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秦故上将军章侯之墓!
二世摔伤?
真伪且不论,百官哪怕不相信,可明面上依旧要表达自己的心意。
“而今陛下圣体如何?”
“天子颜面无小事,请上将军速命太医令诊治。”
“少府所言极是,若是留下疤痕,恐为天下人耻笑。”
……
议论声七嘴八舌,人人面带牵挂,个个忧心忡忡。章邯放眼一看,皆是心忧天子、忠君爱国之辈。
王朝末年,果然是众正盈朝。
他抬起拄着剑的手,虚虚往下压,大殿内的喧哗之声逐渐平息,一双双目光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章邯没有半点慌乱。
纵使这些人再如何老谋深算,论目光的压迫力,又如何能比得上数十万尸山血海中走出的兵卒呢?
“此乃天子诏令。
命本将诛杀赵高,只诛首恶,夷其三族,旁从者皆赦!”
他从手中分出一圈竹简,抛给了离自己最近的廷尉栾佐。
栾佐已是知天命之年,哪能接得住这个?
当即被砸了个满头金星,想要开口怒斥,却又碍于朝会规矩,只能晕头转向的在地上摸索掉落的圣旨。
“本将以此诏令传阅诸位同僚,是怕诸位忧心记挂此事,以至于如奉常令周青臣一般,于头脑糊涂之下,做出一些逆反之事!”
章邯面色诚恳,态度软和下来,仿佛一切都是为了他们,而自己只不过是有个奉诏行事的忠臣良将:
“赵高之罪,厥罪惟钧。
矫诏逼死始皇子嗣,此其罪一也。
排除异己,暗害忠良,其罪二也。
欺上瞒下,大权独揽,其罪三也。
祸国殃民,乱政枉法,其罪四也。
……
种种罪状,擢发难数,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
殿陛之下,栾佐身侧交头接耳。
没几人在注意听章邯的话。
要论赵高的罪状,谁还能比他们这些朋党更清楚吗?
“看这字迹…嘶…确实有点像二世亲自手写。”
“这章邯莫不真是国难之良将?二世皇帝效仿那‘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之齐威王?”
“嗤,尔等焉知这圣旨是上旬所写,而不是上个时辰所写?须知天子与玉玺便在宫中,要弄封圣旨还不简单吗?!”
有人不动声色地探出手指在墨迹上轻轻揩了揩,只觉得字迹棱角分明,刻得指腹生疼。
大家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岂是一封圣旨能糊弄的人?有些人或许半信半疑,可更多的还是准备隔岸观火。
他们一个个目光幽幽,等着看章邯下一步准备演什么把戏。
“廷尉,圣旨是真是假?”
章邯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当即侧过脸,带着浅笑,目光锁定在栾佐身上,指尖一下下敲打着青铜剑剑柄。
刹那,一股冷汗自栾佐脊背流下。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为何又是老夫?
出头鸟明明是周青臣那个老匹夫去当,这杀才为何总逮着老夫不放?
杀熟啊?!
他闭上眼,认命似地垂下头道:
“圣旨有玉玺加盖,如何有假?”
章邯颔首,目光咄咄逼人:“既是如此,本将所行之事可有触犯秦法?”
“并无!”
“赵高以本将上书奏章‘言语狂悖、有不臣之心’为由,认定本将欲反逆朝廷。
此何等荒谬之言?
其召集十万兵马于咸阳城外行劫杀之举,不敢与本将对峙公堂,已是心虚。本将而今把奏章读出,是非公道,相信诸位同僚自有判断。”
章邯似乎在为自己辩解,将手中另一卷徐徐展开,一字一句念了起来:
“臣章邯稽首再拜,问陛下安!
自从接受陛下您的诏命以来,我日夜忧虑感叹,担心不能完成嘱托,以损害您的英明。我立志如此,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幸亏将士们一心效命,始皇在九天之上庇佑大秦,天下人心还没有背离秦朝,我因此能够屡战屡胜……
……陈胜吴广之所以背反秦朝,六国余孽之所以能死灰复燃,使天下百姓云集景从,是因为朝堂之中有奸人当道啊!
听说奸臣的行为,就像狐狸一样狡猾,用花言巧语和伪装的面貌来迷惑人们的耳目,使他们昏迷不醒,不能分辨是非。
这些奸邪的人,心中怀着恶意,贪得无厌,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不顾百姓的疾苦,以致于民不聊生。
奸巧之徒,善于用口舌诡辩,欺诈的手段,颠倒黑白,混淆视听,使朝廷昏暗,纲纪败坏。
如果不早日除掉,那么百姓会受到他们的伤害,朝堂会因为他们而混乱,国家会受到他们的危害。
因此我恳请陛下您能够亲自主持朝堂,攘除奸邪,还吏治清白,还朝堂稳定,还天下太平!
现在我仍需要继续为国家而征战,无法回到您的身边,无法协助您铲除奸臣,心中无比失落,痛哭流涕,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了。”
话音落下,殿内鸦雀无声。
章邯幽幽叹气:“诸位同僚也看见了,吾杀赵高乃天子之令,而携兵入京掌控京师亦非吾所愿也。
莫说造反,便是吾百年之后,唯愿死后在墓碑上题曰:秦故上将军章侯之墓!
若能满此愿,大丈夫足慰平生!”
…………
“圣旨尚可伪造,可要在短时间内写出一篇如此小赋,却是难上加难。
如此说来,章邯果真是忠君爱国之辈!”
夜色深,暮霭沉,屋内烛火通明。
一青袍雅士焚香烹茶,神色莫名轻松几分。
忠君爱国,方有约束。
受制于律法,受制于君王,受制于底线,纵手中有兵马万千,亦不足为虑。
“忠君爱国?嗤!”
在他对面,一人面覆彩绸,氤氲蒸汽自绸缎冉冉升起,霜雪之色攀上发髻,低沉的语调中似乎压抑着不小怒火:
“老夫看他是大奸似忠!杀周青臣真是一时冲动吗?以圣旨砸老夫面颊真是疏忽大意吗?二世脸上的伤真的是摔的吗?”
这人坐起身,绸布滑落,露出栾佐的脸来,只见他额头上一个青紫的印记格外显眼,刚刚正是在遵循医嘱,热敷去印。(现实中大家这个时候千万别热敷,应该冰敷!!!文中是冬天,栾佐一大把年纪,冷敷会风寒。)
“阿爷的意思是……”
青袍雅士停止身子,目光落在栾佐额角。
“无非是想掌控朝政,一面使自己名正而言顺,一面震慑百官,一面又以不追究赵高同党来向百官示好。
章邯在暗示百官,他会如同赵高那样,使大家各司其职,不要使朝政混乱,不要抵触他掌握权力。”
栾佐将绸布丢在桌案上,拿起一盏五味杂陈的茶,细细地品了起来,神色露出些许轻蔑。
一手大棒,一手萝卜,用来糊弄动物和刑徒营中的刑徒还有些用。
想收服他们这些人老成精的官吏老爷?
差得远呢!
“阿爷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矣!”
栾佐摇摇头,嗤笑一声。
他没有计较自家好大儿的孝言孝语,而是低头抿了一口茶,暖流入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而后似笑非笑地将茶盏放下,道了句:“曾经与之相识,看走了一次眼,而今岂能再被打眼?小儿见识浅薄,尚需多加思索,且拭目以待吧!”
PS:大家更喜欢人物以偏古风的写信、说话口吻,还是偏翻译腔的口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