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没花钱的欲望就没有挣钱的欲望
记忆中的马尔克斯向我竖起大拇指，“好样的！朋友满天下！”
我愁眉苦脸道：“老师，您可别嘲笑我，瞧我这副狼狈样，得先洗澡吧？王福贵不让伤口沾水，咋整？淋浴肯定不行，呦，裤子破这么大个洞，摔得惨呢！”
“用盆。我累了，想打个盹，你弄吧，别搞出动静。”说完，他躺倒在沙发上顷刻间鼾声雷动。
我小声自言自语道：“累成这样？我不在这几天折腾啥呢？”
受伤后洗澡真不方便，既要避免伤口沾水，又要将身上沉积干涸的污渍清洗干净，特别是那张本就普普通通的大众脸，全过程足足耗时一个多点。话说回来，冷面王子那张略显阴柔的脸孔乍看之下确实赏心悦目。
衣服裤子上的血迹不好清理，无论怎么揉搓残留的痕迹都很明显，绝无可能外穿见人，索性扔掉吧，现在气温已逐渐回升，再忍一个月冬天很快过完，薄外套应该勉强能对付，实在撑不住买一件就是，反正这件黑色羽绒服至少穿了十年，保暖性也欠佳。
“看默剧呢？怎么不打开声音？怕吵？”
回到客厅，记忆中的马尔克斯正懒洋洋地半躺在沙发上紧盯着电视屏幕。
“没声音。”他用遥控器把音量调到最大，屏幕上的人嘴巴一张一翕，就是不出声。
我提议：“换个台试试呢。”
他不停换台，依然没半点动静。
“机器故障，这台电视机有些年头了，改天给您换台新的。”
“哦。”他懒洋洋回应，连眼皮都没抬。
“您怎么没精打采？老房子不隔音，洗澡声音太大了？”
记忆中的马尔克斯扔掉手中的遥控器，赌气似的说道：“摆明欺负老人！这玩意坏了整整三天！看字幕看得我快瞎啦！”
见状，我赶紧说：“别改天了，我马上换衣服，出去给您买电视机，等着。”
“走，我也去！”他顿时精神百倍，起身伸了个懒腰，“快换衣服！”
“5分钟。”
果然还得抽时间买羽绒服，薄衫根本抵不住室外的低温，即使外套里叠加了两件卫衣也被冻得直打哆嗦。
记忆中的马尔克斯拢紧长袍，眼角爬上几道深长的皱纹，他狡黠的表情活像看人笑话的坏小孩，“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哪个姑娘会看上你？”
“男人不图虚有其表，爱我的女孩多的是，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我犟嘴道。
“死要面子活受罪！先陪你去买件厚外套。”
“先买电视，衣服嘛，明天抽空出去随便买一件就是，前面有辆空车，我们打车去电器商场。”
正当我打算抬手拦车，记忆中的马尔克斯摁住我，说道：“待会儿我们都坐后排，让我先上，在车上不要跟我说话。”
“好的，我知道他们看不到您，但能听到声音，如果不想被发现动作轻点哦。”
“呵，我才不会被发现，出点声音人家也以为是你，怕不怕被当成神经病？”
“知道啦，又来一辆空车，可以拦吗？”
记忆中的马尔克斯点点头，我伸手拦下，出租车不偏不倚停在身旁，我拉开后车门让他先上，他的长袍正好挂到车门，小心拉扯半天才脱身，这装扮真累赘。
“喂，磨蹭什么？快点上车！不知道这个地段停车被警察逮到要罚款吗？”出租车司机不耐烦地冲我吼。
“好啦，好啦，长袍挂住了，你这车都翘边了，修理一下嘛。”关上车门后，我说道。
出租车司机剜我一眼，飞快驾车驶离，“什么长袍？胡说八道！穿这么薄，不怕冻感冒？”
“呦，我说咋这么冷呢？长袍忘穿了。”
“哥们儿，COS超人啊?你瞧瞧，大街小巷有人穿长袍？现在的年轻人呐，什么奇装异服都敢穿，幸亏你没穿，否则见到怪异的乘客，拉不拉还两说呢。”出租车司机不屑地说道。
“你真是有够保守。”我不悦地回道。
“去哪里？”
“电器商行。”
