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市场、机会成本和均衡
经济学家知道所有东西的价格，却不知道任何东西的价值。①
——改编自奥斯卡·王尔德的《温夫人的扇子》（Lady Windermere’s Fan）
经济学家经常谈论市场和价格。然而，市场只是我们在做选择时平衡收益和机会成本的方法之一。我们已经知道许多经济活动发生在家庭内部，也了解了他们做出不同选择的机会成本。另外，政府也会代表整个社会做出选择。在正常运作的民主社会中，这些选择广泛地反映了选民的意愿。我们将在两课经济学部分更详细地讨论，机会成本不仅对企业和家庭有意义，对政府也很有意义。
即使在商业领域，市场也常常只是一个次要角色。在大公司里，决策是通过等级制度做出的，这种等级制度只在细节上与中央计划经济略微不同。②其他通过等级制度制定的决策包括与供应商和大客户的合同关系。只有在向家庭出售最终产品和服务的过程中，市场价格才会跟入门教科书中描述的那样发挥作用。
那么，市场有什么特别之处呢？答案是价格。当我们在两种商品之间做出市场选择时，其中一种商品的机会成本是由它相对于另一种商品的价格决定的。这也适用于企业决定在市场上生产什么产品以及生产多少。
通过这些观察，我们可以提出一些问题：
价格是如何决定的？
同样的价格如何反映生产者和消费者的机会成本？
以市场价格进行的交易对所有人都有利吗？还是一方（比如卖方）总是以牺牲另一方为代价从中受益？
一课经济学理论提供了这些问题的答案，虽然不是一个完整的答案。在一些严格的条件下，竞争性市场均衡就是一课经济学理论强有力的例证③：
在理想的竞争均衡中，市场价格将等于机会成本，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对于给定的产权配置，以市场价格进行交易对所有人都是有利的。
天下有免费的午餐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首字母缩略写成TANSTAAFL（There Ain’t No Such Thing As A Free Lunch，读作/tan‘-stah- fl/），它在资产主义者圈子中的流行，是因为米尔顿·弗里德曼和稍早于他的罗伯特·海因莱因的经典科幻小说《严厉的月亮》（The Moon Is a Harsh Mistress）。④
这句谚语源于19世纪沙龙上的一种营销策略，当时酒馆向顾客提供“免费”午餐，前提是顾客会将午餐与啤酒或其他饮料一起消费。很自然，午餐的费用也包括在了饮料的价格中。
我们可以从更广泛的角度重申这一关键点，即在做出经济决策时，重要的是机会成本，而不仅仅是货币成本。虽然午餐没有明确收费，但顾客要想享受免费午餐只能放弃便宜啤酒，便宜啤酒就是机会成本。
资产主义者通常会用“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句格言来指出，政府“免费”提供的服务是有机会成本的。“免费”提供某些服务的资金必定来自提高税收或削减其他公共开支。更普遍的观点是，我们必须考虑商品或服务的全部机会成本，而不仅仅是眼前的价格，这是一课经济学的另一个版本。
但矛盾的是，大多数经济学家认为，改善经济政策可以为每个人带来更好的结果，尽管他们可能对改善所有人的政策到底是哪些存在分歧。资产主义者也不例外，他们大肆宣扬通过撤销国家控制和赋予市场自由可以获得的好处。
免费的午餐是“免费的东西”，也就是说，没有机会成本就能得到好处。相反，当且仅当没有免费午餐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才成立，而这也只有在经济体系运转良好时才会发生。因此，如果每个人的经济状况都能得到改善，那么正确的说法是“天下有免费的午餐”。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体现了一个重要的真理，适用于许多显而易见的“免费午餐”，它们的机会成本被小心地隐藏起来。然而，如果“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是真的，人类的生活水平就不可能高于生存线。
从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开始，经济学家就提出了一个更重要的事实，那就是“天下有免费的午餐”。在现代发达经济体中，最贫穷的人用更少的付出和辛劳，享受着我们祖先无法获得的一系列商品和服务。对我们来说，现代经济带来的生活水平的提高就是免费的午餐。事实上，经济学告诉我们存在两种免费午餐：技术创新和资源优化配置。
