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在狗场(一)
我是一只狗,出生在狗场。
你可能会问,狗场是什么地方?
——狗场就是一个类似于养鸡场、养猪场、养牛场的地方。当然,这种狗场不是培育什么名贵品种的地方。在我的狗生中,我遇到过很多狗,对于品种这个词积攒出了些许概念。我也慢慢理解到在这个人类掌控的世界里,狗的品种到底意味着什么。
回到正题,讲讲我的出身吧。
关于品种,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品种,应该是中华田园犬吧!
“你应该是中华田园犬”这是大意说的。
——大意是谁?
——大意是很久以后的一位好朋友。狗场什么狗都有,各种形状,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多毛的少毛的。那个时候,我没看出来狗与狗有什么区别,都是狗,只是长的不一样而已。我们有一个统称——肉狗!
——肉狗是什么狗?
——肉狗就是养来供人们吃肉的狗。
在我的狗生中,在狗场的时间大概有六、七个月的样子。六七个月的狗相当于人类的九岁,当然这种换算也是从大意那里学到的。
第一个月,因为必须吃奶,就待在了母亲身边。
“你的母亲应该是一只正宗的中华田园犬。”这是大意的推断。
我总觉得自己有些模糊的记忆——母亲整个身体是米白色,臀部有块棕黄色的胎记(如果按照人类的说法,其实是一撮棕黄色的毛),她的整个脸也是棕黄色,黑色的鼻子和嘴巴,可能不算是漂亮,但是能感觉到她的朴实和温顺。眼睛不算大,细长,总是悲情而温暖地看着我和我的兄弟姐妹。跟我一胎出来的,还有四只小狗,我看不清楚他们的样子,只知道我们总是卷缩在一起躺在母亲怀里。母亲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舔舐着她的几个孩子,好像是永远也爱不完。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卷缩在那里,只知道饿了就要去寻奶头吃奶。温热的奶汁似乎永远也吮吸不完,吃奶是一件费力气的事情。每次吃奶,我总是用尽全力,直到气喘吁吁,然后沉沉睡去。
我跟大意说,“那大概是狗生最费力气的一件事情了。”我摇了摇尾巴,若有所思“也许也是狗生最容易的事情了。”
我的这段记忆是不确切的——刚出生的小狗总是闭着眼,刚出生的小狗对世界的感知是模糊的。更准确地说,我的这段记忆是长大后的一种想象。母亲留给我唯一深刻的是味道——淡淡的、甜甜的、温热的奶香。那是确切又真实的记忆,没有具象,只有抽象,刻在脑海里,清晰又明亮。
有一天,我被强行带离母亲身边,关进了别的狗圈。那时候我和我的兄弟姐们已经会来回奔跑了。离开妈妈的我很害怕很沮丧,没有安全感。“安全感”这个词也是后来“大意”告诉我的。“大意”真是一只无所不知的狗。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待在一起,水泡狗粮难以下咽。我每天只吃很少很少,然后趴在狗圈门旁边,我想当时的我应该是想我的妈妈了。我的四个兄弟姐妹似乎适应能力比我强很多,他们开始学会争抢那些水泡狗粮——那些难以下咽的东西。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会照顾我,劝我,“多吃点,才会长大。”后来,看着我不爱吃饭,他们也不再劝。都是一母同胞的小狗狗,谁又能多照顾谁多一些呢。
