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人魔之别
心神犹如被瞬间震碎一般，传来剧烈的难以言说的痛感。
双眼所见，是一片血色浓稠。
柠霜觉得自己似乎在拖着一架空壳，意识几近涣散地朝未知方向迈步。
每走一步都是深入骨髓的剧痛，这种痛楚折磨她，还命她必须前行。
终于，血色褪去。
然而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她浑身颤栗起来，不受控制地想要后退一步，可惜眼前的景象让她根本移动不了半寸。
遍地伤残的妖，是血色根源。
不论老幼，更不论善恶，这种时候倒是被“一视同仁”地对待了……
枯败的草木被血迹浸染，随风晃着残枝败叶，与亡妖为伴。
不知所措的刹那间，柠霜眼中所见尽数消失，她笔直面对的还是那双静如深潭的眼眸。
她所见即他曾所见。
那惨痛过往所燃起的怒火，被他藏到何处去了？
鼻尖微酸，柠霜的眼中泛起水雾，惹得对方皱眉后退一步。
“你看见了？但也不至于是这样的反应。”
柠霜经历颇多，方才眼见画面已能让她断定出缘何。
“……所以，你是在复仇？”
柠霜的问话使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隐忍颇深的念头被初次见面的女子道出，对方深深望了柠霜一眼，转身回到座位，重复道：“世间万物，谁觉得什么东西是自己的，大可以想办法取到自己手里。”
未再动手，柠霜便知有相劝余地，走上一步回应道：“是人先强占的，夺走了妖的居所和性命。”
对方垂眸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柠霜继续疑问道：“以寻常人的能力，并不能做到那般……是有其他外力出手吧？”
说到这里，柠霜还是委婉些许，不过指向已经很是明显，能做到大规模杀害妖物的，八成是修仙门派了。
之前在余源城，她便知晓有不少心思不正的修仙者，现在又得知此处情形，不免心思沉重。
看来她不止要面对各方的灾难，还要想办法净化不知已腐朽了多少的修仙门派。
若连修仙者都不能秉持道心，与邪魔里应外合，这个凡界还真是几近无可救药了。
“你与我所见过的仙门中人不同，竟还会思索因果。”对方没有回答柠霜的问题，转而谈论起了她，“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不过是一介散仙罢了。”柠霜不能向他过多解释，继续确认方才的猜测，“既然你没有否认，那便当确有其事了。”
柠霜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相劝。
对方因为复仇，对全城人出手，可彼时，占据此地的人，也不曾对众妖手下留情。
“算了。”柠霜叹了口气，柳眉簇起，“我现下没立场与你分说对错，我的同伴我自己找，只期望你莫要阻拦。”
说着，柠霜转过身，“至于你，应该也没想过离开此地，但若你日后有其他举动，到时候我会出手的。”
辅一抬脚，柠霜被对方喊住。
“散仙……想必你就是那个被传开的霜辰了……你真打算救世吗？”
柠霜回头看过去，自己的名号被熟悉并不稀奇，反而是对方后面说的“救世”，难得透着几分认真。
“是的。”柠霜立即决然地回应道。
又是一阵寂静。
对方低垂眉眼，不知想了些什么。
不消片刻，四周突然开始隐隐颤动，柠霜讶异地打量左右，而后再次盯住身形薄若纸张的魔妖头领。
只见他前方几米处赫然出现一个血红色的法阵，泛着隐隐紫光，可屋内鼓起的烈风却是来自他周身。
“你这是在做什么？！”
柠霜虽然没有感觉到任何对她的威胁，但心反而跳得愈加剧烈，一个不好的念头猛然涌入心头。
她急忙施法想要阻拦眼前的一切，然而法术被尽数弹回，她出手差点自伤。
飓风轻而易举便将屋内许多东西扯成碎片，顺着同个方向在法阵上空盘旋。
魔妖的身上被风刃划出或大或小的伤痕，血珠成滴飞走，形成一个新的旋涡，在靠近法阵的地方反向盘旋。
随即，柠霜看见他的眼睛、耳朵……七窍都快速变红，血珠源源不断地涌出。
这场风暴伤害着一切却唯独将柠霜隔绝在外。
“你干什么！快停下！”
柠霜施法也劈不开这个法阵。
“别费力了，即便你身份特殊，也还不是这阵法的对手。”对方的神情随他的举动有了变化，淡然笑意下含着悲恸又掺杂几丝释然。
“人、魔……没有什么区别，人夺完的，魔也想要，而我们，只不过是因身份偶然夹杂中间的牺牲者。”
“呵……这倒也没什么的，世间有太多太多类似的事情了。”
“当然也有说要救世的，无论是人是妖还是其他什么，可他们无一不觉得死亡在即，根本看不到希望，不过——”他朝着柠霜看去，“今日有幸与你一见，有幸听你说一声‘是’。”
“你要亲眼看看，西北的苍坎溶珠。”
柠霜努力向前两步，望着对方已经被血色充满的双眼。
“既然觉得我不一样！那你可以先和我商量！而不是用这样的方式……”柠霜忍着疼痛，却不能再往前分毫，面庞因痛楚涨红，冒出细密的汗珠。
这种无力感她不是第一次尝到，痛楚在灼烧她的心。
“我希望……为你引路……”对方已完全失了血色，身形开始化为粉尘，渐渐抽离，融入刮碎的万物之中。
“助你一臂之力。”
话音刚落，对方的身形彻底消散，法阵发出低沉暴怒似乎是来自很久远之时的声响。
柠霜受不住这种声音的刺激，倾跪在地，才捂上双耳，四周的房屋轰然倒塌。
她的发丝凌乱，随着余风扬起，衣身被灰土覆上了脏泞的颜色。
月光在空，静静照耀。
柠霜抬起头，银白色的月辉洒落，似是在安抚这一方灰烬沉沉的土地，在方才的法阵处，几块碎落的墙体下透出一点幽幽红光。
她撑着身体站起来，取得那抹红色，那是颗有手心一半大的发着亮光的暗红色珠子。
其中的气息裹挟着数不清的怨憎痛苦，煞气极重，柠霜却还是从中发现一点安静沉寂的陌生又相识的气息，而它转瞬便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