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劳伦斯家少年
“乔!乔!你在哪儿?”美格在阁楼的楼梯底下喊。
“这里!”上面传来沙哑的声音。美格爬上去,发现妹妹坐在朝阳的窗口旁边,一个三脚沙发上面,裹着被窝,一边吃苹果,一边对着《拉德克利夫继承人》哭泣。这里是乔最喜欢的藏身处,她喜欢带上三五个僵苹果、一本好书躲起来,静静地享用,跟她做伴的是住在附近、根本不顾忌她的一只宠物老鼠。美格一露面,“抓扒”嗖地进洞了。乔摇头甩去脸上的眼泪,准备听消息。
“真开心!快看!请柬,加德纳太太正式邀请我们参加明晚的舞会!”美格边喊边挥动着珍贵的纸条,然后满怀少女的喜悦读了起来。
“‘加德纳太太诚邀马奇小姐和约瑟芬小姐参加除夕小聚会。’妈咪同意我们去,可是穿什么衣服呢?”
“问这干吗?你知道只能穿府绸衣服去,没衣服穿嘛。”乔答道,满嘴嚼着僵苹果。
“要是有丝绸服装该多好!”美格叹息着,“妈妈说,我到了十八就可以穿了。还要等上整整两年,真是望眼欲穿。”
“我敢说,我们的府绸跟丝绸也差不多,已经够好的啦。你的那件保护得跟新的一样,可我忘记了,我那件烧了洞,还有扯坏的地方。我该怎么办?火烧洞太显眼,挖都挖不掉。”
“你必须尽量安静地坐好了,别让人看见后背。正面没问题的。我要用新丝带扎头发,妈咪会把她的珍珠发夹借给我;新鞋子很可爱,手套不够称心,但还凑合。”
“我的手套沾上了柠檬水,又没有新的换,只能不戴了。”乔说。她从来都不为穿戴发愁的。
“手套一定要戴的,否则我不去,”美格斩钉截铁地咋呼,“手套可是头等大事。要是你不戴,我就太丢面子了。”
“那我就不挪动好了。我不怎么喜欢交谊舞。游来游去没情绪,我喜欢的是东跑西窜开玩笑。”
“不能跟妈妈要新的,太贵了,你又不爱惜。你那副弄脏时,她就说,今年不会替你买了。就不能将就一下?”美格焦虑地问。
“可以把手套捏在手里,不让人看见脏的地方。只能这么办了。噢!我看这么应付吧——每人戴一只好手套,捏一只坏手套。懂了吗?”
“你的手比我大,会把我的手套撑坏的。”美格发飙了,手套是动不得的。“那我就不戴。才不在乎别人说话呢!”乔咋呼着捧起了书本。
“给你给你,好了吧!就是不要弄脏了,要规矩一点儿。不要反背双手,不要瞪眼,不要喊‘怪怪!’,好不好?”
“别替我担心。我尽量守规矩,竭尽全力不去惹是生非。去回复你的请柬吧,我要看完这个精彩的故事。”
美格下去写“欣然应邀,感谢美意”,打点服饰了。她一边给自己打着真正的荷叶花边,一边轻松地唱着歌。而乔看完了小说,吃完了四个苹果,还同“抓扒”嬉闹了一番。
除夕那天,客厅空荡荡的。两个姐姐忙于“预备出客”的头等大事,两个小妹妹则在伺候穿衣。尽管行头很简单,她们跑上跑下,有说有笑,不亦乐乎。头发烧焦的浓烈味道一度还弥漫了整座屋子。美格希望两鬓来几缕卷发,乔随之给头发包了油纸,用烧红的火钳夹紧了来凑合。
“头发应该这样浓烟滚滚的吗?”趴在床上的贝丝问。
“是湿发在烤干哪。”乔答道。
“什么怪味道!就像羽毛烧起来了。”艾美一边顾盼自豪地整理自己的秀美卷发,一边说。
“好了,我这就撕掉油纸,马上可以看到云鬓卷发的。”乔放下火钳道。
她果然撕掉了油纸,却并没有出现云鬓卷发。头发随着油纸脱落了,发型师大惊失色,把一排烧焦的小卷卷放在五斗橱上,受害者的眼前。
“哎哟哟!你怎么了你?我完了!去不成了!我的头发哟,我的头发!”美格哀号着,绝望地瞪着额头上高低不平的卷发。
“我真倒霉!不该求我烫头发的。我总是把事情搞砸。对不起,火钳太烫了,所以搞得一团糟。”可怜的乔呻吟道,望着黑黑的小饼饼卷发,悔恨的泪水滚落下来。
“没有完呀。只是弄卷曲了,扎丝带的时候,让发梢往额头飘一点儿就行,而且样子还很时髦呢。我见过很多姑娘这样梳头的。”艾美安慰道。
“我瞎讲究,活该倒霉。情愿不打理那头发的啊。”美格怒气冲冲地吆喝着。
“我也这样想的。头发本来多么滑溜,多么漂亮啊。但很快会长出来的。”贝丝走过来亲吻安抚剃了毛的绵羊。
又出了几个小岔子之后,美格终于打扮齐整了。经过全家人的齐心协力,乔的头发也梳好了,连衣裙穿好了。她们装束俭朴,却十分秀丽。美格一身银闪闪的黄褐色衣服,蓝色天鹅绒的束发带,荷叶花边,珍珠发夹。乔的衣服是枣红色的,绅士风度的亚麻布硬领子,一两朵白菊花是唯一的点缀。各人戴了一只好的薄手套,手里拿着一只脏手套。大家众口一词,这很有“轻松雅致”的效果。美格的高跟鞋很紧,夹痛了脚,但她不承认。乔的十九个齿的头发夹仿佛都直刺脑袋,并不怎么舒服,可是,哎唷,不漂亮,毋宁死!