大概一个月以后,他们的体型上和我看上去很不一样,他们总是腆着圆滚滚的肚子,躺在稻草上晒太阳,我却没怎么长个儿,身上也没肉,干巴瘦小。他们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不喜欢打闹奔跑。我每天晚上趁大家都睡着的时候,总会在狗圈里来几个来回跑,因为实在无聊,也因为总趴着浑身难受。
有一天,我被人带出了狗圈,交到一个叫小土的孩子手里。
小土说他十岁了,是个大孩子了,但是他说他妈妈总觉得他还小。“他们总觉得我比同龄的孩子傻,是的,他们没有说过,但是我明确感觉到了。他们不允许我干的事情太多了,理由都是我还小。”他见到我,就把肉乎乎的手放在我脑袋上,“小白呀,你看你才是小孩,比我还小的小孩!”我很享受被人抚摸的感觉,他还轻声安慰我:“小白啊,你看你长得多白。那些大人们说你快要死了,可是我知道你不会死的。”他拍了拍我的脑袋,然后给我一碗白色的液体。碗一靠近,我就闻到一股香浓的味道。这就是我想要的食物啊——妈妈的味道——淡淡的、甜甜的、温热的奶香!我三下两下,把那碗东西舔得干干净净。我记得很清楚,看到我吃得香甜,小土乐得哈哈大笑,“原来你不是绝食啊,只是想喝奶而已呀!还真是只馋嘴小狗狗!”从那天起,我有了名字,我的名字叫小白。
后来每天,小土都会给我一碗奶。再后来,他会在奶里加上些干巴巴的粮食,这时候泡在奶里那些干巴巴的狗粮也变得美味无比。
离开狗圈最初的那段日子,我一直在院子里活动。那是一间普通的院落。坐南朝北的房子,房子的一边是一排排整齐的狗圈,另一边是一排平房。房子的正前方有一个大铁门。这是一个院子,对,普通的院子。院子中间有一棵老榆树,很是粗大。院子里种着各种蔬菜,墙上爬满了菜藤。那时候正值夏天,满院子绿意葱葱。“绿意葱葱”是小土说的,他指着那些植物,跟我说:“就是绿色,各种不同的绿——嫩绿、深绿、浅绿……”狗是色盲,我也不例外,但是我有一种能力——对颜色强烈感受的能力。颜色是可以感受到的,我知道绿色是一种舒爽的颜色,清凉的、舒适的,沉静的,充满生机的。
那时候正值夏天,他们总坐在大树底下吃饭,饭菜放在树下的另一个树桩上。他们是谁?当然是这个院子的主人——小土的爷爷、大伯、大娘还有小土。
爷爷总是沉默,大多数时间是坐在院子里的。小土说:“自从今年春天,奶奶去世了,爷爷就这样了。以前爷爷可爱笑了,现在都不怎么说话!”我汪汪地叫着想问,去世是什么意思。小土竟然猜到我的心思,“你是不是问去世是什么意思,去世就是离开这个世界,去了别的地方去了。你知道吗,去世的人会失去颜色,变成黑白色。”说这些的时候,小土带我到正堂屋去看那张黑白的照片——奶奶的遗照。那是一位慈祥的老太太,脸上挂着笑。那张照片里挂在堂屋中间那面墙上,不是挂在墙的正中央,是偏右的位置上。小土说:“爷爷说了,他去世以后,要把照片挂在这里。”小土手指的地方就是奶奶遗照的左边。“还有,你知道吗?院子里本来有两棵树,那一棵砍掉了,给奶奶做棺材了。”小土摸着我的头,问我:“你知道什么是棺材吗?那是一个大盒子,黑色的。”说这些的时候,小土声音变得很哽咽。沉默片刻之后,他蹲在屋子中间开始哭。那是一种小声的抽泣,我钻进他怀里,他把我抱得更紧。在听到爷爷在院子里走动的声音的时候,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抱着我跑到院子里去找爷爷。等我再次看爷爷的时候,竟发现爷爷和奶奶在眉眼间有些相像。
