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ta:圣剑与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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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圣剑,终焉。

1圣剑,终焉。

作为一个职业选手,杜慎养成了没事不要瞎看论坛的好习惯。

但现在他已经不是了。

所以这一刻,独自一人漫步街头,他有些忍不住的,掏出手机,打开了狐扑。

dota2游戏分区,帖子以每秒99+的速度增长,玩家们正在讨论两个小时前结束的第14届dota2国际邀请赛总决赛。

两支西恩dota战队会师总决赛,照理说这样的盛事,输赢已经不重要了,作为西恩dota玩家,沉下心来好好享受比赛就行,因为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冠军。

可论坛里却并没有夺冠的喜悦,而是一面倒的抱怨与咒骂。

因为对于一个游戏,特别是竞技游戏而言,冠军固然重要,明星同样不可或缺。

如果总决赛的战队来自两个不同赛区,我们当然支持自己人,但如果,他们来自同一个赛区,我们便会支持那支我们最爱的战队,那个我们最爱的明星——甚至于,如果那个明星的魅力足够强大,我们便可以为他而爱上一个战队,为他而爱上一个赛区,为他而爱上一个游戏。

我,杜慎,便是那个被誉为dota之神的明星,就在刚刚,我在粉丝一面倒的支持中,输掉了我人生中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场比赛。

我辜负了他们。

而在此之前,我就宣布过,不论此战结果如何,我都会退役,因为我早有预感,我会成为这场比赛的致命弱点,我的队友,会因为我而错过他们梦寐以求的至高荣誉。

手机屏幕上,并没有多少对于胜者的称赞,更多的,是对我个人的指责与咒骂。

这真是让我有些难以言喻的羞愧。

本来,这一刻大家都该沉醉于胜利的喜悦中,然后顺道祝福败者,说,你们已经打得不错了,这一战打出了西恩dota的风采,虽败犹荣……

但我呐,终究还是抢了所有人的风头。

‘神退役了,我的青春结束了o(╥﹏╥)o’

‘我呸!神!?丑陋死了!丑陋死了!!!!’

‘多少年了他还是打得那么毒!’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一个四号位风行,全场梦游,40分钟卖团队装出输出,最后还他妈的送一把圣剑!队友碰上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出输出也是没有办法的啊,四保一敌法拖到50分钟,还被破两路高地,对面三大哥,他不转输出谁转?骨法还是沙王?’

‘楼上的,那你告诉我一个超前发育的敌法为什么会被拖到50分钟对面三大哥成型?还不是因为某人的神中期敢抓敢死,活生生把大哥的强势期拖过去了!’

‘这不就是他不毒的体现?他要是毒,为什么在决胜局四保一?保的还不是自己?他要是毒,为什么要从一号位转四号位?’

‘他那是自己想转吗?傻逼!他老了!他打不过新人了!他不得不转!’

‘楼上的别吵了,神也是体面人,也为dota作出过不少贡献,虽然这个结局太难看,唉……’

‘你他妈的别给我提结局!老子想起那把圣剑就鬼火冒!卖掉飓风长戟和黑皇杖出圣剑跳刀,想想就离谱!他还真以为自己是神啊!想拯救世界!?’

‘丑陋!真是太丑陋了!’

‘我知道他老了打不了了,我也没想夺冠,能打进决赛我已经很满足了,但我万万没想到会是以这样一种屈辱的方式输掉退役战!’

‘丑陋!!!!!’

‘他不配出圣剑!他不配冠名圣剑!不配!不配!不配!!!!’

……

杜慎看着论坛里的消息,心中并无多少波澜,职业选手要有强大的心理素质,赢了被夸,输了被骂——也该被骂。

长久以来的职业生涯已经在他大脑里形成了一种防御机制,不管粉丝怎么骂,他都不会有感觉。

但是,他终究还是有些感觉。

所以刚才那最后一把决胜局发生了什么?