技术创新是最明显的免费午餐。技术创新使我们能够以更少的投入（包括劳动力）产出特定的产品，这是免费午餐的经典例子。采用新技术可以使我们在不使用任何额外资源的情况下增加产量。因此，超额产出的机会成本为零。通过技术提高生产和消费的可能性所需要的唯一东西是信息。
第二种免费午餐是经济学关注的核心问题，它源于优化资源配置。一课经济学理论让我们思考市场发挥作用时可以带来哪些改善。在第二课中，我们将看到当市场无法匹配价格和社会机会成本时，公共政策可以改善资源配置。
与每个人都依靠自己的情形相比，通过贸易和市场进行的交流可以为每个人带来好处。当克鲁索用鱼交换星期五的山羊时，两个人得到食物的机会成本比在没有贸易的情况下低。这种改进（部分）就是免费的午餐，或免费的晚餐。
相比之下，“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背后的这个酒馆故事却与此截然相反，一笔显而易见的交易，结果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与交易双方都能获益的结果截然相反。这与前现代贸易的零和博弈观点是一致的，即一方的收益是另一方的损失。
使用正确的经济分析，酒馆的故事说明了“天下有免费的午餐”。假设顾客愿意单独购买啤酒。那么与没有交换的情况相比，午餐就是免费的。如果午餐不是免费的，那么啤酒价格必须高于通过其他途径获得啤酒的机会成本，例如在另一家酒吧购买啤酒或在家自己酿造啤酒。
然而，假设酒馆不是亏本经营，它的价格必须涵盖提供啤酒和午餐的机会成本。如果这个成本与啤酒和午餐单独定价的企业所面临的成本相同，那么午餐的价格就完全包含在啤酒的价格中。无论啤酒和午餐是分开定价还是一起出售，酒店和顾客之间的交易都有净收益。
在理想的情况下，市场结果将确保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些是完全竞争均衡的条件，我们将在后文中讨论。首先，我们将更详细地讨论从交易中获利的概念。
从交易中获利
理解机会成本将我们引向经济学的核心思想。这是一种从交换中获得利益的想法，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种自愿交换货物和服务的想法，这种交换通常会使双方受益。
乍一看，这一观点似乎自相矛盾，纵观历史，很多人都将贸易视为零和游戏。也就是说，一方所获必须以牺牲另一方为代价。美国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就持有这种想法。
特朗普看似可信的观点背后的理由很简单，尤其是在商品交易领域。一件商品有“真正的价值”或“合理的价格”。如果商品以高于其真实价值的价格出售，卖方的收益将由买方承担，反之亦然。
特朗普以这种方式看待贸易或许并不令人意外。投机性房地产交易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零和交易，卖方（或买方）通过获得高于（或低于）市场价值的价格而获利。《特朗普自传》（Trump: The Art of The Deal）就是这种想法的例证。事实上，这本书本身只是一个小例子，因为读者不会被告知他们读的是一位代笔作家的文字，而不是特朗普本人的文字。
机会成本的推理表明，贸易通常不是零和的。以书籍为例，假设F. A. 冯·哈耶克将他的经典自由市场论战著作《通往奴役之路》给凯恩斯以换取对方的《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对于哈耶克来说，获得凯恩斯著作的机会成本就是他自己著作的价值，反之亦然。
这些著名作家都读过自己的书，而且手头有很多本自己的书，因此放弃一本自己的书的机会成本很小。交换著作也许是一个把这本书作为礼物送给别人的机会。
另一方面，了解学术对手很重要，凯恩斯和哈耶克自然都想阅读对方写的东西。⑤因此，即使两位作者都认为自己的论点更有说服力，但交换而来的书的价值将大于赠送这本书的机会成本。
当然，也有可能其中一位作者或两位作者都不那么重视阅读对方的作品，不想用自己的书交换对方的作品。在这种情况下，贸易确实会对至少一方造成伤害。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交易不会发生。因此，交易发生的事实足以得出结论：相对于不交易，交易会让双方都变得更好。
