致命一击。但天地剑阵似乎并没有破绽,每当他们其中一方出现破绽时,另一个人的剑马上就会补上,你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陆小凤感到了紧张,这样下去,不利的只能是他自己,对手没有破绽,他却不能保证自己一直都不会出错。冥冥之中似乎真有一种力量在保佑陆小凤,或许好人真的连上天都会帮他,每当陆小凤处在危险时,他都有能扭转局势的机会,而每一次他都不会错过。
惊人的相似!此刻的情形与在罗刹教时惊人的相似!陆小凤还是在中央,天绝在前,地灭在后,两柄剑又同时刺向了陆小凤,不同的是并没有门梁限制陆小凤,他可以躲闪,但陆小凤并没有躲,难道他还想站着一动不动?
突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天绝的剑要刺到陆小凤的胸口时,陆小凤突然向后仰去,没有人能形容他仰身的速度,也没有敢相信他会向后仰身,因为地灭的剑正从后面刺来,他这样做无异于把脑袋往地灭的剑上送。可地灭的剑晚到了一会儿,陆小凤就是发现了地灭的剑稍稍慢了一霎那,抓住了这个不是机会的机会,用没有人能相信的速度,仰身同时避过了前后同时刺来的两柄剑。天绝的剑刺空,擦胸而过;地灭的剑也刺空,擦胸而过。
奇迹出现了,没有见过的人不会相信,见到的人也不会相信,两柄剑同时停住了,一切都停住了,空气似乎也凝固了。
两根手指,剑上有两根手指。确切地说是两根手指缝中有两柄剑,在两柄剑由于刺空随惯性向前交错时,陆小凤同时夹住了两柄剑,用两根手指。
这又怎么可能?可这偏偏真的发生了。要是地灭的剑没有比天绝的剑慢半拍,陆小凤就不会有仰身的机会;要是二人的剑不刺的这么重,就不会有那么大的惯性;要是二人的剑不是都刺向胸口,就不会交错。可这些就像是设计好的一样,同时发生了。
而能算得丝毫不差,又有胆量去做的,也只有陆小凤了。所以他夹住了两柄剑,用两根手指。
所以他还是陆小凤,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陆小凤。
天绝地灭的吃惊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出手,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镇定的人也并不多。他们没有试着把剑抽回来,而是用力地压了下去,陆小凤的腰身已越来越弯,他似乎已有些承受不住,但他却无法把手抽出来。
“啪”,一块东西掉在了地上,是一块玉牌,刚才还在陆小凤怀中,因为陆小凤的身体过于弯曲,就从怀中自动滑出。
天绝地灭的心也随着玉牌的落地声,“啪”的震了一下,同时二人也感到身体一阵的空虚,就像失重的感觉。因为一切力量在霎间就消失了,他二人由于惯性几乎被晃倒。等他们站稳,才发现陆小凤已笑嘻嘻地站在了一边。
陆小凤的模样并不好看,衣服上沾满了泥土,他刚才趁二人被玉牌落地声震得稍一分神时,就地一滚,卸掉了双剑。方法虽然不雅观,却是实用。陆小凤总是能做出一些违背常理的事情来。因为他把一切都看得很轻,一个人若能做到这一点,他一定会多活几年的。
天绝地灭没有想到陆小凤就这样避开了他二人的天地剑阵。陆小凤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避开了天地剑阵。这一切似乎都发生在梦中。
天绝地灭呆呆地站着,望着陆小凤,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们真不相信陆小凤会是人,这又岂是人所能做到的?
还是天绝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似乎都有些颤抖,“刚才在罗刹宫时你为什么不用这一招?”
陆小凤道:“如果当时我用了这一招,我根本就走不出罗刹宫。”
死人当然是走不出罗刹宫的。天绝地灭当然不明白这一招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用的。既然是巧合,就不会随时都发生,刚才在罗刹宫,这种巧合并没有出现,陆小凤若用了这一招,长剑肯定会穿过了他的胸膛。有些招式本就是临时应变出的。
“现在你同样也走不出这里。”
陆小凤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玉罗刹。他怎么也来了?竟没有人觉察。现在他同样在迷雾中,也没有人能看清,他到底是人是鬼?陆小凤倒真的希望他是鬼,这样的人岂不比鬼还要可怕?或许有人不相信,但如果你真的遇到这样一个人,你也许就会觉得,有的人真的比鬼还要可怕!
