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西辞
在将疑似奶奶的照片放回去前,陈则用手机拍下了照片。
自陈则记事起,奶奶这个词仿佛就是他们老陈家的“违禁词”,只要陈则一问,平日里勉强算是和蔼可亲的父亲,脸马上就会肉眼可见地沉下来。
这对于年幼的陈则来说是非常“恐怖”的,于是有过那么一两次的经验后,陈则便再未问过有关奶奶的事。
如今再看到这张疑似奶奶的照片,陈则突然有种很难言明,却恍若隔世的感觉。
窗外响起了喇叭声,陈则探头望出去,石壮壮也正从车里探出脑袋朝他招手,金杯后还跟着辆小卡车,载着一个大炉子,银色的金属皮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于是陈则和王瑾与李忠儒打了个招呼后,便匆匆下楼了。
上了车才知道,由于他们事先做的功课不足,石壮壮到了地方才发现,无论是大小还是重量都远远超过了他那辆金杯的承载量。
不过也亏得石壮壮前两年拉货四处跑,哪都有些朋友,还真让他借到了车。
“怎么样,哥们儿这事办得不错吧。”
石壮壮挺着胸脯,脑袋和说话的语调都微微昂着,略显得意的小表情上就差写着“求表扬”这三个字了。
“牛逼!”陈则毫不吝啬地伸出一个大拇指。
“嘿。”石壮壮咧了咧嘴,“不过你还别说,搞宠物丧葬还真不容易,就这卖炉子的,之前在市区里开了个门店,结果你猜怎么着,才三个月,就被硬生生被举报得干不下去,你说他们这都为啥呀,挡人财路?”
“这有什么为啥,晦气呗,就算不是人,那烧的也都是死物。”
陈则脑海里,自然而然地闪过王瑾用柚子叶抽打他的画面,他相信,要是有人把宠物丧葬的店开她家小区门口,那她绝对是举报的人之一。
“不过等装完炉子,后面的手续应该就能进正轨了,对了,你有想过店叫什么名字吗?”
陈则一愣,虽说之前工商、环保几个局已经乱跑了几次,但因为一直没到落名的那步,所以一直把这个事儿抛在了脑后。
“名字啊……”陈则努力思索了会儿,脑袋里蹦出了不少不太靠谱的短词,但都觉得不太合适。
陈则叹了口气望向窗外,他最不擅长取名字了。
一路开到废弃殡仪馆,帮着卡车司机一起卸下炉子后,石壮壮便带着陈则来到一楼大厅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他和游子整理出来的一些东西,但不确定是否要扔,需要陈则拍板。
陈则看了看,大多都是之前寿衣店在销售的物品,以后他们应该都用不到。
“你看看这个。”
石壮壮指了指杂物堆的角落里,那里有一块长条的木板子,木板开裂很严重,但依稀能看到上面白底黑字写着的字——西辞殡仪馆。
这应该就是原来挂在大门口的牌匾,后来这里废弃时被取了下来。
“收起来吧,其他都丢了就行。”既然他爷爷和父亲都没舍得丢,那他倒也不缺放这个东西的地方。
“好,明天再来弄吧,我们先去弄炉子。”
两人同时抬步朝外走去,但在一步后同时定住了步子,然后面面相觑,那一瞬间,从学生时代便开始积累的默契,让他们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想法。
“名字!西辞!”异口同声。
名字、炉子都定下后,陈则开始按部就班地走程序,制作新挂牌、提供清单、位置、登记设备、过环保评估、工商注册……虽然慢,但都算顺利。
一周后,西辞开业。
开业当天相当冷清,陈则和石壮壮开了两瓶啤酒坐在门口,看着空荡荡大门,连个路过的人都没有。
“咱是不是得找个地方去发发传单?”石壮壮猛灌了口啤酒,看起来有些不安。
“你见过搞殡葬发传单的?谁敢拿。而且搞我们这行的如果没有生意,这好像还是好事。”
“也是。”石壮壮啧了啧嘴,有些感叹,“这下我也不知道该盼生意好还是不好了。”
陈则相比石壮壮要淡定很多,他是只要决定做一件事就不会瞻前顾后的性格,大不了钱全用完,重新来过。
人的一生很长,他还有试错的成本。
更何况,今天毕竟是第一天,又是特殊行业,没有生意很正常。
“别担心,游子说之前拍的视频已经传网上去了,还帮我们发了广告贴,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有需要的人只要在网上搜一搜,就能找到我们。”
陈则话刚出口,就见大门方向,一个穿着花色大衣的中年妇女从墙边走了出来,两人几乎是同时站起了身。
难道是生意来了!
她先是看了眼门口的写着西辞的招牌,露出了有些困惑的神情。当她的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楼大厅口的陈则和石壮壮后,脸上的困惑又肉眼可见地加深了几分。
她有些犹豫地问道,“请问……陈老板在吗?”
陈老板?看来做了些功课,应该是生意上门。
“我就是。”第一次被人叫老板,陈则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有些微红。
石壮壮就有些夸张了,立马从店里搬了凳子出来,放在了妇人的身后,一个劲地说,“坐!您坐!坐下说。”
陈则看到石壮壮的行为,太阳穴突突地跳,不请客人进去坐,搬个椅子在太阳底下让人坐,这待客之道多少有些另辟蹊径。
谁知老妇摇了摇头道,“不是,是另一个陈老板,是老一点的陈老板。”
陈卓和石壮壮同时一愣,俩人对视一眼。
妇人也没坐下,而是走到一楼大厅的侧门处,指着原来是寿衣门店,但已经被陈则改造成接待处的地方问道,“就是这里的陈老板,他的寿衣店……不开了吗?”
这时候,陈则也反应过来,对方根本不是来寻求宠物丧葬服务的,而是来找他去世的父亲陈卓的。
陈则轻叹了口气,“不开了,他去世了。”
“老陈走了?!”妇人因为惊讶,语调的尾音被拉得很高,听起来有些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