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C39.柏崎凪（下）
“菅野警官，看来你们认识啊......”见到被扣留下来的长发少女向菅野发出了求救信号，名叫坂本的年轻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菅野一眼。
这一眼暗藏杀机。
坂本佑介心里清楚，如果菅野认识这个女孩儿，那他绝对不可能抛下这个女孩儿一个人走开，然而这女孩儿点的酒又都是实打实的，价格也都是实打实的，抵赖不了。菅野想要把她带走，要么老老实实地付钱，要么就要欠下冬云派的人情。
而人情，就是债。
这笔债甚至要比一百万日元更有价值。
因为这笔债可以逼一个正义的警察对暴力团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坂本敏锐地嗅到了机会：如果能让菅野再欠下冬云派的人情，冬云派就能利用警察欠下的这个人情做更大的事情，这对他来说可是立功的大好时机啊！绝对不能放过！
——一定要在菅野身上狠狠地咬下一口才能对得起这块儿天上掉下的馅儿饼！
而菅野并没有否定这一点，抛下一句“姑且算是吧”后就走到黑发少女面前，“喂，你叫什么来着？”
“——柏崎凪。”
“柏崎凪。”菅野重复了一遍，默默地点了点头，“柏崎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不是大叔。”
“对我来说是啊......”
“......你多大？”
“十七。”
“十七？”
菅野抬起头看了一眼坂本，后者的脸色看上去变得不太好看了。
夜总会允许未成年人进入本身就已经违反相关规定了，而给未成年人卖酒更是违法行为，更不要提随便扣押未成年人索要巨额钱财，不给就卖到肥皂乐园贩卖身体还债——哪怕未成年人谎称自己是成年人，这一关在警察那里也不是那么好过去的。
“——还在上高中？”
“辍学了。”
“啧。”
菅野摆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辍学与否尚且是小事儿，现在的大事儿应该是怎么把这个笨蛋从这龙潭虎穴里带走，于是菅野走到坂本面前，试图和这位“管事儿”的交涉：“——人我就带走了，没意见吧？”
“就这么简单就把她带走，我会很难办，菅野警官。”
“难办？”菅野扬起眉毛，瞪起大小眼。
“——我没办法向少当家交代。”坂本的声音明显欠缺了几分信心，因为他也没想到这位柏崎凪是一位未成年人，这样一来，警察不找他们麻烦就算好的，就更别妄想在菅野身上咬下一块儿肉了。
但，真正的投资者，即便是在这种状况下也是要博上一搏的，老实守成可不会出人头地。
菅野有些厌烦了，和黑道的人打交道本来就让他感到不适，和会讲道理的黑道打交道就更麻烦了。
但此时坂本的手下已经象征性地把他围了起来，他们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如果不好好交涉是没办法轻易把柏崎凪带走的，为了一个自讨没趣的笨蛋女孩儿和冬云派撕破脸也是下下之策，他早就明白以自己的一己之力没办法和整个黑帮抗衡，所以能谈下来的事儿就没有必要挥拳头。
“你也听到了，这家伙还是个未成年人，如果这件事情被少年课的人知道了，你们这里也就别想继续营业了。让我把人带走，我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这样够合理了吧？”
按理说，警察是不应该提起这样的不当交易的，真正的警察，只会铁面无私地联系当地警署的少年课，让他们介入这件事情。
——鬼知道这些黑道分子使用过多少次类似的手段，骗到了多少人，害了多少花季少女，就应该让他们付出代价！
菅野当然也想这样办，可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他就已经有些受制于人了，在对付冬云派时，他没办法使用一贯的雷霆手段，而是会采用相对温和的办法来解决手头上的麻烦——否则一旦斗起来，双方两败俱伤不谈，他身上的警服百分之百会被扒下来。
“菅野警官，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让你随随便便就把人带走，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别的不说，手下的弟兄们也是要吃饭的。如果断了我们的财路，他们会干出什么破事儿来您又不是不知道。”
“哈——你威胁我？”菅野走到坂本面前，微微低头盯着他的双眼。
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
过了不到半分钟，坂本还是在菅野的注视下垂头，像是妥协了，可他的嘴一点儿也不饶人：“我怎么敢威胁您......可是还请菅野警官不要忘记和我们老大的约定......”
