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点云之美
两年之后，北京的春天。故宫太庙，非开放时间。
此时的张邕，已经离开了Eka，他见证了一个伟大发明的重要时刻，但没有过多停留。漫天的卫星都在等着他。
而他见过的那台三维激光扫描仪，又经过几代的升级和改进，此时，正高傲的矗立在太庙的月台之上。
一群很明显不是观光客的人，沿着太庙的月台，围成一个半圆，将扫描仪围在中间。
设备架设的高度，与人体相仿，但大家只是围观，没有人去触碰，它孤独而骄傲的立在太庙的大门外，科技感十足的设计与数百年的建筑因为反差而形成一副令人印象深刻的画面。
仪器经过了预热的时间后，开始缓缓的转动。
每个人的目光也随着设备一起转动，目光中有期盼，激动，也有怀疑。
设备在脚架上，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停住。Eka的工程师上前，将其抱起，走向另一侧。
人群中有低低议论声，“这就完了？这么快？”
“这就可以出三维数据了？真的吗？”
Eka的三维产品经理胡光洋走进人群，“我们这一站的观测就完成了，现在我们去下一站，完成整个太庙的扫描，3到5站，就可以了。大家看到了，速度很快，我们并不需要太长时间，也不需要前视和后视的观测。现在，大家可以随我们一起，也可以在这里原地等待。稍稍提醒一下各位专家。你们可以跟随，也可以拍照，但注意不要挡在设备和太庙之间。否则的话，太庙会被挡住一部分，而激光点云里，会多一个您，注意，可是三维的您哦。”
一阵笑声，没人等在原地，大家继续跟随着设备，在新的地点，重新围成一个半圆。
一小时后，在故宫内部工作区的一间会议室内，Eka的工程师们开始展示刚才的数据。
虽然每个人都理解什么是三维数据，很多人也做过人工的建模，但看到恢弘的太庙，如今栩栩如生的以三维的形式出现在大家面前，依然震惊了一下。
随着工程师鼠标的滑动，太庙缓缓转动，从各个角度向大家展示。
“这是完全的1:1的三维数据，精度可以达到毫米级。与全景影像不同，全景的视角只能是镜头拍摄的位置，而真三维数据，是可以从任意一个角度向大家展示的。……”
“我们可以测量任何两点之间的距离，比如现在，从太庙牌匾的左上角，量到屋顶的最高处。这两点是无法直接通视的，所以一般想量距并不容易。而在三维数据里，只需要动动手指，数据就出来了。……”
“我们可以做剖面，不一定是规规矩矩的横立面，任何一个平面我们都可以切割。就是说，我们可以获取任何一个方向的平面图。……”
伴随着掌声，最后屏幕上的太庙以一个俯视图的姿态，定格在那里。
“谢谢Eka工程师的专业演示。各位专家学者，有什么关心的问题，或者对三维数据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问或者发言。”
一名岁数偏大的学者举手，“无法想象，就像魔法一样。但我请问一下，这个三维模型为什么是透明的？”
“是这样。这套三维数据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三维模型，您也可以称呼它为点云模型。它是由数十亿个带色彩的激光点组成的，这些点，组成了整栋建筑，我们称之为点云。我们可以放大来看看。”
屏幕上的太庙开始继续闪动，放大再放大，直到人们看清，那一个个小小的光点。
“点与点之间是有空隙的，这就是您看到的，为什么整个模型是透明的。”
“谢谢，我明白了。”
又有人开口，语气中掩饰不住的激动，“我来文物部门，这太震撼了，我们的古建有救了。”
“大家看过张艺谋的《英雄》吧，但你们不知道，电影里那些大秦的宫殿，都只是后人的想象。真实的秦汉建筑早就失传了，没人知道它们真的是什么样子的。但看到万里长城和兵马俑，我们有理由相信，那时的建筑水平可能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水准。可惜没人能知道真相。但有了这台设备，我们以后就不会再有这样的问题，只要存在的古建古迹，就可以用这套系统，将其完整的复制成数字系统。”
“那么，至少三千年后我们的子孙，能知道我们的现在的建筑是什么样子的。”
一波热烈的讨论，不少人表示了赞同。
有人问：“非常了不起的三维场景，但只会CAD的我，如何使用这套数据？现在有配套的三维平台吗？”
一名专家回答道：“我知道世界上知名的几个软件平台，都正在开发自己的三维平台。今天看了这套系统，我想，我们很快就进入了全新的三维数据时代。”
旁边一人忽然轻笑了一声：“我本想赞同您的意见，但是我刚才问了一下Eka工作人员，这套设备的价格。在此之前，我和您一样，认为数据的三维时代马上就要开始，但知道了价格之后，我觉得可能我们的钱包还没有为三维时代准备好。”