这得先了解一个dota中的装备。

「圣剑」

整个dota游戏中最强的装备,可以说没有之一,不提供任何属性,只有高到令人发指的350点攻击力。

在dota中,大多数英雄即便满级也只有150上下的攻击力,考虑到这游戏几乎不存在裸出圣剑的可能性,所有英雄都只会在有一定装备积累之后选择出它。

因此,一旦购买,它就会带来至少三倍的输出能力,堪称dota核武,终极杀器。

但超级威力,同样也会带来超级代价。

这件装备拥有一个在全moba游戏中可以说独一无二的特性:死亡掉落。

如果对手击杀了圣剑携带者,他们就能拾取这件武器,获得恐怖的350点攻击力,优势方捡到它,是杀死比赛的致命一击,劣势方捡到它,是绝地翻盘的反击号角。

因此有这么一种说法:我们不知道是谁出了圣剑,但我们知道,获胜的一方,一定,握着圣剑。

圣剑不满足于侍奉唯一的主人,它只臣服于最强者。

而我,是圣剑的冠名者。

我打职业的时间很晚,在那之前做了很长时间的游戏主播,那个时候dota2这个游戏因为年龄太大,机制过于复杂,都快要凉死了。

在我的直播生涯中,我为dota的二次普及和复兴作出过一些努力,我是全网粉丝最多的dota教学视频up主,以直播教人打dota时一句‘觉得这游戏太复杂不知道出什么装备就买圣剑’而成名。

在我,以及许许多多dota爱好者的努力下,这个游戏最终返老还童,活了过来,成为了世界第一电竞项目。

于是,在我出道时,我便以Rapier(圣剑)为游戏ID,而在西恩互联网中,圣剑这两个字,更是一度成为我的专属称号。

在两个赛季前的第12届国际邀请赛后,dota2游戏的母公司为了表彰二十年来为这个‘古老’游戏作出贡献的功勋人士,发布了一批冠名英雄、冠名装备。

这就像是好莱坞星光大道前的手印,它并没有什么严格的评判标准,也算不上什么官方承认的荣誉,但却是实打实的,几乎所有人都认可的,至高无上的称号。

但也就是冠名圣剑的那一年,我因为状态下滑,从一号位转型四号位,自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在职业赛场上购买过圣剑,因为这件强大的武器几乎是dota中最贵的装备,作为半辅助定位的四号位,我没有经济,也不该出圣剑——如果连我都需要出圣剑了,代表这局游戏是真的没救了。

而在那把决胜局中,我和我的队友选择了一种非常冒险的打法,我们选择了四个偏辅助的功能性英雄,保一个后期大核的四保一打法。

而我们的对手,则用了一种接近于一保四的拖时间战术。

阵容决定了在后期能力上,我们注定会被对方碾压,但我们赌的就是,稳住前期,等中期大哥出山,一到两波打死对方,终结比赛。

我不赞同论坛上我全场梦游的说法,前期战术执行得还是不错的,我们的大哥敌法无解肥。

可在中期大哥出山时,他们说得没错,我敢抓敢死,送掉了珍贵的强势期。

这局比赛,的确,输在我身上,而且是中期就输了。

但我的队友都很强,都是些不错的小伙子,在他们的努力下,稳住了局势,没有因为我的失误送掉太多,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开始从辅助转输出。

因为游戏注定迎来大后期决战,后期相性上我们差太多,己方除了大哥敌法,只有我一个人的英雄拥有一定后期输出能力,我必须为他分担输出压力,否则必输。

于是在50分钟的时候,最后一波决战,敌方带盾上高,双方打掉了10个买活,一场团战爆发了19个人头,我们以破两路的代价艰难守了下来。

我是那个唯一的幸存者,赢下团战后,我整理兵线,一个人开雾前往野外商店,出圣剑。

这局比赛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奇迹,如果有,那一定是圣剑。

接下来是破釜沉舟的最后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我卖掉了所有防装,因为接下来我只要不敢打,或是敢打却打失误了,那一定是输,我必须追求极致的机动性和输出,除了进攻,没有任何选择。

然后就在对方五人都在读秒时,我买出了圣剑,往家走。

那时我分明听到了比赛房间外震天的呐喊,全场都在高呼:

“圣剑!圣剑!圣剑!”

