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两情久长，朝朝暮暮
“夫君，为何在此愣神？”白衣女子衣袂飘飘，她看着正在冲着自己发呆的甘范开口浅笑道：“莫不是在想昨日之事失了神？”
看着在自己面前掩嘴而笑的芮可儿，甘范一阵恍惚，数万次跳跃世界线后终于到了这条世界线了。
到了这条二人已经结为夫妻的世界线。
“没有，可儿，”甘范定了定神，看向目光关切的芮可儿回应道：“只是想起了些以前的事。”
“什么事，说与可儿听听？”芮可儿在甘范身前款款而立，看向甘范道：“自从师父登仙之后，很久没见到你表情这般凝重了。”
“有吗？我就是单纯发了会儿呆。”甘范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条世界线的芮可儿，这种面对面的情景，只要他动作足够快，立刻就能格杀芮可儿，也就能在这第六日中再进入下一条世界线，去搏一下多带走一人的可能。
毕竟在自戕上万次后，他明显感觉到了左手戒指波动不再明显。
“有，你有什么事不要埋在心里，要记得跟可儿说，”妇人打扮的芮可儿伸出手牵起甘范轻声说道：“你与可儿已是夫妻，切莫当可儿是外人。”
甘范看向芮可儿那对无论何时都如此明亮的朱红眸子，耳中听着芮可儿的话语，微微感觉有些喘不上气。
“不如跟可儿出去走走？”芮可儿笑道：“看你这样，怕不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烦，出来散散心也好。”
“嗯，也好。”
二人作为明通境修士，自出城门之后凌空而行，一路上闲散地聊着，芮可儿途中折了个方向，约莫两个时辰后便降落在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焦土之上。
“这是？”甘范从脑海中搜寻着此世的记忆：“朱霖仙宗当年坠仙之地？”
“嗯，没错，你果然还记得，”芮可儿背向甘范，看向远方叹息道：“当年，他和霁月就是在这里救下的可儿。”
“你这是何意？”甘范听到那句“他”猛地一愣，两息后他反应了过来，眼前之人已看出自己不再是这条世界线的甘范。
数万次搏杀的肌肉记忆让他浑身顿时爆发出一阵掩盖不住的杀气，却又不知芮可儿主动点破自己的身份有何用意。
“字面意思，夫君，”芮可儿缓缓转过身来，左眼眼角流下一行热泪，那滴泪痣在泪痕之旁格外显眼：“你是他，又不是他，你无需向可儿隐瞒这些。”
甘范沉声问道：“你何时发现的？”
“在你捏鼻子的时候，你每次骗可儿的时候都会这样。”芮可儿看向甘范道，看似平静的面容下却无法隐藏声音的颤抖：“可儿可以确定直到刚刚你还是你，但现在的你不是......不是他。”
甘范默然，这条世界线中身体的下意识动作反而成为他暴露的关键，眼前之人也是这数万世界线中唯一一个仅凭这微小的漏洞认出他并非“他”的存在。
看着眼泪似有决堤之势的芮可儿，甘范几度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前抱住了芮可儿，他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自己被这个世界甘范的记忆所支配。
他静静地拥着芮可儿，怀中之人也没有半分挣扎，只是静静地在他怀中，似在抽泣，甘范半晌过后才开口道：“对不起。”
茫茫焦土之上，此刻唯有
“你告诉可儿，可儿的他还能回来吗？”芮可儿把头埋在甘范怀中，身体微微颤抖，见未得到回复过了好半晌又说道：“还是说修仙之人也会做梦，那这噩梦何时能够醒来？”
“对不起。”甘范依旧只有这句回答。
“是了，你应当就是他，还哪有什么让他回来这种胡话，”怀中的芮可儿哽咽着问道：“你来这要做什么？”
甘范说不出任何话来，他怎么可能在此时说出那般残忍的事。
收集所有世界线的芮可儿，来成全在现世的那个芮可儿，这就是他的目的，他要让现世的芮可儿成为和他一样的，能够不被现世意志抹除的存在。
“夫君，你松开可儿，”芮可儿轻轻推开甘范，开口道：“让可儿再来猜猜好了。”
甘范的唇动了几下，似是想要说什么，却被芮可儿的食指按住。
她取下别在脑后的那枚朱红发簪，紧紧握在手中开口道：“你是取可儿性命来的，对吗？”
甘范无言地看向芮可儿，她右手那泛白的指节，让人感觉她随时会唤出天阙龙环剑与自己搏杀，此刻甘范忽然觉得，如果自己在这被反杀的话似乎也应该是个不错的结局？
这数万条世界线的旅程，他太累了。
一遍遍用着自己并不擅长的欺骗或算计，一次次杀死各个世界线的芮可儿，他的精神已经有些承受不住了。
在他心绪混乱一阵失神时，芮可儿忽然用那枚朱红发簪刺中了自己心口，甘范大惊之下也顾不得考虑这是否是陷阱，急忙抱住将要倒下去的芮可儿喊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下不了手的话，可儿自己动手就好，”芮可儿蕴含灵力的一击直接震碎了自己周身的经脉，身体灵气郁积，这样下去识海崩塌也不过是数息之内的事，她颤颤巍巍地问道：“怎么哭了？”
甘范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剑眉倒竖，星眸怒睁，他的视线逐渐模糊，而后眼泪一粒粒地砸在怀中之人的白色法袍上，洇开消散。
芮可儿把手伸向甘范的脸，轻轻地贴了上去，甘范紧忙抓住她的手，让她没那么费力。
“果然，你还是可儿的夫君，”芮可儿虽已气若游丝，但仍旧挤出了一个笑容：“只可惜可儿不是你的那个可儿，你不要哭，快去寻她吧。”
“你别说话了......”