一位发言者引起了众人的欢笑，包括Eka的人。
笑过之后，会场忽然有些安静，因为很多人都有同感。
一直沉默的周剑飞博士轻轻摇了摇头，这种激光设备的诞生，对他现在的研究并不算好消息，但他没有多说，现在评估这项技术还为时太早。他确信，自己未来的研究一定会在三维史上有一席之地。
在他不远处，来自某科技大学的张凯一样保持着沉默。他的手中，有一份美国DARPA自动驾驶挑战赛的简报，他是冲着沃顿激光一类的产品来的。如今看到架在三脚架上的设备，心中有一种走错片场的感觉。”
现场安静下来，于是有部分学者走到了电脑前，在Eka工程师帮助下，亲自的体验着三维激光点云数据。
主持人目光巡视一圈，最后落到了一位头发根根直立的学者身上。
“刘教授，您有什么高见，给大家分享一下。”
刘教授来自M大，是一位知名的北斗学者，朱院士最得意的门生。年纪虽轻，已经有一堆学术头衔，也是研究生导师。他因为一头不屈不挠向上生长的怒发，而被学弟张邕称作怒发狂人。
（怒发狂人和张邕的故事，请见《只手摘星斗》）
怒发狂人对三维当然有自己的看法，但这次活动并不算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学术会议，或多或少有着Eka这样的企业自我推广的意图。如今他的身份不同往昔，所以不肯多说。
“非常了不起的技术。”他先表示肯定，然后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几位弟子，“你们有什么见解，说一说，难得向各位专家们学习的机会。”
“我觉得，”怒发狂人身后，一个女孩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来，大家的目光同时亮了一下，好标致的女孩，不施粉黛的朴素学生面孔，衬托出五官的精致。略带几分羞涩的脸上，反而更多的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在一群成年人当中，越发显得清新脱俗。
“我觉得，点云好美！”女孩略有些激动地说出这么一句。
会场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女孩脸红了一下，但随即也笑了起来，这一笑，满室的春光都到了她的脸上，众人的笑声逐渐止住。
“我们这些理工人，每天都在与枯燥的代码和数字打交道，虽然我们能从这些数字背后，看到这个世界更多的奥秘。但这种三维之美，却是除我们之外，无论是否专业人士，每个人都能体会到，感知到的。我想，这是社会的巨大进步，我想未来会出现越来越多，基于三维数据的应用，这是大趋势。刚才大家提到的成本问题平台问题，我想一定都会随着技术发展而解决，谁也无法阻挡。”
“还有，我真的喜欢这种点云数据，这真的很美。可能大家都习惯从数据的角度来分析，但做为女性，我想问一下大家，难道我们这些专业人士，每天做着高精度的数据分析，就真的丧失了对美的感觉吗？”
会场安静了一下，然后隐隐的响起了掌声，张凯转向女孩，笑着道，“其实我也觉得点云很美，只是没有像你一样，说出口来。”
会场有笑声，女生脸稍稍发红，她向大家鞠了一躬，然后坐下。
怒发狂人微微回头道：“舒芸，说的好。”
坐在舒芸旁边的杨涵星，则悄悄在舒芸耳边道：“说的不错，一般叫“芸”的，都很美。”然后他挨了舒芸轻轻的一肘。
“刘教授，名师出高徒呀，谁说我们理工人不懂浪漫，能欣赏数据之美的，就是独属于我们的浪漫。”主持人给了怒发狂人高度评价。
活动结束，大家各自散去，但三维数据的概念，正逐渐进入每一个人的心。
舒芸和杨涵星一同走出故宫后门，沿着景山前街前行。
舒芸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消失，“你说，我刚才是不是表现的太张扬了，老师还没说话，我怎么就讲出那么一堆话来。”
“看来你是真的喜欢点云，没事，挺好的。刘老师也没怪你呀。”
“好吧。说说你吧，你快毕业了，到底想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吗？那几家上市公司的offer可是不错的。”
“我本来一直犹豫，但今天我刚刚下定了决心。”
“哦，要接受Offer？”
“不。”杨涵星忽然转过身子，用一双发亮的眼睛，面对面注视着舒芸的脸庞。
“你不是觉得点云很美吗？做我女朋友吧，我会把点云摘下来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