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楚安城的目光如外头的夜，冰凉如水。两人只交集了一秒或者更短的时间，他便已经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

“楚先生，谢谢你。”苏微尘一边道谢，一边却在心底却纳闷嘀咕，“今天这位楚先生怎么这么晚还没走？！”

小客厅里，苏时很认真端坐在黑色的钢琴前，用心练习，对苏微尘的回家根本浑然不觉。苏微尘放低了脚步，蹑手蹑足的进了小厨房，不打扰他与苏时的教学工作。

这个五十平方不到的房子，厨房狭小得只够她和苏时转身而已。苏微尘倒了一杯温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尽。

淘宝模特的工作虽然可以赚到点小钱，但为了拍出来的照片好看，效果好，她都不敢在拍摄前吃东西，连水也不敢多喝。所以这一天下来，她只在早餐时吃了一个面包果腹。

饺子已经快凉了，苏微尘夹了一个沾了些醋送进了嘴里，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埋头大吃。饿得太久了，哪怕是素馅的，肠胃也觉得油腻难受。苏微尘吃了数个饺子略觉饱肚后便搁下了筷子，再度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她把水杯搁在脸上，温暖的触觉在这样渐凉的秋日让人觉得异常的安心。可疲累却排山倒海地涌了上来。穿了恨天高站足了一天，可她后知后觉的，到了此时整个人松懈下来，才觉得腰酸腿涨脚疼。苏微尘弯下腰揉捶着小腿肚，默默地叹了口气。

方才听到的那些对她的议论，令她如鲠在喉。以后的日子到底应该怎么办？！或许她真的应该另想出路了。虽然丁子峰说，模特儿也有很长的寿命，可以一直拍摄下去，拍轻熟系，拍成熟系，拍老年系，每个年龄段都有活接。可是，她也不想自己到了四十岁，还跟一群年轻人抢饭吃。

然而不干这一行，她做什么呢？唉-----这个世道，无论做点什么小买卖，都是要本钱的。但她存下的钱不能动，那是要攒着以后给苏时去音乐学院的。

苏微尘颓然地揉了片刻，也不知怎么地，忽觉四周异样。她缓缓抬头，竟意外地瞧见了楚安城。

他双手抱胸站在厨房门口处，正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墨一般乌黑的浓眉微拧着。他眼中有一抹很奇怪的微漾风景，仿佛风吹湖面，涟漪圈圈。大约是没料到她会突然抬头，楚安城也是一怔，眼中的那抹东西未等苏微尘仔细认辨，楚安城便已敛下睫毛，将一切都掩盖在了其中。

楚安城抬手搁在唇边，假意咳嗽了一声：“苏小姐，有关苏时的事情我想跟你谈谈。”

苏微尘松开揉捏的手，站直了身子：“什么事？楚先生，你请说。”

“苏小姐，你知道苏时的梦想是什么吗？”

“苏时？”苏微尘觉得他的问题很奇怪，苏时的梦想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她回答道：“他想成为一个钢琴家。”

楚安城冷哼了一声：“那苏小姐知道要成为一个钢琴家，最基本的条件是什么吗？”

苏微尘此时已经明白楚安城话里有话，她不作声。果然，下一秒，楚安城冰凉锋利的目光牢牢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是手，是健全健康的一双手。这是一个钢琴家最重要的，赖以生存的条件。”

而后，他又字字尖锐地诘问她：“苏小姐，你身为苏时的姐姐，请问你是如何保护他，保护他的双手的？”

苏微尘一僵。

可楚安城并不打算放过她：“你居然让他烧菜做饭。且不说他的年纪这么小，要是他的手被刀伤了，被烫坏了，他手的灵活度下降了，他一辈子的梦想就玩完了。你知道吗？！”

虽然他说的是假设性的情况，但苏微尘亦听得心惊肉跳：“我一直买超市里洗切好的菜。从来不敢让他切菜的……而且我们也经常吃外卖……”在楚安城如刀刃般冷利逼人的目光下，苏微尘讪讪把自己最后的话咽了回去。

事实上，苏微尘也知道这个是她的不对。她都不知道以前的她是怎么过来的，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笨，无论如何努力，总是没办法做出一顿可口的饭菜呢。

屋子里霎时静默了下来，耳边唯有的琴声连绵跳动。

楚安城后来说话了，语气非常地冷：“苏小姐，我既然答应了周老师帮忙教苏时，我决不会让他在我教他的这段时间里头受伤的。从今天起，再不许你让他做这种事情了。如果你有任何意见的话，我就不教了。”说完，他的话说的斩钉截铁，竟无半分商量余地。

苏微尘傻傻愣愣地看着他修长俊逸的身影转身离开。楚安城走了数步，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蓦地停驻了脚步，语气略缓了一些：“对了。苏时寄去的弹奏带子还有文件资料都已经通过全国少年钢琴大赛组委会的审核，可以参加比赛了。正式通知书，这几天就会寄到。”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苏微尘从怔松中回过了神：“谢谢你，楚先生。谢谢你的帮忙。”

楚安城淡漠地道：“你不必谢我。我并没有帮忙。”顿了顿，他又说了一句，“苏时最近的钢琴进度很好，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让他每天下课后去我那里练琴。”

苏微尘连忙道：“当然我不介意啊。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太麻烦楚先生你？”

楚安城耸了耸肩，不可置否地道：“无所谓，反正离比赛也就几个月时间了。”

大概这位楚先生的意思是几个月的比赛后，他与她们也再无什么关系了，就熬熬了吧。苏微尘呐呐地站着，除了赔笑之外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