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虚妄
“呀，好久不见呢。晚上好，矢野君。”
成濑小姐久违的面对面打招呼。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
矢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有事？”
冷冰冰的语气让成濑爱衣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纤细的手臂。
“来拜访我亲爱的学弟需要理由？”
成濑爱衣还穿着高跟鞋，今天的妆容格外精致，让矢野觉得无懈可击，也许是刚结束工作就过来了。
表情温柔又动人，却说着这样轻佻的话语。
罕见的是，矢野今天居然没有再用冷漠的言语扎向她。
矢野空的视线从成濑爱衣高领毛衣的领口处转移到她右手两指夹着的香烟，好像已经熄灭了，也没有闻到呛鼻的烟味。
从书包里拿出钥匙，插进门锁。
他忽然转过头来，看着身旁等待着的成濑爱衣，看上去是想跟自己回家。
这好像也是她一直等待的原因。
“工作很累吗？”
转身看向表情惊讶的，成濑爱衣的脸。
“欸？”
成濑睁大了双眼，轻轻拍拍柔嫩的脸颊。
“我看上去，有那么累吗？”
矢野摇头。
“你的眼睛，很憔悴。”
是褪去稳重成熟的外衣之后，裸露在矢野空眼里的真实。
他是个很擅长观察的，男人。
“这样啊......”
成濑小姐的脸上浮现出很勉强的笑容，她耸起肩，无声地叹了口气。
“明明我是个成年人才对，败给你啦。”
这个话题在矢野空这边终止了，他没有继续问下去。
“在未成年人面前吸烟，是成熟成年人应该有的行为吗？。
“吸烟？”
成濑看着矢野微皱的眉头，察觉到他落在自己手上的视线。
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古灵精怪的笑容。
“啊......嗯，但压力太大的话，就算是成年人也没有办法对吧？”
她用夸张的表情说着。
“可我刚刚还没点着呢，不然矢野君要闻闻看吗？”
“什么？”
“我身上啦，烟味。”
这样说着的成濑爱衣，已经靠了过来，她唇角带着笑意，眼里是两汪清水。
她的肩膀贴着矢野的手臂，温暖的体温传递了过来。
矢野空能够很清楚地闻到成濑爱衣身上的，柑橘味的清香。
也许是某种品牌的香水，也许，是独属于她的味道。
矢野空把脸别到一边。
“呐，呐，矢野君，害羞啦？”
难缠的女人。
他猛地扭过头，却发现成濑她纤细的食指，正在自己的嘴边，再近一点可能就会碰到他柔软的唇角。
成濑红着脸收回了手。
“一不小心就想戳戳看啦......”
她小声嘀咕。
“什么？”
“没什么，觉得你很可爱哦。”
“呵。”
“啊--这个不是烟啦，是香烟糖。”
她把‘烟’递了过来。
通体白色的‘烟’上，有一抹樱桃色的粉红。
“要吃吗？”
矢野空看着成濑。
在她露出笑容前，矢野忽然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糖，含进自己嘴里。
“呜诶？？！！！”
在成濑惊愕的目光下，矢野啪嗒啪嗒把香烟糖咬成一根一根，然后在嘴里咀嚼，并不明显的喉结有节奏地上上下下，带着成濑爱衣口红的糖，和矢野空的身体结合在了一起。
“怎么？”
矢野还是面无表情地反问。
“没......没什么。”
眼前的成濑故意把视线放在其他地方，她伸手在自己脸旁轻轻扇着，目光有些躲闪。
他是故意的。
“不过我以前的确是有一段时间抽烟呢，好像还混过不良诶。”
她想转移话题，自顾自地说。
矢野的美眸看着成濑，她先是保持着对视，但之后却又扭头往矢野公寓里张望。
“矢野君，想知道我过去的事吗？”
她带着期待的目光看向矢野，却只看见他稍长的黑发之下那白净修长的脖颈。
如果没有确凿证据的话，矢野君真的和女生没有太多差别呢。
而且，是拥有着得天独厚天赋的，美少女。
也许他与自己的距离感，就是从这一点上，不断拉近吧。
成濑爱衣这样想着。
“不感兴趣。”
矢野把书包挂在墙上，准备脱掉自己的乐福鞋。
“为什么啊？”
“因为麻烦。”
“矢野君这么扫兴可是会找不到女朋友的哦。”
“不需要。”
他靠在自家的墙壁上，看着门口的成濑，忽然间，嘴角上扬，眼眸微弯，露出千娇百媚的笑容，让成濑在这一刻愣住。
“还有啊，我可是一名……女生，不对吗？”
娇滴滴的声音，带着独属于矢野的魅惑，成濑陷入了短暂的茫然当中。
她不清楚矢野空突然做出这样表情的意义。
矢野的内心实在太难以揣摩。
“唔，那……换个话题。”