最开始我跟小土总是在院子里待着陪爷爷。再后来我长了些个子,小土就打开大门,带着我去院子前面的那片空地上玩扔球、玩打滚。我依然记得有一种长着毛绒绒长穗的草,向着天空的方向努力生长,风一吹,草穗来回摇摆,像极了来回摇摆的狗尾巴——表示欢迎的、开心的、愉悦的。还有一种小小的小黄花,花茎很细,花瓣也很细小,簇拥在一起,在风里飘摇。我能记得就是球、狗尾巴草、小黄花,还有小土温暖的手。那段日子,我过得很快活,每天跟着小土来回奔跑。每天早上,用舌头舔他的脸,叫他起床,然后他会给我一碗奶和一些粮食。我后来想想,可能我还真不是刻意去讨好,只是想表达我的温情和对他亲昵。
后来,天气越来越炎热,爷爷开始每天早上带着我们在村子里转悠。那个村子的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池塘,池塘四周稀稀拉拉种着一些树,蔓生的植物搭成一片,那时候的池水是清澈透明。小土说:“池水是青绿色的,这是夏天的池水。”池塘周围是一栋栋的房子。那些房子排列也算整齐,只不过形态各异。小土说,新一点的就是红砖房,旧一点的就是青砖瓦房,更破旧的就是土坯房。如果从颜色上辨认那些房子,我觉得对于狗来说太难了。我只能通过味道和那些墙的纹理去判断。旧的房子,墙体更粗糙,泥土的味道更浓郁,我想大概是在这地上屹立太久,接了地气。那些房子有高有矮,有平顶也有三角尖顶。大多数房子四周都围了起来,形成一个院子。每一家的院子都种有树,每家的树都不同,有葡萄树,有苹果树、有柿子树、有梨树。我觉得那些所谓的树真的是很神奇,能结出不同的果子来。在这些房子的外围是一大片一大片绿油油的玉米,当然绿油油是小土他们那些孩子对那片地的形容。风一吹,玉米顶端的小穗随风晃动着,叶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爷爷带着我们穿梭在村子里,玉米地里,我跟在他们身后欢欣雀跃,摇尾吠叫。
经常在村子里晃悠,小土慢慢开始有了小伙伴。他们开始相约每天一起玩耍。我便跟着他们一群孩子后面。他们带着我在村里周围转悠,麦田里、菜地里、草垛堆,池塘边,小河边……他们会爬树摘果子,捉小虫,会去池塘边钓鱼。晚上,他们会聚在一起玩游戏,捉那种忽闪忽闪的小虫子,他们叫那虫子萤火虫。他们还会躺在竹床上数星星看月亮。回想起来那段时间是我狗生中最为愉快的时光。我不用为食物发愁,我还有很多自由,我有一个宠爱我的主人。
有一天晚上,小土抱着我,站在二楼的大露台上,指着远处,跟我说:“明天我们要去那里探险。听他们说那里有条小河,还有一座小山。”我冲着他指的方向汪汪大叫,尽管我不知道探险意味着什么。
第二天太阳很毒辣,他们带着我沿着玉米地边一直走一直走。在玉米地的尽头有一条河,河的另一边便是座小山。那条小河清澈见底,水下有水草飘动,还有小鱼小虾。他们觉得要去找过河的那座桥太远,打算趟过河去。他们在河边三下两下,把衣服都脱光了,跳进了水里。只有小土卷起裤子,抱着我,打算趟过河。那时候的我莫名地怕水,我看见河水没到小土的大腿,他颤颤巍巍抱着我,在水里小心翼翼地走着。我特别害怕万一他哪一步没走稳,把我扔进了河里。我害怕的事情终还是没有发生。小土过了河,坐在河边等待,等待在河里嬉戏玩耍的小伙伴。他说河水太深,水流又急,是挺危险的。那群在水里游来游去的小子,大声嘲笑小土胆小。
后来,他们终是上了岸,沿着小路上了山。那座山上很多树,很多草。爬山倒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山小坡度小。在山上有一个个的小土堆,他们说那是坟墓,死掉的人埋葬在里面。那些坟墓三三俩俩的堆着,到处都有。排列得极其无规则,有的坟头长着大树,修剪整齐,坟前竖立着墓碑;有的坟杂草丛生,不仔细看也看不出原来这是一座坟墓。这些坟墓可以说是散落在山上的各个角落,像是谁随意洒在地上的种子,就这么一个个从土里冒出来。那些孩子们能分辨出那是谁家的谁的坟墓。