即使交易涉及金钱，而不是实物交换，这个观点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对于购买者来说，购买一件物品的机会成本是这笔钱原本可以用来购买的其他商品或服务，只有当该物品的价值超过机会成本时，购买才会进行。对于卖方来说，销售的价值是用这些钱可以买到的商品的价值，而机会成本则是商品本身，或者替代它所需要的资源。
同样，只有当双方获得的价值超过了机会成本时，贸易才会发生，这样双方就都会比没有贸易时过得更好。事实上，使用货币进行贸易可以让我们把事情简单化。只有当价格低于物品对买方的价值而高于物品对卖方的价值时，才会发生销售。
双方从自愿交换中获益的事实并不意味着这种交换的结果对双方都是公平的。在进行交换之前，必须界定和执行产权。如果产权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不公平分配的，那么在自愿交换之后，产权仍然是不平等、不公平的。
此外，两个人之间的交易可能会使其他人失去交易的机会，从而使他们的情况变得更糟。当一个新的供应商以更低的价格提供产品时，客户的情况会更好，但以前供应这些客户的公司却不是这样。因此，从受限制的贸易转向不受限制的贸易不一定会让每个人都更好。
贸易和比较优势
国际贸易是一种特殊的交换形式，它比同一个国家居民之间使用同一种货币进行的普通市场买卖更为复杂和富有争议。国际贸易通常以“竞争力”“顺差”和“逆差”等术语为中心进行讨论，这种语言往往会强化这样一种观点，即不同国家之间的贸易必然是一场零和游戏。
长期以来，经济学家一直拒绝接受这一观点。他们的主要论点基于比较优势的概念，这一概念最早是由伟大的古典经济学家大卫·李嘉图提出的。虽然这个术语主要用于国际贸易，但它同样适用于任何一种贸易。
比较优势的概念精巧、强大、令人惊奇。对比较优势的理解以及由此产生的贸易收益理论，是经济学家与其他人的区别之一。经济学家非常喜欢这个想法，有时甚至过于喜欢，这一点毫不稀奇。
李嘉图将葡萄牙（当时和现在都是葡萄酒生产国和出口国）和英国（与现在不同，当时是布料生产国和出口国）之间的贸易作为例子。我将试着通过研究美国和澳大利亚来了解最新情况。为了与本书的总体思想保持一致，将重点放在思想而非图表和计算上，我放弃了数学示例。
从表面上看，澳大利亚的生产商似乎在所有重要行业上都无法与美国竞争。美国的技术更先进，农田更富饶，即使澳大利亚可以大量生产煤炭和铁矿石，美国的产量也超过了国内需求。
不出所料，美国向澳大利亚出口了许多制成品，比如船。另一方面，澳大利亚向美国出口各种各样的农产品，尤其是牛肉，如果取消为保护美国农民而实施的各种市场准入限制，澳大利亚会向美国出口更多的农产品。
要了解原因，我们可以应用一课经济学理论，思考一下在澳大利亚和美国生产牛肉的机会成本。简化思考，我们假设另一种选择是生产船只。
假设澳大利亚要生产更多的船，来取代从美国进口的船。要做到这一点，可以把养牛场改造成木材种植园，再雇用澳大利亚的农场工人来造船。然而，澳大利亚的肉牛主要生长在低肥力且缺乏雨水的土地上，牛肉产量本身就不高，更不用说生产木材了。利用土地生产牛肉的机会成本是本来可以种植的木材的价值，而这个价值非常低。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劳动力。在我们的例子中，牛肉生产中使用的农场工人的劳动的机会成本，是同样的工人被重新培训为造船工人后可以多生产的船只。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澳大利亚大多数制造业每小时的产出低于美国，因此每放弃1吨牛肉能够多生产的船只数量很小，远远低于将美国工人从农业（牛肉）转移到制造业（船只）能多生产的数量。也就是说，美国生产牛肉的机会成本更高，而生产船只的机会成本相应更低。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到，为了生产更多的船只，澳大利亚将不得不放弃大量的牛肉生产。相比之下，美国船只和其他制成品的机会成本要低得多。所以，在一个简单的易货贸易体系中，澳大利亚人用他们的牛肉来交换美国的产品是有道理的，就像现实中发生的一样。⑥
竞争均衡
让我们重新描述一下一课经济学理论：
市场价格反映并决定了消费者和生产者所面临的机会成本。
我们已经看到市场价格如何决定我们作为消费者、工人、商品和服务的生产者在做出经济决策时所面临的机会成本。作为个人，我们无法改变我们所面对的商品和服务的市场价格，因此我们在考虑不同选择的机会成本时必须将其视为已知。
一课经济学理论告诉我们，市场价格也反映了机会成本。也就是说，正如我们做出选择的机会成本由市场价格决定一样，这些市场价格也由我们的选择决定。在理想的条件下，一个社会的所有成员的选择进行加总，可以反映出整个社会的机会成本。