“买电动？”
“买电视机！”
“呦，你们这种二次元人类，居然买老掉牙的陈旧玩意？稀奇事儿！”
这人说话可真难听，我不禁火冒三丈，决定不搭理他。
“你的长袍啥颜色？”他无视我的沉默，继续发问。
我看向记忆中的马尔克斯，他倒是非常淡定，仿佛此事与他不相干，穿奇装异服的怪家伙另有其人。
“啊，哥们儿，你的长袍啥色？”他再次问。
“靛紫色！”
“这是什么色？算紫色么？”
“算！”
“很明亮的紫色？”
我的口气越来越冲，“对！闪瞎狗眼的紫色！”
车厢里顷刻安静下来，出租车司机默默开车，不再说话。
我再次看向记忆中的马尔克斯，忍不住想唠叨两句，他在嘴上竖起食指示意噤声，然后狡黠一笑摇摇头。
冷面王子也是个说话不客气的主，但人家好歹不带敌意，不知道眼前这位看起来年龄不超过35岁的出租车司机为何对区区长袍抱有如此令人反感的恶劣态度，好心情愣是被他扫的稀碎。
他突然说道：“我就是个嘴笨的背时鬼，你生气，不想搭理我，别以为我察觉不到。”
这是和解的态度么？一副咄咄逼人的口气，对，不想搭理你。
“我说对了吗？”
哥们儿，好好开你的车吧，别跟我说话。
于是我故意重重叹气，冷冰冰回道：“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咱能不能闭嘴专心开车？安全把我带到目的地，可以么？”
“我儿子说自己是超人，缠着他妈要一件超人长袍，他妈溺爱孩子，还真照着动漫做了一模一样的给他，那孩子得到新长袍后四处炫耀，可把小伙伴们羡慕坏了，他们跟在屁后求他，想穿穿看，他不愿意，孩子们不肯罢休，跟着他回家呆到天黑也不走，最后我和他妈好说歹说，他总算同意让每个人挨个试穿一回，孩子们这才恋恋不舍的回去了，临走前还约好第二天一起玩超人游戏，他妈特别有成就感，孩子们争着抢着要她的作品，比得到国际大奖还自豪，我从没见过她笑得如此自信，超人游戏至今刚好一年，呵呵，不多不少刚好一年，这一年他妈天天板着脸，没笑过一次，我已经忘了她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我好奇地问：“儿子玩物丧志？”
出租车司机轻飘飘的回答：“玩物丧命。”
我恼羞成怒：“开什么玩笑？我特么的真蠢，干嘛接你话？”
出租车司机继续轻飘飘的说：“超人会飞，他穿长袍在众目睽睽下表演从楼顶起飞，对了，今天是我儿子去世一周年忌日，如果表演地点换成二楼，最坏结果大概是变成11岁的小跛脚，命还能保住，是不？”
记忆中的马尔克斯轻轻踢我一脚，我小声说道：“节哀顺变。”
“是该节哀顺变。送你到目的地后我就去出租车公司解约，受够了，明天回公司上班！”
我想尽快结束交谈，于是不留情面的说道：“呵呵，为什么跟一个陌生人说这些？编故事逗趣呢？”
“聪明人，真了不起！滴水不漏都能被你识破？好了，拐个弯就是电器商场，赶紧准备零钱，那里不方便停车，谢谢配合！”出租车司机说话的语气又强硬起来，他说得非常对，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背时鬼，只可惜太过伶牙俐齿，否则不至于如此讨人嫌。
“百元大钞。”
“没零钱找，除非多出来的你愿意当小费。”
“手机支付？”
“新鲜玩意不会弄，我又不是什么二次元人类，请给纸币！”
“那你想办法找我零钱，小费一分没有，我是抠搜的二次元人类，俗称死穷鬼！”
出租车司机一脚急刹，我和记忆中的马尔克斯同时撞到前排椅背上，发出“咚咚”两声闷响，隐身人揉着额头瞪我，我捂着下巴，伤口好像撕裂了。
“到了，赶紧给我下车！晦气！别在我面前提死字！拿着你的百元大钞滚蛋！”出租车司机恶狠狠地吼道。
