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土砖
帮工要还,是我们那不成文的乡规民俗。
帮工,实际上是不要劳动报酬的帮忙。
早些年,我家建土砖房,表叔在我家帮了工,现在他家要建房,我们也得帮。表叔家要做土砖,父亲拉我一起去,一则还工,二则帮工,他做大工,我帮小工。
我和父亲,天刚蒙蒙亮,就到了表叔家。父亲没去厂里上班,是请假的。我还小,只能做些童工的事情。
表叔安排父亲担砖泥,安排我撒稻草。
砖泥不是普通的泥巴,是加工的泥巴,它很有粘性,凝胶在一块,不是一团散散。
表叔昨天就选择了很有粘性的田泥,翻创十余次,把田泥钯在一起,面积大树蓬那么大,上面撒了些稻草,牵着两头牛,以他为轴心,牛转着,反复踩炼泥巴,直至泥巴,像个糯米粑粑一样,糍性很强为止。
晨曦熹微,朝露未去,帮工的乡亲们在坪里忙碌起来了。
有的在平整砖坪,有的在脚盆装水,有的在洗涮砖架。
制土砖是要砖架的,砖架实际上就是土砖模具,模具前后是两块长木板,左右是两块短木板,合成长方形,有深度,左右有两个手耳,手提携,便于砖出脱模。
我在炼好的砖泥里撒发着剁好的稻草,稻草压在土砖里有牵扯力,使干后的土砖不易开裂,具有很强的承受力,为了保障表叔土砖制出来上乘,我还是很负责任的很均匀地撒好稻草。
父亲挑选了一担大箢箕,可装四个砖泥的箢箕,用钯子挖砖泥,把箢箕装得满满的,每次比别人要多担两个砖的砖泥,倒在砖坪,好似一座小山。
表叔见了,高兴,父亲一个顶俩个,有父亲这样的劳动力来归还之前的帮工,合算,表叔有点洋洋得意。
制砖的人,有经验,有经历,数十次制砖了,他们把土砖模具放到脚盆上,用稻草粘水,在模具内面,四周一涮,模具湿漉漉的,然后放在平整的地上,再两手搬着砖泥,塞入土砖模具,用脚在模具里把砖泥踏紧踏紧,再双手打湿水,把泥砖摸光,提起模具,土砖静静地躺着,四边成棱。
坪内的土砖渐渐地多了起来,抬眼一看,星罗棋布。
半个上午了,担砖泥的,制土砖的,在太阳阳光炙烤下,汗如雨注,尽管喝水多,也不止渴。
表叔担来了清清的井水,端来了酒糟,热天泡一碗酒糟水,止渴提神,效果特别好。
父亲汗出得很多,口渴也厉害。恰巧,父亲倒完箢箕里的砖泥,遇上了表叔担来的井水和端来的酒糟,首先就挖了半碗酒糟,泡上井水,咕噜咕噜地喝了。
表叔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惊讶地看着父亲,又不便吱声,原来表叔端来的酒糟是有人份的,父亲不知道,至少占了三人份,表叔没办法,只好回家去补充酒糟,表婶却不高兴了,在家对表叔嘀嘀咕咕,弄得表叔心情极不愉快。
中午时分,一槽砖泥担完了,三人担完的,平时需要六个人,父亲起了主要责任。
土砖做完了,砖在太阳下晒着。几个制砖师傅,对父亲竖起了大拇指,夸奖好力量,一般人不可比。
表叔家开歺了,帮工的各位围坐一桌,父亲未到,还在帮表叔收拾工具。
在厨房,表婶在跟表叔说,饭做得不多,每人一碗,不能让他们自己装饭,我们装好,端给他们,否则饭不够,要吸取上午酒糟的教训。
父亲路过厨房,听到了表叔表婶的说话,明白了那么一回事,藏在心里,没有吱声。饭吃完了,一碗饭对于重体力劳动的大家来说是不够的,大家的肚皮仍然是瘪瘪的,也不好怎么说。
天渐渐地黑了,夜幕徐徐降临,其它的人早已回家了,父亲没走,父亲刻意留下来,是要帮表叔收拾土砖的。
土砖坪里,土砖晒干了,父亲和表叔把每一块土砖垒起来,垒成了几条砖墙,上面盖上稻草,已是半夜了。
父亲回家时,表叔与表婶在街檐下目送着我们,那表情不知是抱歉,还是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