“你如果说不出这块玉牌的来由,你同样也离不开这里。”掉在地上的玉牌不知何时已到了玉罗刹手中。或许玉罗刹早就来了,他也想看看陆小凤的灵犀一指。
陆小凤惊叫道:“你认识这块玉牌?”
玉罗刹道:“我只想知道它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陆小凤道:“你真的认识?”
玉罗刹道:“我怎么会不认识?这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陆小凤道:“可这并不是你的罗刹牌?”
玉罗刹道:“这不是教主的罗刹牌,但这是法王的罗刹牌。”
天绝地灭奇怪了,罗刹教根本就没有法王,又哪来的法王的罗刹牌?但陆小凤并不知道这些,他问道:“那它怎么会流失呢?”
“你是从哪儿得来的?”玉罗刹反问道。
此时陆小凤只有如实地回答了,“从一个死人的遗物中发现的。”
玉罗刹惊道:“什么样的死人?”
陆小凤道:“一个年过花甲的土财主。”
玉罗刹道:“说的具体一些。”
陆小凤就把王大善人的大致情况描述了一遍,玉罗刹听完,低声道:“不是他,那你带这块玉牌来这儿是何意图?”
陆小凤道:“那人是被杀死的,这是唯一的线索。”
玉罗刹道:“那你是想知道玉牌的来龙去脉了?”
陆小凤道:“不错,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找出凶手来。”
玉罗刹道:“你何时成了巡捕?”
陆小凤道:“我不是巡捕,只不过我有一些巡捕朋友。”
玉罗刹道:“不管你是什么,我都没有理由告诉你。”
玉罗刹既然不想说,又能有什么办法?没有人能强迫他,陆小凤也不能,他只有静静地在沉默。
玉罗刹却继续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陆小凤还是没有说话,似乎在考虑是否应该接受这个建议?
玉罗刹却已经开始说了,“那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年轻。”玉罗刹似乎流露出一种眷恋的口气,谁又能不流恋年轻的时光呢?“那时候,我和师弟刚刚创立了罗刹教,一天,我们无意中发现了一块玉石,就把它做成了几块玉牌,即教主的令牌和‘天长地久’四大法王的令牌,可后来……”玉罗刹突然停住了,似乎难以开口。
陆小凤明白了玉牌上“久”字的含义,但他还是不明白玉牌怎么会不在法王手中,而流入中原呢?
玉罗刹说出了原委,“后来有一天,师弟救回了一个女人,但最后她却成了我的妻子……”
陆小凤似乎有些明白了,“是不是你师弟也爱上了她?”
玉罗刹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等于是默认。他说:“后来,师弟就离开了罗刹教,同时也把法王牌全带走了,所以本教至今都没有设立过法王。”
陆小凤这才知道,原来罗刹教并没有法王这一职位,他道:“这么说,这块玉牌应该是从你师弟手中流出的了?”
“所以我才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从师弟走后,我一直没有停止派人寻找,但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没有任何音讯,今天这玉牌又重出江湖,一定和他有关,既然我已告诉了你这件事,你就帮我把他找出来。”玉罗刹道。
“但我并没有答应过你啊!”陆小凤道。
“我知道你会答应的。”玉罗刹道。
陆小凤笑道:“你就不怕我失信?”
玉罗刹一字一字地说:“你肯定不会。”
“你能这么肯定?”陆小凤反问道。
“因为你是陆小凤。”玉罗刹道。
一个人得到朋友的信任或赞许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但得到陌生人甚至是敌人的信任和赞许却是非常难的。
陆小凤问:“你师弟叫什么名字?”
“易天飞。”玉罗刹道。
陆小凤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着不动。
“你可以走了。”玉罗刹道。
“我在等你还我玉牌。”陆小凤道。
“这玉牌本就是我的,现在是物归原主。”玉罗刹道。
“但它是我唯一的线索。”陆小凤道。
陆小凤已转身走远了,玉罗刹的声音还在他耳边,“无论最后结果怎样,你都要告诉我。”
六
陆小凤回来了,玉罗刹也没有留下玉牌。
“你至少应该再多问一些易天飞的情况。”莫紫衣道。
“比如说身高、像貌,有什么特点?”雪晴道。
“最好有一张画像。”雨霁说。
陆小凤笑道:“已经过去几十年了,时间完全可以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何况,这些年来玉罗刹一直派人不停地在找,如果凭这些可以找到,那现在也用不着我了。”
“但你能找得到吗?如果找不到,怎么和玉罗刹交差?”莫紫衣道。
陆小凤没有说话,眼睛望着远方,似乎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