这是dota最强装备的名字,也是我的职业ID。

圣剑在时隔两年之后的退役战中购买了圣剑,场内外所有玩家因此沸腾,他们在呼唤奇迹。

可奇迹并未降临。

就在我刚走出野外商店时,一道蓝色的电光裂开半个游戏地图——敌方蓝猫,一个拥有dota最强位移技能,在后期可以眨眼间飞跃整个地图的英雄准确从我胸口穿过,我被瞬间打掉五分之四的血量,然后因为没有任何防装,我毫无还手之力被击杀,圣剑还没焐热,便掉落在地。

蓝猫捡走圣剑,在我读秒的时候,我们被平推。

他抓住了那转瞬即逝的时机,复活的瞬间直接盲视野来找我,而且,在那么大的一整个地图上,他还真找到了。

赛后采访主持人问他,为什么能在毫无视野的情况下,做出那样匪夷所思的举动。

他说:“我是看着圣剑的教学视频入坑的,也是他激励我走上职业赛场,我知道,这个时候,圣剑一定会出圣剑,我太熟悉他了,我知道,在那个时候,他会收几波兵线,会从哪个路口前往野外商店,我其实并不确定他一定就在那里,但我猜,我一定能在那个附近看到他。”

他赌对了,如果他那个兼具超级位移与伤害的大招没有命中我,我不会被瞬间打掉五分之四的血量,他只能看着我带着圣剑回家,甚至不小心还会被我反杀。

但他就是命中了我,杀死了比赛。

这样的结局并不丑陋,如此天秀的蓝猫一定会被铭刻在dota历史上,会是许多年后人们还津津乐道的名场面。

但我理解为什么粉丝们都说它丑陋。

‘他为什么要卖黑皇杖啊!不卖黑皇杖,蓝猫来了可以开大反杀的!他再菜也反应得过来吧!’

‘因为他要出跳刀,钱不够,我记得他第一个视频就是跳刀风行吧,那个局面没有跳刀他摸不到后排。’

‘本人天梯前500,这局在我看来,就两个输点:

1、25分钟敌法出山他连送两波,直接把中期最强攻势送没了;

2、那把圣剑根本就不该50分钟出!那个时候就算他出出来了,卖掉所有防装,两路高地劣势真能打赢对面?不可能的!出了也是死!他既然要卖装备,应该40分钟,甚至是30分钟就卖,直接四转二吃兵线,让队友保他,就赌圣剑的最强一波!打赢生,打不赢死!50分钟对面三大哥成型才想起来绝命一波太晚了!垂死挣扎!’

‘接上面,他已经不是我认识的神了!他现在操作变形胆小如鼠,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游戏,他比任何人都知道30分钟的敌法上不了高地就已经输了!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该什么时候站出来!什么时候换装备出圣剑!但是他怂了!他害怕了!圣剑是勇者的武器,而胜利是勇气的奖赏!他根本没有斗志!他知道该怎么赢,但他不敢赌!’

‘得了得了,楼上别扯了,他就是爱惜羽毛不敢背锅,人家现在是亿万富翁,早就不是当初的热血少年了。’

‘什么热血少年?他从来就不是!这逼就是一直播卖饼的商人!当年巅峰期的时候不打职业,23岁了,老了不行了,才说什么要圆自己一个梦……我呸!’

‘呵呵哒,什么冠军梦,我早就看出来了,就是为了保持热度接代言继续敛财。’

‘哥儿几个睡吧,明还要上班呢,人家这波退役热搜登顶,回去会所嫩模,指不定现在正看着你无能狂怒哈哈大笑呢~’

‘但我还是想他再打一年。’

‘你特么抖M吧?’