“凶什么凶？不是我不给你钱，是你没零钱找！”我不甘示弱地回敬。
“二次元穷鬼！这辈子都不想再碰到你，倒霉催的！下车！”
下车后，记忆中的马尔克斯说：“赶紧买完电视机回去吧，惹事精。”
“您崇拜超人么？”我忍不住问他，他的靛紫色长袍比超人长袍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酷炫豪华别具一格。
“我是十岁小孩儿么？崇拜超人？啥也不懂！进去后别跟我说话，你只管带我挨个走一遍，我看中哪台自然会给你提示，然后你付钱提货即可，明白吗？”
“明白，明白，要不我们先去吃饭，有点饿了。”
“我在外面怎么吃？只见筷子在空中一上一下不见其人，想吓死谁？买完电视机回家吃，放心，冰箱里全是食物，塞的满满当当，都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美味佳肴。挨人一顿臭骂，换做我早气饱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吃饭！”记忆中的马尔克斯不由分说将我推进商场。
导购图清晰标示，电视机品牌专卖集中在四楼，我指着卖场区域，小声询问站在身旁的记忆中的马尔克斯：“直接上四楼还是一层一层逛？”
记忆中的马尔克斯手指轻戳四楼位置，继而点头。
家里尚在使用的电视机已然成了过去式，卖场展示商品中压根寻不到和其类似的踪影，各种尺寸的屏幕挂在墙上，轻薄又时尚。
“先生，想选多大的？”导购员立刻上前招呼。
这个问题完全没考虑过，以为就是简简单单买台电视机而已。
“嗯，大小该怎么选？我没想过。”
导购员大致询问客厅面积、色彩、音质偏好之类的问题后，用一副了然于胸的语气说道：“ 50或60寸，有特别钟意的品牌吗？”
“品牌随便。”
“理想价位呢？”
“中等就行。”
他领我们走到一面挂满电视屏幕的墙壁前，“这些都是60寸，您看看喜欢哪台屏幕的画质和颜色。”
记忆中的马尔克斯只稍作停留，便独自踱步往其他区域走去，大概没看上，本就是买给他的电视机，毋庸置疑应该以他的喜好为准。
我大致浏览每台电视机的价格，八千至一万八不等，心里暗暗吃惊，这么贵？
余光扫到记忆中的马尔克斯站定后，我对导购员说道：“我想再看看其他的。”然后径直朝记忆中的马尔克斯走去，导购员紧随其后。
“这也太大了吧？”我脱口而出，记忆中的马尔克斯选中的电视机屏幕感觉能铺满整面墙。
“哦，这是100寸的，放在你家客厅确实有点大。”导购员说。
记忆中的马尔克斯指着其中的一个屏幕使劲点头。
大就大点吧，他喜欢也没办法，“这台电视机怎么没标价呢？”
“这是市面上的最新产品，昨天刚上，还没来得及挂价牌，呃，先生，如果您喜欢100寸的大屏幕，可以看看其他型号，这台稍微偏贵。”导购员诚恳的说道。
“多少钱？”
“嗯，十二万八。”
我被吓一跳，震惊地说道：“十二万八？电视机卖十二万八？”
导购员笑了，“所以才不建议买嘛，虽然对比其他产品差距一目了然，无论画质色彩也好，音响效果也好，这款产品算顶级的，但买回家后没得对比感觉都一样，是吧？这价格能买四台普通电视机呢，性价比实在不高。”他拍拍十二万八旁边的大家伙，“这台性价比不错，三万二，价格适中，品质相当不错。”
三万二也挺贵，我看着记忆中的马尔克斯征求他的意见，若他同意倒是可以咬咬牙支付，银行卡余额勉强够。
记忆中的马尔克斯毫不含糊，固执的指着十二万八，这个来历不明的外国隐身人肯定对物价没概念，否则他一定会果断放弃，此刻不方便沟通，于是擅作主张想购买三万二那台，回去再跟他好好解释就是。
我问导购员：“这台可以便宜点吗？”
“您确定要买这种尺寸？”
