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剑客与禅师
一
体内的变化已使刀泰意识到，他已经不可能再支撑多久，体内的毒随时随地都会发作，如果发作，对于他来讲，只有一个结果—死亡。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功力推迟毒性的发作时间，而他心里也明白，这时间已不会太久了。
所以，他要抓紧时间，因为他还有事情没有做完，第一件就是与陆小凤约会的时间快到了；第二件就是他还没有见过西门吹雪的惊世一剑；最后就是他还没有把明帝的野心传给大理王。
这一切看起来似乎很难完成了，因为刀泰此时的生命是用时辰来计算，而不是年，连天都不是。而这一切又似乎太容易了，或许好人真有天佑，也或许上天不允许恶人太过猖獗，一些事情发生了。
刀泰看见西门吹雪的时候，正是西门吹雪要动怒的时候，因为杜变那群不成器的东西正在无理取闹。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对方就是西门吹雪，否则他们一定逃得比谁都快，而现在他们真的飞快地逃走了，不是因为西门吹雪，是因为刀泰。
刀泰匆匆写完一封信，交给了他们。
“马上送给大理王，有什么差错，你们谁也别想活命！”刀泰怒声道。
杜变当然不会知道发生的事情，刀泰的话对于他来说就是圣旨，所以他要赶紧去办。
刀泰望着西门吹雪道：“听说陆小凤是你的朋友？”
西门吹雪道：“我没有朋友，如果有，陆小凤应该算是一个吧！”
刀泰道：“那就好，你能帮我捎几句话给他吗？”
西门吹雪道：“什么话？”
刀泰道：“如果你看见他，就告诉他，我没有办法去赴和他的约会了，我这一生从不失约，所以这一次我也不能。”
西门吹雪道：“既然你和他有约会，不论什么原因，你不去就是失约。”
刀泰道：“不是我不去，而是我去不了了。”
西门吹雪迷惑地问：“为什么？”
刀泰道：“因为我无法活到那一天了。”
西门吹雪更是迷惑，“你为什么这样说？”
刀泰道：“因为我决定要和你比试。”
西门吹雪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答应你？即使我答应了，死的那个也不一定就是你。”
刀泰道：“你答应了？”
二
西门吹雪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只是突然间觉得无法拒绝了。
但只过了两招，西门吹雪就停住了。
“为什么停下了？”刀泰问。
“你已经受了重伤，为什么还要找我比试？”西门吹雪坚信自己绝没有碰到刀泰，但刀泰的嘴角已沁出了鲜血，虽然只过了两招，但刀泰一发力，已触动了体内的毒，刀泰也觉出了异样，他捂住胸口，似乎有些站立不稳。
“你怎么会伤得这么重？”西门吹雪问。
“我中了断肠蛇毒。”刀泰道。
“什么人这么狠毒？用如此卑鄙的手段？”西门吹雪道。
“还有什么人？是你们的皇帝。”刀泰道。
“他为什么要害你呢？”西门吹雪不解地问。
“因为我会成为他的绊脚石。”刀泰道。
“我不明白你们怎么会有利益冲突？”西门吹雪疑惑地问。
“以后你会明白的。”刀泰道。
“所以你非要与我比试，不惜让体内的毒发作？”
“因为我已经没有时间了，见不到你的剑法，对我来说始终都是个遗憾。”刀泰道。
“你还能支持多久？”西门吹雪道。
“恐怕不会超过一柱香了。”刀泰道。
“你捎给陆小凤的话我一定会传到，我的剑法你也已经见到了，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西门吹雪道。
“你喝酒吗？”刀泰问。
“不喝，但今天我也想喝。”西门吹雪道。
刀泰笑了，西门吹雪也笑了。
惺惺相惜，英雄无论在什么时候相见，都是一见如故。
三
明帝看着低头不语的林安，问道：“几天了？”
林安道：“回皇上，已经三天了。”
“为什么还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皇上放心，我已经通知所有人员抓紧时间搜索，只是……，如果他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死去，或者尸体被人给收拾了或被野狗给吃了，我们就发现不了了，这怎么办？”
明帝沉默不语。
林安又道：“皇上可以完全放心，七步断肠蛇毒是绝对没有解药的，他肯定是死了，只是我们还没发现尸体而已。”
“刑部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明帝问。
“回皇上，还是没有什么进展。”林安道。
“没有时间了，刀泰一死，我们与大理的关系势必恶化，即使不想打仗也不行了，这个时候朝中一定要稳定。”明帝道。
“皇上英明。”林安赶紧恭维道。