‘但我还是想他再打一年。’

…………

杜慎看着手机屏幕,笑了笑。

明星选手,对一个游戏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生命,是信仰,是集体的耻感与荣誉——就如同拥有姚明的火箭队,游戏造就了明星,而明星,也壮大了游戏的生命力,使其升华为文化。

所以他很清楚,无论是游戏公司、赛事主办者、还是玩家来说,几乎所有人都希望他赢,希望杜慎,圣剑的冠名者拥有一个他追逐了十年的冠军。

因为他赢,才是一个几乎全赢的局面。

但电子竞技是残酷的,是不讲道理的,是成王败寇的,是看不见硝烟,却鲜血淋漓的。

老了就是老了,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在这个赛场上,没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年轻。

他既是战队的选手,也是老板,他很清楚,如果他的情况换一个人,自己这个老板是不会要的,曾经天下无敌的天梯路人王又怎么样?

你老了,已经打不过新人了。

我还能打职业一直到28岁的唯一原因,是因为,我是老板。

这其实是很自私的行径,我也知道这很自私,所以才从一转四,从carry转辅助。

但人总要认清现实,这几年里自己糟蹋了不少好苗子,就像今天这四个队友一样,如果不是自己,他们能夺冠的。

如果,dota是个个人游戏,我可以一直打下去,再菜都行,因为我喜欢。

但它不是。

它是个团队游戏,我不能永远坑队友,所以退役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从今往后,我只会越来越菜。

他们骂得没错,我在自己最好的时候,选择去直播卖饼,现在我算是功成名就,我已经准备好了给我儿子的礼物,但是,我再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礼物了。

你要问有没有遗憾?

当然有。

但这,就是命。

现在呢,我想,我该慢慢走回去,回到自己那个位于城中心的,价值四千万的三百坪大平层里。

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去战队驻地,给那四个小伙子发奖金,放个假,然后我也该放个假,让我想想,我该去干什么?

嗯,会所嫩模是个不错的选择,哦不对,其实不用会所嫩模,作为如今的直播一哥,颜值区‘喜欢’我的小姐姐可多了——啊对,我得给他们找个新的四号位。

我要找最好的,因为他们都是最好的。

来年他们一定能捧起不朽盾。

所以也没什么遗憾的,梦并非破灭了,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寄托在别人身上完成。

叮咚~

手机振动,微信中弹出了一条消息。

是那个被我坑掉25分钟优势的小敌法:

‘慎哥,再打一年吧。’

我不由笑了起来,小朋友啊,你还真是不知道青春的宝贵呢,当年我也像你那么强啊,你还敢让我坑你一年?

叮咚~叮咚~叮咚~

越来越多的消息弹出,都是这些年在dota圈的朋友,以前的、现在的队友。

不要退役。

再打一年。

最后一年。

——我记得去年他们也是这么说的。

这次不了,我意已决。

我没有回复他们任何一个人,关机……

就在我准备关机时,又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是我爸。

‘阿慎,对不起,是爸耽误了你。’

唔,这好像,是这辈子他第一次跟我道歉。

但我还是不想回复。

我只是那么一瞬间,感觉眼睛有些酸,我深吸一口气,在这人潮汹涌的大街上,揉了揉自己的脸,然后我想……

我想喝一口,就我自己,喝一口。

我已很多年没喝过了。

于是我走进一家烟酒超市。

“老板,两瓶五粮液。”

“哪种?”

“最贵的。”

我喜欢五粮液,少年时就喜欢,但那时买不起。

这天晚上,我就坐在自家对面的花坛边,看着街对面摩天大楼的顶层,那一整层都是我的家,一个人的家。

我在这座繁华的城市中自斟自饮,忆起了往昔与青春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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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杜慎,在我19岁那年之前,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我,那么一定是平平无奇。

平平无奇的外貌、平平无奇的家世、平平无奇的学习成绩……十九岁那年,在复读一次后,我考上了一所离家很近的,平平无奇的二本,学的,也是我校平平无奇的心理学专业。

其实一开始父母是想让我学计算机的,但分数实在不够,老师说我二战的希望不大,所以老爸老妈在潜心研究三天志愿后,替我作出了心理学这个最优的选择——这就是我选择这个专业的原因,分数够,爸妈觉得合适,方便考公。

我根本不了解,也谈不上喜欢,就如过去的十九年一样,听从了他们的安排。

你要问我有没有怨气?