“说不说都一样，马上就要结束了，”芮可儿眼中的泪滑过她那精致的面庞，细声道：“可儿的痛苦只是一瞬的，倒是辛苦你了。”
“别说话了，咱们回家，我能救你。”甘范抱起芮可儿冲天而起，找准方向后激射而去。
“是不是傻，你救了我，她怎么办？”感受到甘范瞬间停下，芮可儿轻声道：“就这样吧，或许将来归为一体之时可儿还能再见到你。”
怀中之人的气息逐渐消失，再也说不出话来，甘范看着芮可儿那逐渐失去焦点的瞳孔，感受着怀中尚存温热的躯体，胸口仿佛被锤子狠狠地敲打了一下。
芮可儿的唇微微动了几下，似乎是说了最后一句话，但因为生命流逝，终究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甘范抱着她缓缓降落到地面，轻轻用手覆上了她的眼睛，轻声道：“我也爱你。”
他的心神刚刚一瞬差点失衡，在用砂戒将芮可儿的尸身收入其中后，他的手中仅剩下了那枚朱红发簪。
“去下一......”他看向手中发簪，上面的血迹还尚有温热。
他看了看远方，脑中回忆起芮可儿最后那“可儿爱你”的口型，终究是心神失守，冲着高空怒吼一声贼老天之后，便也用那发簪自戕了。
甘范再次回到了那座下着雨的山谷。
丝丝冰冷的雨滴也让他些许冷静下来，看着远处那立于巨树之上的女子，他不想再用那个重复了上千次的套路了。
“芮仙子，别来无恙？”甘范率先开口道：“在下是用什么理由约芮仙子到此的呢？”
“甘公子，可儿确实没存着你能治愈神魂有缺这般奇症的想法，但你如此直白，倒让可儿有些佩服你的勇气了。”芮可儿表情很是不善，右手向上一抬，山谷间所有雨滴霎时间静止于空中，落于地面的雨滴似被丝线拽出一般，飞向高空凝成三条碧蓝的水龙奔向甘范。
“一模一样。”甘范暗叹，而后从戒指中取出那支朱红发簪，注入灵力之后化为一柄赤色短剑冲着芮可儿激射而去。
“天阙龙环剑？！”芮可儿瞳孔一缩，她无法理解为何天阙龙环剑有两把，更不能理解自己发髻之上的朱红发簪仿佛受到牵引一般想要挣脱束缚。
而在看到短剑破开水龙的下一瞬，她的大脑便停止了思考。
她的面前出现了数万把悬浮于天的天阙龙环剑，在那个男人轻轻挥手下，所有短剑便都冲着她飞来。
一切的防御术法在如此数量圣器面前都如同纸张一般薄弱，在甘范特意控制之下，芮可儿姑且保持着完整的人型坠落了下去。
甘范飞了过去，怀抱住芮可儿带着她缓缓降落到地面之上。
甘范看着怀中已没了气息的芮可儿，抬起左手将她与漫天天阙龙环剑收入戒指中。
他皱了皱眉，这条世界线的芮可儿其实早就没有收集的意义了，但他终究还是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她曝尸荒野。
“去下一站。”他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在大雨的映衬下，他脸上流下的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雨花。
下一瞬，甘范发现自己身着喜服出现在房间之中，他看向床榻的方向，那人正顶着红盖头等着他过去掀起。
但她等来的只是数把朱红短剑。
看着在自己喜床上殒命的芮可儿，甘范在吸走她的尸身后表现得无比麻木。
他并非不心痛，但他无力去改变什么，每到一条新世界线，那条世界线甘范的记忆就会与他融合，他特意问过砂戒是否所有世界线都只有一个他，最终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但当前世界线的记忆终究无法忽视，谁也无法得知他刚刚是怀着什么心情一言不发就灭杀了芮可儿。
他的心中无比后悔在上上个世界线中与那个芮可儿交流了那么多。
“夫君，为何在此愣神？”这句话似是臆想冲破了现实给了甘范狠狠一锤，他吐出一口鲜血，咬牙说出了那句话。
“去下一站。”
在之后的时间里，如无必要，他不再开口说话，更是不与每个世界线的芮可儿进行一切交流。
他要的就是快，快到能赶在戒指能量用完之前收集完所有世界线的速度，快到能让自己无暇思考的速度，快到能让芮可儿不再有机会向自己开口的速度。
这数万次世界线的穿越，也无非是凑足了数十个小千世界的量，这不到十万分之一的进度让人深深地绝望。
待到这七日再次度过之后，他在自戕前默默地记下了一个数字，七十二。
还不够快，甘范心想，还可以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