经济理论的一个主要分支即致力于用数学形式证明这类结果。但是这个想法的核心正如前文所讨论的那样，“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或者更准确地说 “没有对等价值的机会成本就没有收益”。
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这种情况要求所有生产都具有技术效率。如果不是这样，那么通过提高生产效率，在相同的投入下生产更多的产品，总能得到一顿免费的午餐。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的第二个要求是，互惠互利的交流应该没有任何有待实现的剩余收益，显然这一要求与市场价格密切相关。
例1：假设你有一件新夹克，你愿意用它来换今晚棒球赛的门票，而我有票，愿意用它来换你的夹克。
现在我们来看看市场价格。如果夹克的市场价高于门票的价格，你就没有必要和我交易了。你可以以市场价卖掉这件夹克，用所得的钱买门票还会有剩余。这是你能够做出的最好选择。如果我想用门票交换夹克，就必须弥补差价。
如果夹克的市场价格低于门票价格，那就说明一定有其他人愿意以该价格出售夹克，也有人愿意用该价格购票。所以，我可以卖掉我的票，用这些钱买一件夹克，这样的交易对我们交易双方都有利。也可能你运气不好，没有人愿意按照当前价格用门票交换夹克，而且也没有其余的交换可以进行。
这个简单的例子佐证了一课经济学理论的论点。从直觉上看，它表明这样一个结论：以市场价格进行的交易能够实现互利交易中所有的潜在收益，因此不会留下免费的午餐。换句话说，市场均衡时，不存在免费的午餐。
经济学的第一课往往介绍到这里就打住了。但上面这个简单的例子包含了关于市场运作方式的很多假设。最重要的假设有：
（A）商品和服务（包括特定质量的劳动）的价格是由市场决定的，市场上每个人都面临相同的价格，每个人都可以在当前价格下任意买卖。
（B）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所有商品和服务的价格，也知道不确定事件可能如何影响这些价格。
（C）没有人能影响价格。
（D）每个人都基于自己的偏好和可用的技术做出最好的选择。
（E）卖方承担生产商品的全部机会成本，买方从消费商品中获得全部利益，不多也不少。也就是说，没有人能在不付出报酬的情况下将生产或消费的成本转移给他人（例如向外部环境倾倒废物），也没有人能不付出成本就能获得收益。
我们回到上面的门票与夹克的例子，看看这些条件分别适用于何处。
如果夹克的市场价高于门票的价格，你就没有必要和我交易了。你可以（假设A）以市场价出售这件夹克（不受假设C的影响），用所得的钱买门票还会有剩余。这是你能够做出的最好选择（假设D），你应该这样做。如果我想用门票交换夹克，就必须弥补差价。根据假设（E），没有其他人受到影响。
这个更为复杂的版本可以用数学来表述，以表明在规定的条件（以及一些额外的技术要求）下，将出现“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的竞争均衡，也就是说，任何潜在的收益都意味着至少同样巨大的机会成本。⑦
在这种“完全竞争”均衡中，任何一种特定商品的价格，对于每一个消费这种商品的人来说，都等于消费变化的机会成本，这种机会成本表示为他们用来购买这种商品的钱的最佳替代用途。同样，只有当企业生产的产品价格等于资源的机会成本时，企业才能实现利润的最大化。
这是一课经济学的核心。在完全竞争均衡中，价格与机会成本完全匹配。“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准确地说，经济中的任何人可能获得的额外利益都必须与同等或更大的机会成本相匹配，在这种情况下，机会成本等于以均衡价格衡量的放弃的商品和服务。这种机会成本可能由受益于这种变化的人或其他人承担。
像黑兹利特这样的一课经济学家则给出了更强的隐含假设，即如果价格反映的是机会成本，那么公共政策就没有改善的空间。他认为任何以牺牲其他群体利益为代价而使一个群体受益的政策都是不可取的。他进一步说，如果所有政府干预都被取消，我们可能会观察到与竞争市场均衡相关的收入分配是最优的。
这种观点是错误的。正如我们将看到的，不同的权利分配和不同的市场均衡都可能会产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一结果。
免费午餐及租金