完全没有,我是个乖宝宝,习惯了。

直到,大一上学期的某一天,舍友组团开黑一个叫做dota2的游戏,四缺一,就把我拉上了。

在那天之前,我唯一接触过的电子游戏是学校机房里的扫雷和蜘蛛纸牌,因为老爹认为游戏是电子鸦片,为了不影响我成绩考上北大,他从来不让我接触。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我玩的英雄是骷髅王,在舍友的鬼哭狼嚎中,送出了二十二个人头,最后送掉了游戏。

但他们都是很nice的人,并没有因此而嫌弃我,一边骂我菜逼,一边拉着我开启下一局,他们认真的教我,怎么补刀,怎么拉野,怎么出把A杖在团战的时候躲在最后面为队友提供复活……

于是乎,一周后,我操刀骷髅王带领他们打遍宿舍楼无敌手。

是的,我只花了一周,大约三十把游戏,就用这一个英雄,成为了全楼之王。

这就是我十九岁时无敌的天赋。

我想每个人都是有一些天赋的,没有人,生来就注定平平无奇,如果你认为自己很平凡,那只是,时候未至,属于你的那股风,还没有来。

但唯独,不要辜负你的天赋,否则天赋就会背叛你。

就像你辜负了圣剑,圣剑就会背叛你一样。

那一整个学期我都沉迷于游戏,挂科很严重,但还好,大一嘛,尚可补救。

我花了一个学期学会每个英雄,然后打遍全校无敌手,接着在大一下学期,冲上天梯榜首,带着我那四个坑逼队友拿下了本市所有的网吧比赛。

在那个学期末,我们一同坐在豪华酒店里吃着大餐,分掉了半年来两万多块的奖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最好的兄弟,那个一开始让我用骷髅王辅助他,如今变成了他用骷髅王辅助我的人醉眼惺忪的对我说:

“阿慎啊,你该去……试试。”

试什么?他并没有说,但那桌子上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说什么。

其实我的心里一直都有这样一个想法,一个冲动,最近的半年里游戏变得越来越乏味,越来越无聊,因为蓉城的舞台太小了,它已经开始容不下我了,我向往着……更远,更大,更强。

dota改变了我,它给了平平无奇的我自信,强者的自信。

我从未感觉过自己如此的强,如此的无所不能,我很确信我就是dota之神,我不是为这个游戏而生的,而是这个游戏,为我而生。

我,就是它的天命。

于是在那个暑假,我开始为职业之路做准备。

我一边找战队,一边复习,同时开始直播天梯顶分局,着手做教学视频。

在大二上学期结束时,我已经补考完所有科目,积累了大约三十万的粉丝,我拿着国内顶级战队的邀约,和全网平台的账号,找到了学校,说明我并不是网瘾少年,我有这个能力,我可以吃这碗饭,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告诉校方,如果本校出一个世界冠军,也是一份荣耀。

——而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学校说服我的父母,让我休学一年,逐梦赛场。

我很清楚,我封建老派的父母是什么样的。

校方非常通情达理,同意出面和我的父母沟通,然后,我爸来到了学校,把我绑回家,我妈站在窗台上,告诉我如果我敢休学,她就跳下去。

我,还能怎么样呢?

