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叶英章站在门口,望着她纤柔莹弱的脸蛋,张口欲言,但最后只是将手里的袋子递了给她,说道:“不好意思,是我把你的蛋糕给撞了。这是我刚的栗子蛋糕。刚出炉,还热着呢!”
许连臻面无表情地抬头,目光却落在玻璃门外的繁华热闹处,平静冷淡地道:“不用了,谢谢。”
叶英章的手一直维持着递给她的姿势,似乎一点也没有放下的意思。
孟静在边上多少猜到了关于蛋糕掉落在地上的故事情节,便伸手接过,朝叶英章善意地笑了笑,道:“谢谢了。还麻烦你特地送来。”
却见叶英章怔怔地望着连臻,表情极其幽微怪异。孟静就算再傻,也隐约知道着两个人之间有些不简单,或许是以前就认识的吧。
叶英章似叹了口气,缓缓道:“连臻,我们出去谈谈吧。”许连臻依旧是那副无动于衷的表情,眼前杵着的这个人似乎对她而言根本就是个陌生人而已。
孟静觉得眼前的情形颇是尴尬,假装咳嗽了一声,道:“连臻,你有事的话,可以请假。”
许连臻淡淡地摇头道:“孟姐,我根本不认识他。”她转头朝叶英章道:“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只卖女装。如果你想要买衣服的话,我们很欢迎。如果不是,可不可以请你离开?不要打扰我们工作。谢谢!”
叶英章一呆,瞠目望着她。半晌,他朝站在一旁的孟静微微颔首,这才转身而出。
又到了一天的下班时间了,许连臻围好了围巾,戴好了帽子和手套,这才出了店门。一到外头,刀割般地冷风便四面八方涌来,直入心扉。她朝孟静和何燕然挥手道别后,一个人默默地朝固定路线的公车站走去。
一辆车缓缓地跟在她后面,最后车子在公车站停了下来。叶英章下了车,来到她面前:“连臻,我送你回去吧。”
许连臻默默地将目光移到他脸上,又缓默默地移开,从始至终,目光里头都如同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叶英章涌上深深的无力感,叹了口气:“连臻,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事实上确实是你父亲犯了罪。我身为警察,就应该将他绳之于法的!”
空气里冰冷刺骨,他说话间呵出的气息如白烟般在眼前袅袅升起。她的目光越过他,虚虚地落在他身后。
“连臻,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利用了你,利用了你的感情。可是连臻……我……我……我……”他连说了三个我字之后,没有再说下去。许连臻一直都是那副冷漠疏离的表情,很明显一个字也未听进去。
只见许连臻她朝外走了几步,扬了扬手。公交车发出长长的一声“嗤”,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咣”一声公车的门打开了。她头也不回的上了车,离去。
许连臻上了车,缓缓将头靠在玻璃窗上。头上似灌了铅一样,又重又沉。她只知道脑中空白一片,至于公交车到那里了,她根本没有注意到。
在快到末站的时候,公交车发出了制式的女声,熟悉的站名让许连臻回过了神。她慢慢转头,看见有一辆车子不紧不慢地一直跟着她所坐的公交车。
车子到站的时候,车子里头又只剩她一个人了。在这寒冷的冬天,大家早各自寻一处温暖去了。
叶英章把车子停在了公交车站,快步追上了刚下车的她:“连臻,这个地方鱼龙混杂,太乱了……你怎么能住这里。”
许连臻不紧不慢地走着,还是冷冷淡淡地表情,连看他一眼都嫌多余。他跟在她身后:“连臻,你和我说句话好吗?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许连臻猛地止了步,转过了身,直直地看着他。
叶英章心里一喜。却见她毫无温度地望着着他,一字一顿地道:“叶警官,现在已经快23点了,我不是你的犯人。我有权不回答你任何问题。”说罢,她决然而然地转身,上楼梯。
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瑟瑟发抖的寒风里。叶英章凝望着她的背影消失的方向,许久之后,才离去。
叶警官,多么让人讽刺的字眼啊。
她当年一直唤他“英章”的。
许连臻实在有些不懂叶英章。不懂他为何还有脸出现在她面前。若是偶遇也罢了,但他偏偏摆了一副“对不起,但是请你原谅我,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样子。
他觉得可以吗?他觉得她可以忘记吗?忘记她和她父亲就是亲手被他送入监狱的吗?她冷冷地笑。
其实两个人最好的结局,便是相忘于江湖。就算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地遇见,也当作陌生人而已。淡淡地擦肩,交错而过。仅此而已。
因为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永远不可能像粉笔字一样一笔擦掉的。
永远不可能!