——竟然直接搬出最后的王牌......
菅野顿时感觉自己的四肢变得冰凉，他早就知道和黑道有瓜葛是一件很凶险的事情，但只有切身体验过这种感觉，他才能清楚地认识到这究竟有多么的危险。
这些黑道会调动自己手里的资源充分利用一些既定事实，而警察会碍于自己的身份听之任之，久而久之，黑道自然会在和警察的抗争之中获得优势。
“......当然没忘。”菅野咂咂嘴，“但这件事情我不会退步，”他回头看了一眼柏崎凪，继续说道，“人我一定会带走，如果你们诚心要找麻烦，之前的约定也可以作废，随便你们怎么报复我，我也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
——是战是和，由你来选。”
坂本佑介抽动了一下嘴角，他看了一眼柏崎凪，心里暗道可惜——本来以为可以利用这个人情来牵制菅野，可奈何这丫头只是一个未成年人，这样一来，即便菅野无情地抽身离去，也会有少年课的警察冲进来盘查，到时候事情闹大，店面被关停，一样没办法向少当家交代。
更何况菅野一步也不退，摆出一副哪怕和冬云派撕破脸也要把人带走的架势，换做是别的警察，坂本觉得这只不过是讨价还价的说辞，但是放在菅野身上，他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
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般田地，那给坂本留下的选项就只有一个了——妥协。
“......我明白了，人你可以带走。”坂本点点头，“不过菅野警官，希望您最近能抽出一些时间，少当家想跟您见一面。”
“要是想见面，那个人知道我的电话，直接打电话就是了，干嘛还整出这么一出？”得到坂本的允许之后，菅野走到柏崎凪的面前，对她挥挥手，“喂，还傻愣着干嘛，走了！”
柏崎凪看了一眼身边的可怕黑道，吸吸鼻子，从其中一名黑道手里夺走装着吉他的黑色背包，靠到菅野身边，和他一同离开了夜总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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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上，柏崎凪告诉菅野她是被路边的牛郎给哄骗了，因为那家伙巧舌如簧，长相又很帅气，就这样被他忽悠进了店里，然后又无意识地点了几瓶酒，不知不觉间就这样被和黑道有联系的夜总会宰了。
这段故事和山崎玉子的遭遇是惊人的一致，可这次，菅野的及时出现让柏崎凪免于被卖到肥皂乐园当肥皂小姐的命运......
当被菅野问及为什么会在这种时间出现在这种地方时，柏崎凪反倒把一切责任都归咎在了菅野的身上：“——谁让大叔你不主动联络我啊！如果我有了靠谱的男朋友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说归这么说，但和未成年人谈恋爱这种事，菅野是做不来的。
所以，他不会、也不可能主动联络柏崎凪。
不过，后来柏崎凪因为菅野迟迟没有联系她，直接从光希那里要来了菅野信之的电话，这才得以在危急关头向菅野打电话求救......
缕清了整起事件的发展脉络，菅野又要面临一个新的问题。
那就是柏崎凪无论如何也不肯告诉菅野她家的住址。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这是离家出走了。
——真是的，这年头的家出少女怎么这么多？
菅野一边在心里吐槽着这一现象一边思考应该如何对付柏崎凪。
如果把她送到当地的警署，警署会完全忽视她本人的意愿联系她的家里人，或者干脆直接把她护送回家，而家出少女离家出走通常是有原因的，就比如说自己遭遇了家里人的冷暴力、就比如说和家里的兄弟姐妹闹了矛盾等等等等......