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一段时间,我没能去打职业,在学校里躺平混日子,按时上课,按时打游戏,按时直播,然后在直播时喝上两口。

对,那段时间我开始酗酒,以此麻醉自己,逃避现实。

总之,那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

然后我发现了我第二个天赋。

我,很擅长直播。

特别是喝了两口后,我满口骚话,说个不停,操作也越发犀利起来,天梯顶分局乱杀,为无数人带来了欢乐。

我在两个月内暴涨三百万粉,关于我的直播切片席卷全网,人们都想,卧槽,这主播玩得这么嗨,这游戏一定很有趣吧。

我签了公会,有了钱,接着我发现名利是多么的强大,学校找我,说愿意为我提供单人宿舍,希望我能为本校的形象作一些贡献,家乡的宣传部门开始找我,说有时间回老家带带货……

无数人,扛着以麻袋计算的钱,就为见我一面。

我只花了一年就成为直播一哥,我的卡里有了一个小目标的存款,那是我父亲十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在我买了一栋楼让他退休收租,并请了本市的高官巨贾来剪彩的那一刻,他终于认可我了,他终于认可,游戏,不是电子鸦片。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阿慎。”

但我已经不需要他的认可了。

感谢爸爸妈妈为我选择了社会学专业,感谢他们对我那么严厉让我不敢逃课好好听讲,因此我了解了弗洛伊德,了解了亚当斯密,了解了卡尔荣格,了解了马克思……

了解了,社会的运转,与权力的传递。

我早就不需要他来承认了,因为金钱赋予了我力量,而力量,让我完成了父与子之间的权力颠覆!

在我的卡里有了第一个一百万时,我就已经在为职业之路做准备。

但是,那时的我只有浅薄的知识,与无知的阅历。

我没有看见人心险恶,我没有看见直播公会在签下我时锁死的商业合同与竞业协议。

我必须播到23岁才能打职业,因为根本没有战队付得起我当时的身价,就算付得起,它们也不敢买一个没有上过赛场的天梯之王。

于是乎,在我23岁合约期满那一年,我收购了困住我整整四年的直播公会,为自己买下了一支战队,满心欢喜的踏上职业赛场。

那时的我已经足够成熟,我算到了一切,我准备好了面对一切困难,我无所畏惧!

但唯独……

我没有算到,我已经老了。

这就是我的故事,dota之神,圣剑冠名者的故事。

我极其自私的打了五年,被新人虐过,也坑过新人,我祝福过热血少年,也被热血少年,踩在过脚下。

我看得见的人,无人在乎我的梦,他们接近我,都是为了我的明星光环,我的商业价值。

所以我更愿意与年轻人,与那些我看不见的人相处。

他们才是真正爱我的人——不,他们才是真正热爱着,我所热爱的人。

我对得起赛事方,对得起投资人,对得起赞助商,我甚至,对得起自己。

但我对不起拖着我这么一个菜逼上战场的队友,对不起让我再打一年,接着又破口大骂的粉丝。

我对得起无梦的成年人,但我对不起追梦的少年。

所以,我要退役。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我并无什么遗憾,也不配谈遗憾,因为现在的我,有十辈子花不完的钱,所以……

我注册了个小号,在论坛的最下方跟帖:

‘去死吧杜慎!’

‘你他么的就是个废物!’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真爽啊。

……

然后恍惚间,我看到了回帖:

‘神招你惹你了,这么人身攻击?有没有教养!?’

……

我他妈的,竟然无言以对。

回家吧,会所嫩模!

然后顺道找个世界第一的四号位!

我一定要找到!

不管多少钱!

五粮液……还真是不经喝啊~

我放下两个空酒瓶,朝着绿灯走去,然后又想了想,妈的,随地乱丢垃圾实在是太没公德心了。

我折返回来,好好收拾了一地狼藉,把酒瓶塞进垃圾箱。

然后横穿马路,朝着我四千万的家走去。

接着,我好像听到了急促的鸣笛声。

嘶!——

我意识到我闯红灯了。

我想退回去,因为闯红灯真是太没有公德心了!

