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0059：没有办法
晚上七点，下午两点四十五分便下课了的戈登已经背着书包在外面闲逛了足足四个多小时。
由于身子本就虚弱，外加又走了这么久，一股越来越明显的酸痛从脚底逐渐升起直至蔓延到双腿，戈登只能时不时地跺一下脚，好让自己走得更轻松一些。
稍微舒服一点后，戈登深吸一口气，接着转头看向身后。
如果要回家的话，戈登只需要朝身后再走上二十分钟就够了。
但是，戈登却转回了头，继续逆着家的方向走去。
就在戈登漫无目的闲逛的时候，一个女警察突然拦住了他，面带关切地问道：
“嘿，孩子，在逛什么呢？”
看着女警察温和的脸庞，戈登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心跳的速度骤然提高，甚至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我，我，我就是，就是想，想溜达溜达。”
说完，戈登便低下头，想要立刻溜走，但见到他这副样子，女警察又怎么可能放心地让他离开，于是又拦住了他。
“先别走，孩子，你是碰到什么麻烦事了吗？如果是的话你可以跟我说，不用害怕。”
与此同时，女警察轻轻拍了拍胸口上的警徽，又特意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在戈登面前晃了晃，希望用这两样东西让他安心下来。
可女警察没料到的是，戈登见状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张了，他毫不犹豫地取下书包扔在地上，然后熟练地双手抱头蹲下，颤抖着说道：
“我，我是个好孩子，我没有干坏事，我包里什么都没有，你别打我。”
如果说戈登之前的举止是让女警察有些担忧，那么现在，这股担忧便转化成了怀疑，怀疑他是一个急需那种东西的瘾君子。
所以女警察这一次没有再安慰戈登，而是先把他的书包捡起来仔细翻了一下，又给他搜了一次身，发现他身上不仅没有那种东西，甚至连相应的工具和钱都没有后才放下心来。
看着戈登这副害怕到了极致的样子，女警察把对方扶起来，然后非常难以理解地问道：
“孩子，不要紧张，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啊？告诉我好吗？”
也许是因为察觉到女警察确实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戈登才颤巍巍地开口道：
“上次有个，有个，有个警察怀疑我干了坏事，所以，所以把我打了一顿。”
“太过分了！”
听到这句话后，女警察气到直接喊了出来，鼻翼都因为厌恶而开始轻轻抽动。
好不容易冷静些的戈登被这么一吓后身子再度开始颤抖，见到他这副样子，女警察赶紧收敛了一些，再度恢复到了那种温和的状态。
“不好意思啊，孩子，你别害怕，那种人根本就不配被称作警察，他就是个败类，是个人渣！我非得教训教训他不可！你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
看着颇有些义愤填膺的女警察，戈登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也多出几分难过。
见到戈登这副瘦弱的可怜样子，女警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掏出一张纸把自己的电话写在了上面，又拿出一张五美元，一起放在了他的手里。
“我叫玛莉亚，如果你再遇到这种事就给我打电话，我会去保护你的，钱拿着去买点东西吃吧。”
接过这两样东西后，戈登突然觉得双眼有些酸，就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一下，然后说道：
“谢，谢谢玛莉亚阿姨。”
“没事，快回家吧，天就快黑了。”
用力点点头，又给玛莉亚鞠了一个躬后，戈登没再多留，继续朝着原本的方向走去，让自己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远。
看着戈登瘦小的背影，玛莉亚心中泛出几分不忍，她既是做警察的，也是做妈妈的，所以真是见不得孩子受这种委屈。
已经走出好远的戈登自然不知道玛莉亚什么想法，就在他有些出神的时候，旁边的小巷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十分低沉的惊呼。
“救……唔！”
紧接着便是一声压着嗓音的吼叫，即便相隔甚远，但戈登也能听出这声音中的狠厉。
“别特么叫了！再叫打死你！”
听见这两道声音后，戈登的双腿瞬间便僵在了原地，他颤巍巍地转头看向旁边。
这巷子里总共有两个人，出声求救的是个女孩，看上去应该和戈登差不多大，此时她正被按在角落，身子不停地颤抖，脸上满是泥土和泪水混在一起的痕迹，双眼中满是惊慌。
至于那个声音狠厉的男人，他此时就站在女孩面前，一手掐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用枪顶着她的额头，面容狰狞可怖，让人毫不怀疑他会随时开枪。