如果不搞清楚这个原因就仓促应对经常会招致不好的结果，所以菅野决定简单地了解一下这个原因，然后再考虑该怎么处置柏崎凪。
于是他向坐在副驾驶席上的凪抛出问题：“——你为什么会离家出走？”
“因为家里人不理解我。”
嗯，十有八九是因为这个理由。
菅野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不理解你？”菅野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靠在后排座椅上的吉他包，“因为乐队的事情？”
在此之前，菅野还以为柏崎凪和菅野光希他们一样都是大学生，因为她身材高挑，长相又很成熟，穿衣打扮也一点也不像是未成年人。
况且高中生辍学搞乐队，这种事情仅仅停留在菅野的认知之中，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现实中撞见这种事。
“这只是其中之一......”柏崎凪逃避般地将自己的脖子缩进外套，“还有其他的原因......”
“仅仅是因为不理解就离家出走了？”菅野皱起眉头，“有些任性了吧？”
“大叔，你又不是我，又怎么能理解我的绝望？”
“哼，你的绝望差点让你被卖到肥皂乐园，少在那里得意了。”菅野摸出香烟衔在嘴上，用车里的点烟器点燃，摇下车窗呼出一口烟气，“还有，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大叔。”
“呜哇，你真的应该刮刮胡子，这样很显老。”
“这样才好，如果我显得人畜无害就没人怕我了，尤其是那些黑道。”
柏崎凪愣了一下，喃喃道：“呜哇......好有道理啊，我怎么就没想到......”
菅野今年二十四岁，二十四岁就能在本厅里做系长警部不能说是空前绝后，但也可以说是百年难遇，警视厅里的老油条怎么可能对他这样年轻的新人服气呢？
更何况他在组对四课的时候经常要和暴力团打交道，如果顶着一张年轻又稚嫩的脸，从一开始的交涉中就会占据下风——组对部的前辈经常会强调“气势上绝对不能输”，在对付一些暴力团中的顽固分子时，绝对不能丢掉警察的面子！
所以久而久之，菅野就蓄起了胡须。
如果这些胡须能够让他看起来成熟一点，凶一点，对他来说做事也会更加方便。
闲话休提。
柏崎凪无论如何也不想透露更多有关家里的事情，所以菅野也不打算追问下去，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那就是把柏崎凪交给妹妹光希去处理，反正这两个人在一起搞乐队，关系肯定要比他这个不了解乐队的门外汉好吧。
让光希劝劝柏崎凪，总比让他讲些空洞无物的大道理强。
于是，菅野带着柏崎凪来到他以前的旧家，现在是光希一个人住在这里，菅野深吸了一口气后，抱着悲壮的觉悟叩开大门。
很快，菅野便听到门后的脚步声，金属锁链被人拽下来，家门也被缓缓打开。
赤着脚踩在木地板上的光希发现是哥哥来了，眸子里的亮光很快便黯淡下去，接着她又看到自己乐队的吉他手跟在哥哥身后，回想起柏崎凪曾经向她要过她哥的电话，怀疑这两个人搞在了一起，于是忍无可忍地开口道：“——你们怎么在一块儿？”
“——你朋友遇到了一些麻烦，我把她救出来了，但她现在无处可去。”
虽然没有一句话提到“可能要暂时拜托给你照顾”，但句句话都围绕着这一主题。
光希也很识趣，她满腹狐疑地上下打量起自己的朋友，虽然依旧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猫腻，但还是选择了放行。
“哦。”她应了一声，闪开身体，“阿凪，进来吧。”
“——谢谢你，改天我会请你吃饭的，哥哥大人。”
被柏崎凪叫“哥哥”让菅野的脸色有些难看：“少油嘴滑舌了，给我安生几天，那些黑道说不准还会找你麻烦，有情况就打电话给我。”
“呜哇！好安心！”柏崎凪笑着走进室内，“哥哥是警察就是了不起！”
菅野原本还想和光希久违地寒暄上几句，可等待他的却是紧闭的家门。
——光希还是像往常一样，什么话都没对菅野说，直接就把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