只要还有免费的午餐，价格和机会成本之间就会有差距。⑧如果商品或服务的价格高于机会成本，本可以从销售中获益的潜在生产商就不会这么做。另一方面，那些进行销售的生产商卖出商品和服务的价格超过了它们的机会成本。反之，对于买家来说，价格低于机会成本的情况也是如此。
经济学家使用了多种名称来描述价格和机会成本之间的差异，包括“经济利润”“真实利润”，以及最常见的“经济租金”。竞争均衡的特点是没有经济租金。此外，产生租金的一种常见方式是将竞争对手排除在市场之外，方法要么是通过可疑的商业行为，要么是寻求政府援助，将市场准入限制在少数人的手中。出于这两个原因，经济学家往往对租金持怀疑态度，“寻租”一词常常是贬义的。
然而，租金并不总是坏事。第一家将改进后的新产品推向市场的公司可以赚取租金，至少在竞争对手能够复制它们的创新之前是这样。当工人组成一个有效的工会时，他们得到的加薪是一种租金。在高度不平等的情况下，比如目前美国普遍存在的情况，工人收入的增加很可能对社会有益，不管这是否符合竞争性市场均衡。这些问题将在第12章中讨论。
亚当·斯密和劳动分工
尽管在亚当·斯密之前就有一些作家关注经济话题，尽管他认为自己是一位道德哲学家而不是现代意义上的经济学家，但亚当·斯密的经典著作《国富论》仍然被视为当前我们所说的经济学的开端。斯密是第一位系统阐述贸易收益的经济学家。在技术变革方面，他同样具有洞察力。
斯密试图了解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的过程。他的主要关注点是劳动分工所带来的技术进步。⑨
他以大头针厂为例说明了这一点，值得我们回顾一下：
大头针制造业是极微小的了，但它的分工却引起人们的注意。所以，我引以为例。一个劳动者，如果对于这份职业（分工的结果，使大头针的制造成为一种专门职业）没有受过训练，又不知怎样使用相关机械（这种机械的发明，恐怕也是分工的结果），那么纵使竭力工作，也许一天也制造不出一枚大头针，要做二十枚，当然是决不可能了。但按照现在经营的方法，不但这种作业全部已经成为专门职业，而且这种职业被分成若干部门，其中有大多数也同样成为专门职业。一个人抽铁线，一个人拉直，一个人切截，一个人削尖一端，一个人磨另一端，以便装上圆头。要做圆头，就需要有两三种不同的操作。装圆头，涂白色，乃至包装，都是专门的职业。这样，大头针的制造被分为十八个操作步骤。有些工厂，这十八个操作步骤，分别由十八个专门工人担任。当然，有时一人也兼任两三个。我见过一个这种小工厂，只雇用十个工人，因此在这个工厂中，有几个工人进行两三种操作。像这样一个小工厂的工人，虽很穷困，他们的必要机械设备，虽很简陋，但他们如果勤勉努力，一日也能完成十二磅的大头针。每磅针以四千枚计，这十个工人每日就可成针四万八千枚，即一人一日可成针四千八百枚。如果他们各自独立工作，不专注于一种特殊操作步骤，那么，他们不论是谁，绝对不能一日制造二十枚针，说不定一天连一枚针也制造不出来。他们不但不能制出今日由适当分工合作而制成的数量的二百四十分之一，就连这数量的四千八百分之一，恐怕也制造不出来。
斯密接着阐述了技术进步的三个来源。第一，通过教育和经验获得专业技能。第二，通过重复执行一个任务而不是在多个任务之间切换来节省时间，每个任务都需要适当的设备。最后，得益于改进机械设计，其中一些改进是由工人在工作中发现的，另一些是由专业研究人员发现的。
在现代经济学术语中，这些分别被称为“人力资本”“规模经济”和“技术创新”。
机会成本和专业化的逻辑解释了为什么在发达经济体中人们花费大量时间生产商品和服务用于销售，然后用取得的收入交换他人生产的商品和服务。⑩
一个有专门设备的熟练工人，比如一个砖瓦匠，可以把时间用来砌砖，也可以用来做其他事情，比如修理汽车；同样，机修工可以把时间用来修理汽车，也可以在花园周围砌一堵砖墙。显然，砖瓦匠维修汽车的机会成本高于机修工，反之亦然。于是贸易给双方都带来了收益，这种收益以劳动分工带来的生产率收益的形式出现。
延伸阅读
在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中，科斯的著作相对较少。他的名声几乎完全建立在《公司的性质》（Coase，1937）和《社会成本问题》（Coase，1960） 两篇论文之上。
维基百科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句话追溯到1938年《埃尔帕索先驱报》（El Paso Herald-Post）上的一篇文章。这意味着读者已经理解了这句谚语的意思，这句谚语大概以口头形式流传了一段时间。海因莱因让这句话广泛传播（Heinlein，1966）。