但我退不回去。

我只看到我的灵魂升起。

噫!?这泥头车的车灯,真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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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头掉了。

剧痛。

清醒。

我猛然坐起。

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

然后记忆回转,这里并不陌生,这里,是我少年时的家。

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它还在。

然后摸了摸枕头底下,手机不在。

我开始困惑。

然后在困惑中,我看到了堆满复习资料的书桌,看到了书桌旁的戒尺,看到了戒尺后,被风吹动的窗帘,看到了窗外,冒着浓烟的烧烤摊。

繁星的夜空,仲夏的蝉鸣,汗津津的身体,床头柜上已经干涸的半块奶油蛋糕,以及,妈妈自酿的葡萄酒。

头半晕半疼,我意识到我喝多了——人生中第一次。

我意识到,就在不久前,我度过了自己的十九岁生日,不久后,我将离开这座牢笼,迈入大学。

我意识到,这是九年前,我天下无敌的十九岁。

哼~

呵呵~

哈哈哈哈哈~

忍不住笑起来,但又不方便笑得太大声。

如同本能般,如同生命已经设定好一样,我从床上爬起,甩了甩昏沉的大脑,走向房门,打开,穿过月光下的走廊,握住走廊另一头,另一间房间的门把手。

这是我妹妹的房间,我需要稍微打扰一下她,确认一些事。

——哦,对了,我有个妹妹,小我两岁,她现在应该是高二。

至于为什么已经上大学的我的房间里没有手机和电脑,而她都有。

这么说吧,我非常确信,在我父母的内心深处重男轻女,但我也说了,他们封建老派,所以他们遵循着穷男富女的养育原则。

因此从小到大,貌似妹妹更受宠爱。

因此,这一刻,我不能敲门,因为这会吵到爸爸妈妈,他们会说,你个瓜娃子是不是有病,大半夜的吵你妹妹。

我已经习惯了,而且,这样夜探妹妹的事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我们的感情很好,我们都理解彼此的难处。

但是,今夜,她的房门上了锁。

我想了想,回到自己的房间,翻出窗户,从窗台上爬了过去。

老式的筒子楼很矮,不到十米的高度摔下去死不了,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爬妹妹的窗户,以前也摔过一次,蹭破了点皮,是我可爱的妹妹偷偷给我买药。

和以往一样,仲夏的炎热,让小镇青年夜晚不会关窗子。

我掀开帘幕,翻窗而入,看到了液晶显示屏幽冷的光芒。

然后我明白了,她为何锁门。

熟悉的游戏界面,天辉与夜魇厮杀正酣。

她戴着耳机,所以完全听不到我的动静。

我像个鬼一样走到她身后,凝神观看。

哦,原来,在打飞机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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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ta小科普:

「圣剑」

+350攻击力

被动-永恒:死亡后掉落,而且无法被摧毁/出售。当拥有者的队友拾取后,仅在返还给拥有者后才会有效。一旦被敌人拾取,圣剑将不再受此限制。信使无法拾取掉落者的圣剑。

合成公式:恶魔刀锋+圣者遗物

【它强横无匹,并不满足于侍奉唯一的主人。】

注解:圣剑分为两个形态‘处女圣剑’和‘自由圣剑’。

圣剑被购买时,处于处女圣剑形态,不可出售/不可摧毁/死亡掉落/可以丢弃。

处女圣剑仅供购买者使用,在死亡掉落/主动丢弃后,被队友拾取,队友无法获得圣剑的攻击力加成,拾取的只是个占格子的白板装备(队友可以丢弃圣剑),只有在队友将圣剑归还它的主人后,攻击力加成才生效。

当处女圣剑在死亡掉落/主动丢弃后,被敌方拾取,此时圣剑永久变为自由圣剑。

自由圣剑为任何拾取者(包括原始购买者)提供攻击力加成,但不可出售/不可摧毁/不可丢弃/死亡掉落。

信使只能合成和运输处女圣剑,信使死亡后圣剑掉落。

一旦圣剑因任何原因掉在地上或者被英雄拾取后,双方信使将无法重新拾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