他们有懂的小孩说,埋葬是极其有讲究的,埋在哪里会影响子孙福祉之类的。他们还会在属于自己家人的坟头磕头跪拜,然后哈哈哈大笑。有个小孩耸耸肩膀,一脸严肃地说:“没办法,我爸说要多拜祖宗,他们会保佑我们的。”小土带我站在一个坟墓前,“你看,我奶奶就埋在这里。”“桑桑,为什么我奶奶坟前没有墓碑呀?”小土转身去问那个一脸严肃的小孩,他的名字叫桑桑。“我爸说人死埋了三年以后才可以立碑!”“哦!”小土在树林里摘了些野花放在奶奶坟前,不是很开心地带着我离开了。
我和他们一群孩子在山里转悠。那是我第一次真切地见证到人死亡后的归宿。原来人死亡是要被埋葬,有人死后不会孤单,会有死掉的人陪伴,会有生的人去探望,有人的坟墓孤零零堆在某个角落,没有死掉的人陪伴,也没有生的人去看。那些孤单的坟墓杂草丛生,融入这山里,好似不存在一般。是啊,没人吊唁,似乎在这世上不存在了。但有确确实实有座坟墓在那里,里面埋葬着也确实是那个曾在存在的现在依旧存在的物质,是的,存在的物质。原来死去的人会保佑活着的人,那么是不是他们的灵魂在什么地方看着活着的人。狗死后会不会有灵魂呢?
山里寂静,艳阳高照,在树荫底下却阵阵发凉。一群鸟鸣叫着,呼啦一下子飞过,我便冲着那些鸟汪汪大叫。我心里有些害怕,一遍又一遍大叫着,为自己壮胆。我的叫声在树林里来回晃荡。小土一把把我抱起来,说了声:“我害怕。”然后那群小孩儿也叫着说害怕。一群人便慌忙奔跑。
跑下山,那群孩子开始指责我,小土开始和他们争论。“都怪他,都怪他叫,吓死人了!”“他不是故意的。”趁小土没注意,一个小孩儿偷偷把我扔进了河里。我在河里惊恐万分,拼了命地扑腾,大声吠叫。小土和那群孩子的争吵声在耳边越来越模糊。我的嘴、鼻子、眼睛一点点被沉浸到水面下,我没有办法顺利呼吸。一呼吸,水就涌进了鼻腔,拼了命,那些水却呼不出去。那时的我,只好张开嘴去呼吸,大量的水涌进了口腔。恍惚中,我看见有鱼从远处游过来,有水草在眼前飘荡。我的身体一个劲往下沉,那一瞬间,我好像是看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片光亮。我跟大意说:“我到现在都没想清楚,那时候的我是不是看到了死亡。”大意没有质疑,笑了笑,“也许是死亡吧,谁这一辈子还没有一两次跟死亡擦肩而过!”就在那光亮闪现的时候,我身体变得轻盈,慢慢从河底往上浮。瞬间,我的头露出水面,半个身体浮出了水面。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我奋力大口呼吸。原来是小土把我从水里捞了出来,他把我带回了岸边。他惊慌着拍我的后背,摸我头,又摸了摸我的肚子。我“呼啦”一下子吐出一大滩水,呼吸变得顺畅了。小土一直来回摸我的肚子,直到我呼吸变得平稳。当我站起身来,抖动身上的水,他才从惊慌失措中缓过来。他愤怒地冲向那个恶作剧的小孩。他们两人扭打在一起。我绕着他们两人大声喊叫。那群孩子一边观战,一边嘲笑我是只傻狗,不会游泳的笨狗。小土眼角受伤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气冲冲地抱起我就过河,往家跑。他还安慰我说:“不会游泳不是你的错,你太小了,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游泳了。那些破小孩才傻呢!”那时候的我不知道等我长大是不是就一定会游泳,但是我还是冲小土欢快地摇尾巴,兴奋地大叫。小土非常开心,他觉得我听懂他的话了。那是第一次有人维护我,为我而战。我觉得小土是爱我的,当然我也爱他。
大意问我“你后来学会游泳了吗?”