海因莱因以激进作家厄普顿·辛克莱（Upton Sinclair）的支持者身份开始他的创作生涯。辛克莱的著作包括《丛林》（The Jungle，Sinclair，1906），其中对19世纪末的“免费午餐”酒馆进行了批判性的描述。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海因莱因转向了政治右翼。里根巴赫引用了个人自由协会的一项研究（Riggenbach，2010），声称六分之一的产权活动家是通过阅读海因莱因的小说而成为资产主义者的，其中《严厉的月亮》（Heinlein，1966）体现出非常明显的资产主义倾向。
米尔顿·弗里德曼在一组批评政府监管论点的文章和专栏（Friedman，1975）中，使用了更为传统的措辞“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斯密的《国富论》是少数几本仍值得一读的经济学经典著作之一。如果没有读过他的《道德情操论》，就不能完全理解《国富论》。
凯恩斯（Keynes，1936）和哈耶克（Hayek，1944）对理解当代辩论也很重要，尽管哈耶克的书（在我看来）大错特错（Quiggin，2010）。在一些视频中，哈耶克被错误地理解为凯恩斯的主要学术对手。
李嘉图在他的主要著作《政治经济学和税收原理》（Ricardo，1817）中提出了比较优势理论，我建议在微观经济学入门教材中阅读更容易理解的版本，如麦克洛斯基的著作（McCloskey，1982），而不是去看晦涩难懂的原版。
德布鲁的小书《价值理论》（Theory of Value，Debreu，1959）是一颗宝石，虽然只有通过数学教育才能欣赏它的价值。这本书用数学证明了竞争均衡的存在。阿罗和德布鲁联合在他们的研究中证明这个结果（Arrow and Debreu，1954）。
脚注
① 王尔德原书中形容的是“犬儒主义者”而不是经济学家，但使用他的措辞来描述经济学家已经很普遍。
② 伟大的芝加哥学派经济学家罗纳德·科斯（Ronald Coase）在20世纪30年代首次提出了这一观点。当时，科斯正从早期对社会主义的同情转向更加市场化的观点，因此在对企业的分析中涵盖了这两种立场。
③ 一课经济学家通常认为，均衡状态会持续下去，不用费心去解释清楚。在黑兹利特1946年的作品中，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直到20世纪50年代，阿罗和德布鲁的作品才精确地确定了条件，之后的研究者就没有逃避的理由了。
④ 这种观点的支持者通常将自己描述为“自由主义者”（libertarian）。我使用“资产主义者”（propertarian）这个词有两个原因。首先，左翼自由主义者也在争夺“自由主义者”的所有权，他们认为政府强制执行财产权是对自由的侵犯。其次，强调保护市场和现有产权制度不受政府干预的可取性，与通常意义上的自由无甚关联。在特朗普政府时期，这一点尤为明显。
⑤ 在这种情况下，这种关系的敌对性质是有些片面的。哈耶克拒绝了凯恩斯的《通论》，但凯恩斯后来在给哈耶克的信中对《通往奴役之路》大加赞赏。此外，哈耶克在《通论》的批评者中并不特别引人注目。所谓凯恩斯—哈耶克之争，实际上反映了哈耶克作为市场自由主义预言家和“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家的近代声誉。
⑥ 的确，美国向澳大利亚出售的商品和服务比它购买的要多；也就是说，美国与澳大利亚的双边贸易存在顺差。但这并没有反映出美国的绝对优势。中国对美国的贸易是顺差，对澳大利亚的贸易是逆差。这种“三角贸易”模式很常见。这是有道理的，因为贸易是由比较优势而不是绝对优势决定的。
⑦ 肯尼斯·阿罗（Kenneth Arrow）和杰拉德·德布鲁（Gerard Debreu）在20世纪50年代对这一结果的证明，可以说是数理经济学最伟大的理论成就。然而，正如我们将看到的，它对经济理论和经济政策的影响经常被误解。此外，这个结果并没有说明经济是否会实现均衡，以及会以多快的速度实现这种均衡。
⑧ 开设这一章节的想法是由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的一位匿名读者提出的。
⑨ 斯密不是第一个强调劳动分工重要性的作家，甚至也不是第一个强调劳动分工在扣针生产中的重要性的作家。他的伟大见解是看到了劳动分工在技术进步中的关键作用。
⑩ 虽然不是所有的时间。经济活动的一大部分，特别是对妇女而言，包括为她们自己的家庭生产服务，以及在较小程度上生产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