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奉天殿血案
于谦赶到殿外之时，已经晚了。
以右都御史陈镒、户科给事中王竑为首，五十余名官员正在群殴锦衣卫指挥使马顺。
这些文臣大老爷们平日里看起来弱不禁风，动起手来却丝毫完全不落下风。
陈镒口中哇哇大叫着，死死抓着马顺的头发，王竑趴在地上，手脚并用，情急之下，竟然张开嘴，去咬住马顺的脸。
“住手，快住手！”
于谦大声劝阻，挤到人群之中。
而此时，马顺已经一动不动，没了气息。
陈镒喘着粗气，说道：“狗贼助纣为虐，死不足惜！”
“你给我闭嘴！”
于谦神色大骇，锦衣卫指挥使竟然被活生生打死在奉天殿外，事情严重了。
今天是郕王第一天监国，你们闹这出，不是让人家下不来台吗？
就算马顺该死，可是，朝廷自有三法司，你们直接把人打死了，算怎么回事？
这件事可大可小，必须想个法子，把群臣的责任推卸掉。
陈镒怒气未消，抬眼看到毛贵、王长两名太监站在一旁。
这二人乃是王振的干儿子，平日里没少作威作福，方才还跟在马顺身后呵斥群臣，现在看到马顺当场暴毙，顿时吓得走不动路。
陈镒已经杀红了眼，怒火再次涌上心头，起身冲了上去。
“没卵子的狗东西，给爷爷受死！”
于谦急得满头大汗，想要阻止，已然不及。
群臣刚刚打死一个马顺，尚且意犹未尽，看到陈镒冲上去，顿时蜂拥而上，再次大展拳脚。
反正已经打死一个了，如果郕王怪罪，大家都难逃干系，不如顺手再干死两个，结果也没啥区别。
朱祁钰走出大殿的时候，场面非常混乱。
金英高声喊道：“郕王殿下到，快快住手！”
十几名大汉将军上前，强行将群臣拉开，方才将场面控制住。
朱祁钰缓缓走上前，群臣立刻拜倒，低垂着头，像一群做错了事的孩子。
地上躺着三具尸体，分别是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宦官毛贵和王长。
由于是被人活生生打死，三人表情扭曲，七窍流血，场面甚是凄惨。
“呵！”
朱祁钰突然冷笑一声，然后说道：“诸位真是好身手，不去上阵杀敌，着实浪费人才！”
闻听此言，在场所有人心头一凉。
于谦赶忙上前，道：“马顺等人皆是王振党羽，罪当诛，不杀无以泄众愤。且群臣心为社稷，并无私欲，臣恳请殿下赦免其斗殴逞凶之罪。”
“斗殴逞凶？哈哈，哈哈……”
朱祁钰突然仰天大笑，在众人心中，这些笑声却一点也不好笑，让人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于谦抬起被被扯裂的袍袖擦了擦汗，心中暗道，事情要糟！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本案定性为互殴，打死人纯属意外，以此替群臣开脱。
可是，郕王似乎并不买账。
人家第一天监国就闹出这么大的事，不好收场啊！
朱祁钰笑够了，脸色慢慢变得阴冷，再次看向三具尸体。
这些人平日里狗仗人势，肯定极其遭人恨，现在被人围殴致死，也算罪有应得。
只不过，这些人也没白死，至少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谁干的？”
奉天殿外，鸦雀无声，仿佛时间不再流动。
朱祁钰黑着脸，再次问道：“谁干的，自己站出来！”
“是，是……臣干的！”
事到如今，陈镒别无选择，只能承认。
王竑紧接着说道：“启禀殿下，臣也有份！”
“臣也有份！”
“臣也有份！”
眼见二人起了头，其他人顿时不再犹豫，争先恐后认罪，生怕漏了自己。
这也是无奈之举，打也打了，杀也杀了，唯有寄希望于法不责众，大家一起认罪方能开脱。
“很好，很好！”
朱祁钰连说两句很好，然后说道：“刑部尚书何在？”
刑部尚书金濂赶忙上前：“老臣在！”
“行凶杀人，如何论罪？”
“这……要看案情的严重程度，以及被害之人的身份……”
“你看到了，这个……”
朱祁钰指了指马顺的尸体，说道：“是朝廷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还有那边两个，都在十二监有职位，虽品级不高，却都代表着皇家颜面，说说吧，该如何处置？”
金濂脸色很难看，一张老脸憋的发紫，不知道如何是好。
朱祁钰又问道：“金尚书，这桩案子很复杂吗？”
金濂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老臣以为，这桩案子确实比较复杂，正如于侍郎所言，马顺等人作恶多端……”
“他该不该死，自有厂卫去查，有三法司定案，堂堂三品指挥使就这么被人打死，我大明还有王法吗？”
金濂低下头，支支吾吾道：“这个，事发突然，而且……”
朱祁钰打断他，继续说道：“事发突然就可以免责不咎吗？事发突然就可以不经查证，直接断人生死吗？若尔等哪天看本王不顺眼，是不是也要直接打死？”
“臣……不敢！”
金濂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本王再问你一次，当街行凶，害人性命，依律当如何？”
“依律当……当斩！”
朱祁钰就等着这句话，当下一摆手：“来人！”
“在！”
殿外值守的大汉将军转过身来，齐刷刷行礼。
于谦见状，赶忙说道：“殿下，自古以来刑不上士大夫，今日之事较为特殊，臣建议……”
“于侍郎，你莫要再说了！”
朱祁钰抬手打断于谦，然后说道：“将行凶者拿下，押入刑部大牢，交由三法司会审，奉天殿外行凶，影响实在太过恶劣，金尚书，下去后定要严加查办！”
金濂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行礼道：“老臣谨遵王令！”
朱祁钰四下扫了一眼，转身回到大殿。
大汉将军押着五十余人前往刑部大牢，不过，所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因为郕王最后将案子发往三法司，而不是锦衣卫北镇抚司。
进了刑部，就相当于回到自家后院，口中说着严加审讯，结果如何，自是不必多言。
只要金濂愿意，他有一百个办法替这些人脱罪。
大家都是在朝廷当差，低头不见抬头见，今日之事又是针对王振余党，算是同仇敌忾，肯定要帮一帮的。
陈镒等人纷纷向于谦行礼，因为刚刚紧要关头，是于谦在尽心竭力帮众人求情，在场之人有目共睹。
于谦也抬手回礼，然后说道：“诸位到了刑部，定要全力配合金尚书调查，莫要再节外生枝，切记，切记！”
金濂来到于谦身边，压低声音说道：“老夫知道该怎么做，于侍郎请回吧！”
于谦点点头，小声回道：“殿下要比传言中精明百倍，我等日后做事更需谨慎。”
金濂四下看了看，然后问道：“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问我，我问谁去？”
于谦摇了摇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