“对，大点好，看得清楚。”
导购员挑眉道：“理解，这款电视机是去年的型号，价格方面嘛……”
记忆中的马尔克斯瞬间不悦，用力跺脚，地板发出“啪啪啪”几声巨响，导购员惊慌失措，扭头四下张望，“什么声音？完啦，是不是电视机没挂稳砸地上了？请等一下，我去看看。”
“您干什么？”导购员跑开后，我小声责备记忆中的马尔克斯。
“我决定了，就要这台。”
我哀求道：“太贵了，哪有钱买？求您别添乱。”
“冷面王子给你的银行卡里有。”
“不能动他的钱。”
“现在能派上用场，不是么？如果不买我就捣乱。”
这时，导购员小跑着返回，“没啥事，刚才是什么声音？奇怪。哦，这款电视机。”
记忆中的马尔克斯抬起右脚吓唬我，我慌忙沉着脸插嘴道：“十二万八这台最低多少能卖？”
导购员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您想买？不开玩笑？”
“不开玩笑。”
“这，”导购员察觉我脸色欠佳，试图迂回，委婉道：“我先详细介绍一下这款电视机，您再做决定也不迟。”
“不用介绍，我是门外汉，白费唇舌，报个最低价吧。”
他迟疑半天才开口道：“好吧，不管您出于什么目的想买这台电视机，我得跟您讲明白，新款产品没有价格优惠，也就是说十二万八一分不能少。”
我看向记忆中的马尔克斯，他双手抱胸，满意地直点头。
“试试，帮我申请一个价格折扣？”
导购员搓着手为难地说：“真不行，经理跟我说的明明白白，您这不是让我找骂么？”
“哎。”我认命，轻叹口气，“算了，即使破例给我少个千八百，还是贵，真特么贵！买吧买吧，能立刻送货吗？”
导购员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咧着嘴傻乎乎地问道：“买？真买啊？”
“对，买。”
“啊，啊，稍等，我查查库存。”他边走边感慨，“我的天哪。”
我生气地对记忆中的马尔克斯小声说道：“我被人当成傻子了，您可开心？”
“没花钱的欲望，就没有挣钱的欲望，洒脱点好么？不想看你那张臭脸。”说完，他转身背对我。
导购员又向我小跑过来，“先生，暂时没有库存，最快后天才能送货。”
记忆中的马尔克斯立刻回转身体，冲我使劲摇头。
气正没处撒，一听没货，我不耐烦地皱眉，语气特别强硬，“想办法！我现在就要。”
“这台，有库存，马上给您送货，而且价格优惠，特别划算。”导购员拍拍三万二。
“不行！”我拒绝，什么电视机对我来说都一样，问题是隐身人不干。
“等等，我打个电话。”他当我们面掏出手机拨打电话，“喂，先生您好，对对对，是我，哎呀，抱歉呀，说好明天给您送货，公司调度出了点问题，明天安排不过来，哦？是吗？正好，正好，您忙，那就晚两天再给您送？放心好啦，一定妥善保管，不会出问题，好的，好的，谢谢您，再见。”
挂掉电话，他将手机装回裤兜，悻悻然说道：“客户预定了一台，现在给您，介意吗？”
“不介意。”
“行，给您开票，请跟我去柜台付款吧，哎，也不知道该说您运气好还是不好。”
“先付订金是吧？”
“这种高端产品不接受订金，必须全款。”
简直逼死人！裤兜里的银行卡哪有十二万八？冷面王子给的卡也没带出来，谁能料到一台电视机抵得上一年工资？
这时，记忆中的马尔克斯靠近我，飞快往我裤兜里塞东西，掏出一看，冷面王子的银行卡，呵呵，他倒是有先见之明。
“好，付全款。”
一切办妥，导购员送我们到电梯口，叮嘱道：“一小时后送货上门，家里得留人哦。”
“放心，我这就回去。”
“那好，您慢走。”导购员朝我微微鞠躬，态度貌似谦逊，但能感觉到，他至始至终把我当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