“让他们再查一下，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其它情况，如果没有就让刑部结案吧！”明帝道。
“结案？皇上的意思是……”林安没有再说下去。
“你让刑部自行处理就行了，总之，我要的是稳定，这件事对朝中影响很大，闹得人心惶惶，你让刑部一定要处理的周密，不能留下什么不好的后果。在这个时候，我不想有什么乱子。同时你也要让他们继续派人追查，以防万一，你明白吗？”明帝道。
“奴才知道该怎么做，请皇上放心，我一定会办好。”林安终于明白了，为官之道要学的东西真的太多了，足以让他学习一生。
四
雪白的衣衫随风飘动，发丝招展。寒风中独立一人，在空旷的原野上，有一种凄凉孤独的美。看样子很快就要下雪了，西门吹雪紧了紧衣衫，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眼角湿润了，很久他都没有流泪了。但今天在安葬了刀泰以后，他内心却说不出有多寂寞和苦楚。这一生，他只杀人不救人，只有杀人时他的心才会感到不寂寞，只有手刃那些该死的人，他才觉得生活有点儿乐趣。
这一次，他却做了一次收尸人，第一次，而且是为一个并没有什么交往的人。但这一次，他竟觉得比任何一次杀人都有意义。刀泰的为人他并不十分了解，但欣赏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临死时还能如此豪气的人并不多见。所以每一个这样的人都值得去敬佩。
西门吹雪没有喝多少酒，因为仅仅是刚刚开始，刀泰就已经无法再去领略酒的芬芳。酒是助长毒性发作的，刀泰自然不会不知道，但他还是要喝，因为生时不能尽兴的事，在临死时就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总之是要死，多活几个时辰又有什么意义？但几杯酒下去后，刀泰就倒下了，他的毒太深了，而且他已经坚持了这么长时间，这本身就已是个奇迹，但奇迹始终是无法改变事实的。西门吹雪也无法独自一人再喝下去，刀泰的话并不多，但最后说过的那些话他却无法忘记。
“人活一生究竟有什么意义？弹指挥间灰飞烟灭，一切的功过荣辱，最后仅仅是一堆黄土而已。”
“我一生忍辱负重用尽心机，才成为苗疆人人敬仰的禅师，可这一切真的就那么重要吗？我是得到了许多，但现在发现失去的更多，因为我已经不能按自己的意志去生活，一切都要被一种无形的秩序所约束，就像酒，我十分喜欢，却不能像常人一样去畅饮，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拥有再多的荣耀意义又在哪里？”
“我痴迷武学，好强争胜，但即使是争得天下第一又有什么用？一把毒针顷刻之间就可以将一切化为乌有。”
“如果生命可以重新选择，来世我一定做个普通人，好好地享受生活，只可惜我不能了，永远也没有机会了……”
西门吹雪找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安葬了刀泰，因为他觉得刀泰十分可怜，屈死他乡，竟差点儿暴尸街头，这个结局他一定不会料到，其实又有谁能料到自己的结局呢？
安息吧！这里的风景真的很美，活着无法体会的东西，死后就慢慢去领略吧！
五
该死的陆小凤，怎么一想找你，你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地无影无踪？
西门吹雪忍不住在心里骂着。这个时候，他和刀泰的约期已经快到了，他应该已经在京城了，可找遍了他喜欢去的地方，却一点儿消息也没有。难道他不来了？不会的，陆小凤绝不会失约的，莫非他也来不了了？
西门吹雪不想再想下去，他走进了一家店，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肚子在叫，已过正午，他还没有吃饭。一进门，他就发现一个人笑嘻嘻地向他招手，他笑的样子很放纵，连胡子都在翘动，似乎在向他示威。“陆小凤！”西门吹雪见到这副模样，简直要气炸了肺，“我这么辛苦的到处找你，你却偷偷地躲在这里喝酒。”
陆小凤道：“我也没闲着，我也辛苦地在四处找人。”
西门吹雪道：“看来你的运气真的太糟了！”
“什么？”陆小凤瞪大了眼睛，道：“即使我没有找到，你也不用这么咒我吧？”
“我不是在咒你，我是想说，如果你先找到了我，你就根本不用这么白费力气了。”
“你是什么意思？”陆小凤不解地问。
“因为你根本就不必找，你永远也找不到的。”西门吹雪道。
“好像你知道我在找谁？”陆小凤道，他似乎并不相信西门吹雪的话。
“刀泰。”西门吹雪道。
这次陆小凤真的吃惊了，“我发现你真的越来越令我喜欢了，你简直每次都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莫非命中注定你是上天派来帮我的？”