原本那女孩已经要绝望了，但在看到突然出现的戈登并没有离开时，她还是朝着对方拼命地挥手喊叫，希望给自己找到一线生机。
男人见到女孩还敢求救毫不犹豫地用枪托砸下，破裂的额角立刻流出鲜血，给枪柄染上了一抹令人害怕的红色，同时也给这女孩的脸上又添了一种痕迹。
打服这女孩后，男人转头看向戈登，眼神中满是疯狂。
“滚！”
即便男人都没有用枪对着戈登，只是低声喊了一句而已，他还是被吓到身子不稳地往后退了两步，身子再度开始颤抖。
“孩子。”
站在远处的玛莉亚此刻也察觉到了戈登的异常，于是一边往这里走一边问道：
“怎么了吗？没事吧？”
听到又有人朝这边走过来，那个女孩的双眼中瞬间又多了几分希望，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面前这个男人因为害怕被抓而跑开的场景。
这个男人此时也非常紧张，拿着枪的手再度往女孩太阳穴顶了顶，同时狠狠瞪向巷子口的戈登，眼神中满是对他引来别人的怒意。
撞到这个眼神之后，戈登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脑袋一下似的，瞬间失去了听力。
此时的戈登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的眼前也变成了一片黑暗，所有景色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那个女孩都不见了，只剩下那个拿着枪看向自己的男人。
不。
不要。
不要打我。
不要再打我了。
我会听话。
我会听你的话。
我会去做个好孩子。
不让你丢人。
不让你烦心。
不让你生气。
求求你。
不要伤害我。
不……
不……
不……
“不！”
在脑海中疯狂地乞求了无数次后，被自己折磨到近乎崩溃的戈登突然喊了出来。
听到这声喊叫的玛莉亚明显更加担心了，于是果断加快脚步朝这边走来，可就是在这个时候，戈登猛地转身看向对方，然后扯出了一副笑脸说道：
“不，我，我爸爸说，不能，不能拿别人的钱，所以，所以这五美元您拿回去吧。”
说着，戈登就像是在逃走一样急忙上前两步。
走出这两步之后，戈登便成功地从那个能被坏人看到的巷子口离开，逃到了这个不应该责怪自己的好人面前。
见到戈登递来的五美元，玛莉亚突然笑了出来，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真是个好孩子啊。”
“不过，这钱……”
刚说到一半，玛莉亚肩上带着的对讲器突然响了起来。
“紧急集合！紧急集合！第三大道突发抢劫，附近警员立刻……”
听到声音的玛莉亚瞬间收起了笑容，然后也顾不得再和戈登说话，转身就朝着警车的方向跑去，然后一踩油门便奔向了第三大道。
见到玛莉亚离开后，戈登长长地出了口气，然后近乎力竭地瘫在了墙上。
即便此时戈登的双腿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了，但他还是强撑着站起身来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以免那个男人从巷子里跑出来。
而就在戈登想要离开的时候，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没事，别怕了。”
听到这话的戈登还以为是那个男人，身子立刻颤抖起来，满脸惊恐地转身，然后便见到了一个身着暗红色战甲，可以让他彻底安心的人。
“夜魔侠！”
从这道几乎破音的尖叫，以及他不再抖动的身体，夜魔侠完全能够感受到戈登此时彻底放松下来的状态。
虽然觉得戈登已经没事了，但夜魔侠还是弯腰给了他一个拥抱，希望这个拥抱能让他更加安心一些。
“没事的，孩子，那个男人已经被我打倒了。”
说着，夜魔侠拉起戈登的手，带着他走回到了巷子口。
然后，戈登便看到了那个拿着枪的男人已经倒在了地上，至于那个女孩则是正朝着巷子另一侧的出口跑去。
就在戈登靠不停喘气平复心情的时候，夜魔侠突然问道：
“你为什么没帮她啊？”
被问到的戈登一下就紧张了起来，然后有些胆怯地低下了头，嗫嚅着说道：
“我，我没办法，我没办法的。”
听到这个答案后，夜魔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留下了一句话。
“记得帮我报一下警，让警察把这个人处理一下，他应该被抓进监狱，我还有其他事要去忙，再见。”
说完，夜魔侠把手里的短棍用力一甩，一道缆绳骤然射出，顶部的爪钩稳稳抓住了一处墙体，紧接着缆绳回缩，带着他离开了这里。
看着冲向黑暗当中的夜魔侠，戈登鼓起勇气大声喊道：
“谢谢你！夜魔侠！”
等夜魔侠彻底消失之后，戈登低头看了一眼那个昏倒在地的男人，又看了看那个女孩跑开的方向，难过地叹了口气。
“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啊？夜魔侠。”