话说刚刚那个表情，真的超赞哇，明明是一副小女生的姿态，为什么自己心里却有一种砰砰直跳的感觉？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到底？”
或许是意识到倒装句让自己的语气更加拒人之外，矢野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了一些。
但还是很冷啊！
“就只是想见你啊，矢野君～”
“虚伪。”
他一边说话一边换鞋，打开了房间里的灯，并没有阻止成濑进入自己家。
成濑爱衣果然十分轻车熟路地跟在他后面。
这一次，矢野终于想到要给她倒一杯茶了，因为成濑爱衣上次擅自使用他家的东西倒茶，这次需要直接杜绝这种情况。
“饭团，要吗？”
矢野空买多了，吃不完。
“......要，我会付你钱的。”
深夜的公寓里，两人都在吃着已经变凉了的饭团或关东煮，偶尔会拿出手机回复信息。
“我说，”
沉默之后，第一个说话的是矢野。
“夜晚进别人的家，不会被别人拍？”
“啊？”
“就算刚开始活动，你也是个演员，不是吗？”
矢野空把塑料袋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喝完杯子里剩下的麦茶。
抬头时，却发现成濑小姐稍稍眯眼，正盯着他看。
“矢野君，调查我？”
但是从矢野的眼里，成濑只看到了讥讽和漆黑一片。
“高中生能有成年人的情报网广泛？”
“呜......那。”
“以前在电视上见过你而已。”
矢野看上去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很多年以前的事情，矢野君还记得吗？”
他用纸巾擦着嘴，没有说话。
真是的，说点什么啊！
总觉得就自己一个人在莫名其妙的紧张。
成濑爱衣最终‘哈啊’地叹了口气。
“好吧，反正我也没有故意对谁隐瞒就是啦。”
她盘腿坐在矢野空家客厅的那张沙发上，丝毫没有作为客人的自觉和态度。
矢野家很温暖，成濑进门之后就脱掉了冲锋衣，叠好盖在自己的腿上。
矢野空眼里的成濑，无论何时，身体曲线总是这样曼妙又勾人心弦，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魅力，这是她和高中生巨大的差距之一。
真的对自己毫不设防，也许是因为曾经的那个约定？
嘛，反正矢野从来没有把那件事当真就是了。
“从刚认识到现在，矢野君，变得容易相处很多了呢。”
成濑的声音，温柔中夹杂着些许试探。
不是男女之间，而是认识一个多月的，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界定。
她感觉眼前这个独特的男人，在这方面大概率是很难办的类型。
果然，他说出了很让人扎心的话：“成濑小姐你太难缠而已。”
但是说的话，在不知不觉中的确比以前多了很多。
毕竟，矢野空，本不应该是这样冷漠又孤独的人。
成濑爱衣大人有大量，自动忽略了他这句带刺的话，这应该是面对矢野空的理想状态。
“矢野君，我们......算是朋友吗？”
盯着马克杯发呆的男生把目光放到了她的脸上。
成濑爱衣能感受到他的视线，从眼睛到眉间，到鼻，再到双唇。
有很多男性曾经或多或少会这样看自己，但不知为何，矢野空在看的时候，心中却没有涌现出强烈的厌恶感。
“年龄相差好几岁的女闺蜜吗？”
他似笑非笑地说道，语气轻佻，却让成濑升不起生气的想法。
声音太好听了。
“真失礼啊，矢野君，我明明才刚毕业不久，顶多比你大五岁。”
成濑鼓起脸的模样可爱到让矢野空想起仓鼠。
“朋友的话，应该可以倾听一下对方的苦水吧？”
矢野空沉默。
“所以演员工作不顺利？”
一语中的。
“矢野君......你太敏锐了。”
“交流起来更直观。”
但是也会让女性感到很尴尬啊！
“你知道现在已经几点了吗？”
肉眼可见的不耐烦。
“嘛，虽然说起来很自恋，以前我可是很厉害的小演员哦。”
矢野运用了熟悉的沉默回答法。
“好吧，空窗期太久，以前的关系圈全都没了，一切重新开始。”
“理所当然。”
成濑用力往沙发后面靠去，伸展着饱满而修长的身体曲线。
“现在能接到的资源少得可怜。”
“夜间小剧场和土得掉牙的真人秀电视节目？”
“你......看过我的节目？”
“没有。”
但矢野空姑且算半个圈内人，作为刚出道或者重新开始活动的演员，无非也就是这些小节目，积累人气。
至于效果，他也不知道。
“工作推特根本没涨几个粉丝。”
矢野空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他只是一个声优和主播，声音好听有特点，给足够的流量就能积累起粉丝。
演员，应该完全不是这样，而且竞争也许激烈得多。
这样看，矢野空的确自带卓越的条件。