第二天一早,推开门发现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抬头,还有雪白如花瓣般从空中辗转飘落。
楼下停了辆眼熟的车子。许连臻眼角也没有牵动半分。叶英章从车子里头推门而出:“连臻,我送你上班吧。”
许连臻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
每走一步,便在雪地里烙下一个小巧的脚印。雪白的地面,一连串的脚印,深深浅浅。就跟往事一样,早已经在心里留下了不可抹去的烙印,太深了,所以这辈子也不会抹去了。
叶英章追了上来:“连臻……”
许连臻依旧没有说话,也没有转头,好似他根本就是一个隐形人,如同往常一般朝公交车站走去。
叶英章颓然地站着。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一身的无能为力。
当年那个总是浅浅含笑,恬静如水的人呢!少女心性,低柔婉转。可如今,这一切早已经都消失无影踪了。
他一辈子都记得,她跪在地上,哭的泪眼模糊地求他:“英章,他是我爸爸呀。英章,你放了他吧……英章,你放了他,好不好?”
“以后我保证他再也不会做坏事了。英章,求求你了……”
“英章,求求你了……”
她一直是个被保护的很好孩子,从不知道人世险恶,人心叵测。她那个将她捧着手心,千般疼爱,万般宠溺的父亲,其实是个走私犯,双手都沾满了血腥和罪恶。
或许那种犯罪的人都是如此的,自己无论是多么的坏,多么的肮脏,但是给孩子的却是永远纯净的白,也希望自己的孩子永远不会去接触自己周围的那一片黑和灰。
许连臻便是如此地在许牟坤的隔离下长大的,拥有一切美好女孩子的特质,漂亮,纯真,善良,可爱,活脱脱便是一个天使。一个不知道人间疾苦,世间黑暗,涉世未深的天使。
如果许牟坤一直不倒的话,她或许可以一辈子如此。
可惜了许牟坤这样的罪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有多时候都是时机问题,时候到了,不得不报。
那年,他才从警校毕业,分配到警队。那个时候五福市的整个警队早已经盯上许牟坤这条大鱼多时了。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打入这个团伙当中。
或许是许牟坤的死期到了,也或许是就是一种冤孽。那个时候,警队收到情报,许牟坤的女儿今年刚进五福市的大学读书。警队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抓许牟坤的把柄,亲近许牟坤,从她女儿处下手,或许是最容易的。当时定下了计划,便是派人去接近许连臻。
可是没有想到警队挑来挑去,最后挑中了他。理由是他刚从学校毕业,混进学校去当学生最容易,无论是年纪还有气质各方面都是当时警队里面最为合适的。警队为了这个事情,还特地去打了报告去请示了他父亲。结果他父亲亲自批准了他作为卧底去学校的这个任务。
那个时候的他,一心想着为人民服务,为警队效力,干劲十足地接受了这个任务。然后就在五福市的大学里,在刻意地安排下认识了她。
后来,虽然破了许牟坤这个大案,逮住了这条大鱼,可是父亲却甚为后悔……因为父亲从未想过自己从小费心培养的儿子居然在某一天真的爱上了罪犯的女儿……
是啊,那个时候,他自己都从未想过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可是事实上,确实是真的发生了。当年他在病房里,不肯吃药,不肯挂盐水,疯了似的对父亲叶震大喊大叫:“我要见她……我要见她……她是无辜的……她什么也不知道……”
“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会帮她的,让法官从轻判决的……你说话不算话……”
父亲说有人指证许连臻亦牵扯其中,法院按证据依法办理。
他知道这不过是父亲冠冕堂皇之词而已。他在许牟坤团伙里卧底这么久,怎么会不清楚她到底有没有牵扯呢。但指证她的,是惠姨的女儿。加上她当时在他和她父亲搏斗的时候误伤了他,所以最后她还是被判了刑。许牟坤那个时候已经是出于树倒猢狲散了。别人给他撇清关系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去帮他,更不用说他的女儿了……
“她是无辜的……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许牟坤的事情跟她完全无关……”
也正是因为这个事情,他和他父亲,这三年来,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