“祝玩得开心,小宝贝!”马奇太太对姐妹俩说。她们走上小路,姿势颇为讲究。“晚饭不要吃得太多,十一点回来,到时候,会让汉娜来接的。”她们出门后,大门碰上,窗口的声音喊着:
“孩子!孩子!你们俩带漂亮手帕了吗?”
“带了,带了,棒极了。美格的手帕还喷了古龙香水呢。”乔喊道。走几步,她又笑着补充道,“我确信,哪怕地震来了,大家抱头鼠窜,妈咪也会这样询问的啊。”
“这是她的贵族趣味嘛,十分得体的。真正的淑女总是皮靴贼亮,手套洁白,手帕香喷喷的。”美格答道,她自己也有不少“贵族趣味”呢。
“不要忘记了,衣服上那处毛病别让人看到,乔。我的腰带合适吗?头发还可以吧?”美格在加德纳太太梳妆室的镜子前反复打扮,良久才转身过来。
“能不忘记嘛!要是看到我有不对的地方,眨眨眼提醒我好吗?”乔答道。她拉了拉领子,用梳子撸了一下头发。
“不行,淑女怎么能眨眼呢?要是有不对的地方,我就扬眉毛,没关系就点头。好了,肩膀挺直,脚步要小。主人做介绍时,不要乱握手,这是万万不能做的。”
“你是怎么学会所有这些规矩的?我就学不会。那音乐是不是很轻快呀?”
她们平时很少参加舞会,下楼时有点儿羞怯。聚会不算正式,对她们来说却是件大事。加德纳太太是一位神情庄重的老太太,膝下有六位姑娘。她热情地接待她们,然后引见给了大女儿。美格认识萨莉,举止很快就恢复了自然。但是,乔对女孩子和少女的闲聊向来不太在意,她到处站站,小心翼翼地背靠着墙,就像一匹关在花园里的马驹,感到浑身不自在。屋子的另一边有五六个小伙子,开心地谈论着溜冰,她想过去一起聊,因为溜冰是她人生的一大快事。她把心愿远距离传递给美格,但美格把眉头抬得老高,她就不敢擅自走动了。没有人过来跟她说话,身旁的人群也一个个走开了,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担心烧坏的衣服被人看见,不敢四处走动玩耍,只能可怜巴巴地盯着人群,自己打发时光,直到跳舞开始。立刻就有人邀请美格跳舞,她面带笑容,舞步轻盈,但是没人会想到她鞋子太紧,在暗中吃苦。乔看到一位红头发的大个子小伙朝她的角落走来,唯恐他来邀舞,便溜进了挂着门帘的休息室,想偷偷观看,一个人悄悄地自娱自乐。不巧,已经有一个害羞的人选择了同样的避难所。当门帘在她身后落下时,乔发现自己正与“劳伦斯家少年”面面相觑。
“天哪!我还以为没人在这儿!”乔结结巴巴地说,准备飞快地退出去,正如她飞快地冲进来。
但是,男孩大声地笑了,虽然看上去有一点儿吃惊,但还是高兴地说:
“不用管我,想待就待着吧!”
“不会打扰你吧?”
“一点儿都不会。要知道,很多人我都不认识,才进来的,起初的感觉特不自然。”
“我也是。请别走,除非你真的想离开。”
小伙子又坐下了,看着脚上的轻软跳舞皮鞋。这时,乔开口了,她努力做到自然而有礼貌:
“我想以前幸会过的。先生住在我家附近,对吧?”