“呐，矢野君，你知道吗？职场骚扰这种事情，就算在演艺圈内，也同样存在。”
成濑爱衣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一阵风在矢野空的耳边轻声作响，回过神来时，却发现成濑爱衣正站在自己眼前，她弯着腰，带来了一片阴影，栗色的发丝在矢野空的脸上婆娑。
“为什么？”
是指什么？
成濑爱衣答非所问。
“矢野君，你怎么看待这样的问题，也许一次潜规则，能带给一个演员难以想象的资源和发展前途。”
她循循善诱，像一个笼络人心的恶魔。
成濑爱衣的身体越靠越近，矢野空甚至能隐约感受到着陆在自己身上的柔软，但他的眼睛，始终都没有离开过成濑那琥珀色的眼眸。
“不过，这种事，有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你会被拉入漩涡里，再也走不出来，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会被曝光，然后会被靠山带着满足的想法抛弃，到头来，你就只是一个玩物而已。”
血淋淋的现实，被成濑爱衣毫不掩饰地扔在了矢野空的脸上，仿佛有红色的血从他脸上滴落。
她干脆张开双手，把清瘦的男生揽入自己的怀中，把自己的脸埋在矢野空的脖颈之间。
“空，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
“让我成为你的东西，让我死心，我甘愿做你的宠物。只要你能凭借这独一无二的天赋，去代替我做演员，要我做什么都愿意，我就心满意足了~”
一直不说话的男生忽然伸出双手，又一次把成濑的肩膀支开，他品味着成濑粗重又醉人的呼吸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是一个学生。”
没人能读懂他现在在想什么。
在矢野的眼里，成濑的脸颊通红，但身体在轻轻颤抖，眼里全是浓郁的情绪。
交缠错杂。
“不要太自以为是，我对你的身体，没有任何兴趣，我也不想做任何人的替代品。”
他的声音像冰块一样无坚不摧，还包含着冰冷。
也许矢野空有些生气。
不过情绪激动的成濑似乎因此冷静了一点。
“你是成年人，决定做什么，是你自己的事。”
“我预料的没错，成濑小姐是个麻烦得要死的女人。”
从成濑低垂的眼睑上看不见别的表情，但她的指骨有些发白。
“我认为，你最好不要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他端起自己和成濑用过的玻璃杯，去厨房洗杯子。
“就连我这种学生也明白，没有捷径可言。”
“或者，你就当我在放屁。”
矢野空觉得自己今晚至少说了两天份的话。
“你......矢野君又了解什么？”
颤抖着的声音从成濑嘴里传了出来。
回过头，她还站在原地，低头看地板。
“大人的世界你有经历过吗？成年人才懂得事情你明白吗？”
她似乎在压抑着声音，听起来无助，带着愤怒。
“我啊，从以前开始，就被这种事情干扰着，矢野君，你根本不懂。”
“我很羡慕矢野的脸，你的声音，甚至你的性别。”
成濑爱衣仿佛在喃喃自语。
“如果我是男生，也就不会遇到这些混蛋的事。”
这是矢野空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脏话，带着哭腔，让人烦躁不安。
“凭……凭什么我一个成年人还要被你说教哇，矢野君你也是，今天一口一个女生，想自暴自弃一样，你不想承认自己是男生吗？你的信念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最后一句话，仿佛是从成濑喉咙深处迸发而出，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意志，也打碎了成濑最后一丝从容。
洗碗池的龙头还在哗啦哗啦流着水，矢野空盯着她抬起来的脸。
“矢野君，这是什么表情？”
他有些发怔，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啊——-真是糟透了，回去了。”
成濑从沙发上抓起自己的外套，往玄关快步走去，矢野空看见她的脸在自己眼里移来移去，然后消失在玄关的走廊处。
“啊对，谢谢你的饭团。”
她说完这句话后，啪嗒一声，公寓的大门再度合上。
洗碗池蓄上的水透过水槽过滤网，不要钱地流逝。
矢野在玄关鞋柜处，发现了一张一千日元的钞票。
不知道找零吗？
他明白，成濑小姐的话不是谎言，从她的眼里，矢野察觉到了熟悉的神情。
是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