西门吹雪摇摇头说：“这一次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忙。”
“你什么意思？”陆小凤道。
“我的意思是说我也不能帮你找到他了。”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死了。”
“什么！”陆小凤的声音把整个店内的目光全吸引了过来，他又怎会想到这短短时间发生的诸多变故？但等西门吹雪说完后，他就全明白了。
“赶紧吃，吃完后看热闹去。”邻桌的一个大汉边吃边说。
“看什么热闹？”另一个大汉问。
“你不知道？杀害刘贤和萧国瑞的凶手抓到了，今天午后在午门问斩。”
陆小凤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难道莫紫衣出事了？他真的一个人去找皇帝了？西门吹雪似乎也觉察出陆小凤脸色的变化，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陆小凤道：“说来话长，我们赶紧走，边走边说。”
西门吹雪道：“你至少应该等我吃完饭啊！”
“吃饭与救人，哪一个重要？”陆小凤道。
西门吹雪站起身，径直朝门外走去。
六
午门，早已挤满了人，这种场合在什么朝代人都不会少的。此刻想挤进去已经不太容易，可陆小凤已不需要再往里挤了，因为他看到了莫紫衣，莫紫衣也看到了他。
莫紫衣并没有被绑在刑场上，他十分轻松地站在了人群中。
“你来了。”莫紫衣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你也来了。”陆小凤笑道。
“我想看个究竟。”莫紫衣道。
“我还以为是你。”陆小凤道。
“所以你连最好的剑客都请来了。”莫紫衣笑着说。
“我没有那么神，他也只不过是正好碰上而已。”陆小凤道。
“你认识我？”西门吹雪问道。
“我不认识你的人，但我认识你的剑气，普天之下没有第二个人能发出这种剑气。”莫紫衣道。
“你对剑的参悟真的很高了。”西门吹雪道。
“我很少用剑。”莫紫衣道。
“天赋是训练不出的。”西门吹雪道。
“如果有机会，我真的想向你请教。”莫紫衣道。
“但我不想。”西门吹雪道。
“为什么？”莫紫衣问。
“因为我们之间不应该拔剑相向。”西门吹雪道。
莫紫衣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竟有很多值得他去留恋的东西。
人骚动起来，死囚的囚车被缓缓地推了出来，但没有一个是他们认识的，陆小凤也只认识一个人，不是囚犯，是走在前面的沈无痕。
“这些人不会是真正的凶手吧？”陆小凤问。
“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我真不相信你会是人。”沈无痕已经站在了陆小凤旁边。
“我是人，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知道凶手是谁。”
“什么？你找到了？在哪儿？”沈无痕显然很吃惊。
“你先回答我，为什么要找这些替罪羊？”
“这是上面的意思，要尽快结案，这是秘密，你可要保密。”沈无痕赶紧说。
“所以就找了些无辜的人来送死？”
“他们也算不上无辜，本来他们就是死囚，怎么样也是一死。”沈无痕道。
“你们为什么不查真凶了？”陆小凤问。
“不是不查，而是暂且放一放，可能又有什么重要的事。”沈无痕道。
“好吧，还记得我答应过你的事吗？”陆小凤道。
“什么事？”沈无痕好像在思索。
“我说过，我会把凶手交给你的，我说到做到，不过这一次，我要亲自交给皇上。”陆小凤道。
“为什么要交给皇上？”沈无痕不明白。
“这个你不要问，总之你只要带我入宫就行了。”
“可你至少应该让我知道凶手是什么人吧？”
“就是他。”陆小凤指着莫紫衣说，“你不要问太多了，我不想让你受牵连。”
“好吧，我带你去，不过能不能见到我也不敢保证。”
“你只要把我的名字报上就行了，我之所以让你去，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怕宫内的太监不给禀报。”
陆小凤想的很仔细，江湖人始终是江湖人，在明帝心中或许有份量，但在太监眼里你只是草民一个，他们不会在意你的武功有多高，名气有多大，人之间永远都是有地位尊卑的，虽然我们不愿承认，但这是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你们都去吗？”沈无痕问。
“不，我和他去。”陆小凤指了指莫紫衣。
“不，还有我。”西门吹雪道。
他们三人做出什么决定都不会让人太过吃惊，因为他们都是真正的人中之人，所以不需要解释什么，他们要做的就是随沈无痕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