“就在隔壁。”他抬起头,率直地笑了,因为乔一本正经的样子颇为滑稽。这时,他想起了把猫送回她家时,他们谈论板球的情形。
这就打破了乔的拘谨。她也笑了,并用最诚挚的语气说:
“你送来的圣诞礼物,我们很开心了一阵子。”
“是爷爷送的。”
“嗨,是你想出来的,对吧?”
“你家的猫怎么样了,马奇小姐?”男孩问,努力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但黑眼睛却闪着调皮的神情。
“很好的,谢谢。劳伦斯先生。不过,我不是马奇小姐,叫我乔就行了。”小姑娘答道。
“我也不是劳伦斯先生,叫我劳里就行了。”
“劳里·劳伦斯——这名字真怪!”
“我名叫西奥多,可我不喜欢,因为伙伴们都叫我多拉,女人的名字,所以让他们改叫劳里。”
“我也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多伤感!希望大家都叫我乔,而不是约瑟芬。你是怎样才让那些男孩不叫你多拉的?”
“揍他们。”
“我可不能打马奇姑婆,所以只好随她这么叫了。”乔无可奈何叹口气。
“你喜欢舞会吗?”过了一会儿,她问。
“难道你不喜欢跳舞吗,乔小姐?”劳里问,似乎觉得这个称呼挺适合她的。
“要是场地大,人人都很活跃的话,我倒喜欢跳的。可像这样的地方,我总要打翻点儿东西,免不了踩人家的脚趾头,或者出洋相。所以就不去胡闹,让美格去跳吧。你也不跳吗?”
“有时候跳。要知道,我在国外待了很多年,这儿我朋友还不多,还不清楚你们这儿的习惯。”
“国外,”乔喊道,“哦,快跟我讲讲!很喜欢听别人讲他们行万里路的。”
劳里似乎不知道从哪里讲起,可是乔问得很急切,很快他便讲开了。他告诉她瑞士韦威的学校生活。在那里,男孩们从来不戴帽子,却在湖上有一批小船,假期里他们跟老师步行到瑞士各地野营。
“多想去一趟啊!”乔大声说,“去巴黎了吗?”
“去年寒假就在那里度过的。”
“会说法语吗?”
“在韦威只许讲法语的。”
“那说说看!我能看,不能说。”
“Quel nom a cette jeune demoiselle en les pantoufles jolis?”劳里亲切地说。
“讲得真不错嗳!我想想——你是说‘穿漂亮鞋子的那个女孩叫什么’,是不是啊?”
“Oui,mademoiselle.”[5]
“她是我姐姐,玛格丽特,你早就知道的!你看她漂亮吗?”
“漂亮。使我想起德国姑娘,清新,文静。跳的舞像淑女。”
听到对姐姐进行男孩子气的赞美,乔高兴得脸上放光。她暗暗记下这话,准备回去说给美格听。两人在幕后边看边评论,一聊就聊成了老友重逢。劳里脸上的害羞神情也烟消云散,乔的男儿风度使他感到心情畅快;乔自己也恢复了乐呵呵的本性,忘了烧坏的衣服,也没人对她抬眉头了。她更加喜欢“劳伦斯家少年”了,要仔细地打量他几次,准备回家向姐妹们描述一番。她们家既没有兄弟,表兄、堂兄也不多,所以与男孩子很少接触。
“黑色的卷头发,棕色的皮肤,又黑又大的眼睛,秀气的鼻子,整齐的牙齿。手脚都不大,个子要比我高一点儿,男孩子这么温文尔雅又开朗。不知道他有多大了?”
乔刚开口想问,却又及时收了口,显出了少有的老练,试图旁敲侧击。
“我猜,你很快就要上大学了吧?我看你老是在啃书本——不,我是说你用功学习。”乔为那个冒失的“啃”字脱口而出而脸上发烧。
劳里笑了笑,似乎并不感到惊讶。他耸耸肩,回答道:
“还有一两年呢。反正,不到十七岁,我是不会去上大学的。”
“难道只有十五吗?”乔看着这位高大的小伙子问,本来以为他已经十七了。
“下个月才满十六。”
“我多想上大学!看来你并不喜欢。”
“我讨厌上大学。不是埋头啃书,就是到处闲荡。再说,我也不喜欢美国青年的生活方式。”
“那你喜欢什么呢?”