“后来游泳会倒是会了,但也还是怕水。”其实我说的会游泳也不过是在浅水处游来荡去。
那天晚上,小土抱着我躺在二楼竹床上跟我讲:“我跟你讲啊小白,我其实是会游泳的,但是今天那条河,水流太急,游泳是很危险的。”我冲他呜咽了两声,表示我明白,水流太急,游泳危险。
接着他跟我讲他去海里游过泳。“去年夏天,我在海里游过泳呢。大海比这条破小河可大多了,一眼望不到边。大海上空还有海鸥飞来飞去。我还喂过海鸥呢,他们什么都吃。你知道海鸥是什么吗?海鸥是种海鸟,跟咱们这里的麻雀啊、燕子什么的差不多,比它们个头大,跟乌鸦、喜鹊差不多大吧,羽毛是白色的。大海的波浪一下一下往岸上涌,海鸥在海面上空“啊啊”叫,可有趣了。在海里游泳可得小心了,有时候会有暗流,比这小河更危险。你知道吧,在大海里游泳得用游泳圈一类的漂浮物,像这流水湍急的小河没有大人在,也是得做好保护措施的。”我凭借这自己的想象去想小土讲的大海和海鸥还有那个游泳圈,我怎么也想象不出比那条小河大很多的大海到底有多大。还有,大海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那天以后,小土很久不再去找那些小伙伴。
突然有一天下午,大伯回来说,桑桑溺死在村子中间的那个池塘。桑桑就是耸着肩说祖先会保佑我们的那个孩子。那个池塘的水都被抽干了,才找到他的尸体,在一堆烂泥中。我跟小土只是听说,不得亲见。大娘担心小土,一遍一遍嘱咐小土不要再玩水。那一阵子,孩子们都很沉默,村子里听不见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当然也听不到我这只狗叫。村子里传说在池塘里有只水猴子,他会拉住人的脚,一直把人拉到水底。据说那个孩子就是这么溺死在池塘里的。这个传说加深了我对水的恐惧。
过了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才有孩子上门找小土。他们不再满村子窜,他们待在院子里聊天、玩耍。他们说,“桑桑的妈妈已经疯了,整天绕着大池塘转悠。”小土问他们:“桑桑,也埋在那座山里吗?”“应该是吧!”接下去便沉默无语。
我以为我会和小土一直这么相处下去,他是我的主人,我是他的狗。这是一种幸福的日子。幸福注定不能长久,日子过得飞快,我的个子也长得飞快,我从一个小毛球长成一个大毛球。
有天晚上,小土抱着我站在大露台上,指着另一个方向,说:“小白,我家在那里——城里。我明天要回家了。”
他坐车走了,我跟着车后面跑了很远很远,直到看不见。我觉得我应该呆在这里等他,他说过他会回来,他说他过年会回来,那么什么时候才过年呢?
我跑去问大壮,“大壮,什么时候才过年?”大壮是谁?大壮是狗场里最有阅历的狗,据说救过狗场主人的命,一直守卫着这座院子。他是狗场里最自由、最有思想的狗,他能看懂人类行为、听懂人类的语言。当然,我也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可能这是属于某些狗的天赋吧。我跟他的交集并不多,我总是陪伴着小土,而他总跟在小土大伯前后。
大壮说:“过年,过年还得四个多月吧!”
我对时间是没有概念的,他还说,“再过四个多月,你就变成一条挺大的狗了!”
“那小土还会认识我吗?”我很担心小土把我忘记了。
“那你会忘记他吗?”大壮问我。
我转着眼睛想了想,“我觉得应该不会的,我记住了他的味道。”
大壮哈哈大笑,“真是只好狗!”
大意说,就冲我鼻子灵敏这件事情,就证明了我将会是一只忠犬。其实很多年以后,我想起大意的时候,我觉得这是他唯一错误的看法。我成不了忠于任何人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