在原地待了足有五分钟后，戈登才算调整好了心态，报警之后便匆匆离开现场，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家。
看着紧闭的房门，戈登用力地咽了次口水，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爸爸，妈妈，我回……”
砰！
没等戈登把话说完，他就被一脚踹到了角落，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王八蛋！你又去哪了！一天天的不回家！你是不是想死在外面啊！”
醉醺醺的戈登爸爸根本就不给他机会解释，从身上拽下腰带便对着他狠狠抽了起来，每一下都没有任何收力，一副恨不得要把这个亲生儿子抽死的样子。
而戈登则是早就习惯了这一切，所以立刻双手抱头蹲下，让自己蜷缩在角落，用更结实的后背来迎接抽打，同时不哭也不叫，因为他知道，那样只会让自己的父亲更加暴怒。
“混蛋！”
“混蛋！”
“混蛋！！！”
“你知道我每天在外面工作有多累吗！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你知道我养你这么个死东西有多难吗！你呢！居然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每天就知道气我！就知道气我！”
看着一动不动的儿子，戈登爸爸更加气愤了，他用手狠狠拍着自己胸口的警徽，朝着他继续喊道：
“看看！看看！你老子我是个警察！是全警局最优秀的警察！可你呢！你是混蛋！是垃圾！是窝囊废！你看看自己！再看看别人家的孩子！我怎么能养出你这个东西！”
“混蛋！”
“混蛋！”
啪！
戈登爸爸的腰带每天除了要捆住裤子之外，还要充当教训戈登的刑具，所以寿命一向都不长，这一次和上一次一样，都是在打儿子的时候断开的。
看着断成两截的腰带，戈登爸爸狠狠地一甩，然后在地上疯狂寻找起来。
“我拖鞋呢！”
听到这句话，一直坐在旁边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戈登妈妈急忙把拖鞋找到，然后递给了戈登爸爸。
戈登爸爸一把抢过拖鞋，然后又对着儿子疯狂地打了起来。
五分钟过后，累到有些站不稳的戈登爸爸才把拖鞋扔开，然后又是一脚踢了上去。
“滚！别在这碍眼！”
得到命令的戈登不敢有任何耽搁，因为他知道但凡慢一步就又是一顿毒打，所以拿起书包跑回楼上，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把书包放到桌上后，戈登打开抽屉，找到药后开始挺着痛苦给自己涂抹。
如果不快速处理的话，明天可能就爬不起来了，到时候一定又是一顿毒打。
就在戈登给自己上药的时候，戈登妈妈突然推门走了进来。
看着儿子满后背的伤痕，戈登妈妈揉了揉眼睛，然后赶忙上前拿过药帮他涂抹起来，同时带着哭腔说道：
“对，对不起啊儿子，真的对不起，妈妈没办法，妈妈真的没办法啊。”
听着这段不知道听过几百遍的解释，戈登急忙笑着对她说道：
“没事的妈妈，没事的。”
可就在戈登说话的时候，他不小心抻到伤口，所以嘴角不受控制地咧了一下。
见到儿子这副反应，戈登妈妈的泪水一下就止不住了，她一把拉过儿子，双手掐着他的脖子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妈妈？”
“妈妈也想保护你，但你爸爸那么厉害，妈妈是没有办法啊！”
“你为什么不体谅一下妈妈？你为什么不心疼一下妈妈！”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妈妈？妈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妈妈是没办法！”
“妈妈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你知道吗！”
“妈妈没有办法！所以你不能怪妈妈！！！”
随着情绪的激动，戈登妈妈掐住儿子的双手也愈加用力，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
可此时的戈登却还是要强忍着窒息的痛苦，用力地挤出一抹微笑，努力安慰道：
“我知道，我知道的妈妈，我不怪你，你没办法，所以我不怪你啊。”
看着戈登挑不出毛病的表情，听着他“真诚”的话语，戈登妈妈这才松开了手，然后笑着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继续帮他上药。
“太好了，你能体谅妈妈就太好了。”
“宝贝，你要相信妈妈，妈妈真的爱你。”
“妈妈只是没有办法，只是没有办法啊。”
听着妈妈喋喋不休的话语，戈登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窗外的一片黑暗，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
“是啊，你没有办法。”
“你，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