“喜欢住在意大利,以自己的方式快活。”
乔很想问问,他自己的生活方式是怎样的,但他紧锁双眉,显得十分可怕。于是,她转换了话题,一边用脚打着节拍,一边说:“那首波尔卡舞曲真是棒极了!你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要是你也一起来的话,我就去。”他回答时,微微地鞠了一躬,显得颇有风度。
“我不行,我答应过美格不跳舞,因为——”乔欲言又止,似乎在犹豫,不知道是说出真相呢,还是一笑了之。
“为什么?”劳里好奇地问。
“不会说出去的吧?”
“绝对不会!”
“那好,我有个坏习惯,老是站在火炉边上,所以经常烧坏衣服,这件衣服我也烧焦了,虽然补得很好,可还是看得出来。美格让我待着别动,这样就没人会看到了。要是你想笑就笑好了,我知道这很滑稽。”
劳里并没有笑,只低头一下。他轻声说话,表情使乔感到疑惑不解,“别管它。告诉你,我们可以跳舞。那边有一条长长的走廊,我们可以尽情地跳,没人会看到。来吧?”
乔谢了,欣然跟过去。看到舞伴戴着漂亮的珍珠色手套,她真希望自己也有一副干净的手套。走廊里空荡荡的,他们尽情地跳了一曲波尔卡。劳里舞跳得很不错,还教乔跳德国舞步,这种舞步充满了旋转和跳动,乔非常喜欢。一曲终了,他们在楼梯口坐下喘气。劳里正在讲德国海德堡的学生联欢活动时,美格过来找妹妹。她招招手,乔不情愿地跟着美格走进一间侧屋,只见她坐到沙发上,手抱着脚,脸色苍白。
“脚踝扭了。该死的高跟鞋一歪,把我狠狠地扭了一下。痛得要命,差一点儿就站不住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家。”她痛得直摇晃。
“我早就知道,穿那双笨鞋,会把脚扭伤的。替你难过。我想现在也没法子,只能叫辆马车,要么待在这儿过夜。”乔说着,一边轻轻地揉那可怜的脚踝。
“叫马车要不少钱,我敢说,现在是叫不到的。大多数人都是乘私家马车来的,要走很远才能叫到车,再说也没人去叫。”
“我去。”
“不要,千万别去!都晚上九点多了,外面又黑灯瞎火的。不能留宿在这儿,屋子里客人住满了。主人有几个女友留下过夜,我想先休息一下,等汉娜来了再尽力而为吧。”
“我去找劳里,他会去的。”乔一想到这个主意,就显得如释重负。
“求你了,别去!别找人,也不要跟人说。把我的胶鞋拿过来,把这双舞鞋放到我们的包里去。不能跳舞了,晚饭一吃完,就等着汉娜来。她一来就告诉我。”
“他们现在要去吃晚饭,我会陪着你的,我愿意陪着。”
“不,乖乖,快去,替我拿些咖啡来。我累得要命,动都动不了!”
说完,美格斜靠在沙发上,刚好遮住了胶鞋。乔跌跌撞撞地朝餐厅走去。她先闯进一间放瓷器的储藏室,接着又打开一扇门,却发现加德纳老先生在那里独自小憩,最后才来到餐厅。她冲向餐桌,拿到了咖啡,慌乱中又泼了,弄得衣服前胸跟后背一样糟糕。
“哦,天哪,我真笨!”乔惊叫一声,赶忙用美格的手套擦衣服,却又毁了手套。
“可以帮你吗?”传来一个友好的声音。是劳里,他一手拿着盛满咖啡的杯子,一手拿着冰淇淋盘子。
“我在给美格拿点儿吃的,她很累。不知谁撞了我一下,就成了这副模样。”乔回答说。她看看满是污迹的裙子,又看看咖啡色的手套,显得十分沮丧。
“太可惜了!我正要找个人,把手里的这份东西给送出去。可以拿给你姐吗?”
“那就谢啦!我带路。东西我不想拿,否则,肯定又会惹事的。”
乔带路,劳里好像是惯于为女士效劳的,他拉过一张小桌子,又为乔拿来一份咖啡和冰淇淋,十分殷勤周到,连挑剔的美格都称他是个“好小伙子”。他们边吃糖果,边谈论糖纸上的格言,过得很愉快。正当他们与另外两三个刚溜达进来的年轻人安静地玩“霸士”文字游戏时,汉娜来了。美格忘记了脚痛,猛地站起来,痛得叫了一声,赶紧抓住乔。
“嘘!什么也别说。”她小声跟乔嘀咕,接着又大声地说,“没什么,我脚扭了一下,没事。”然后,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楼上穿外套。
汉娜责怪,美格痛哭。乔不知所措,最后决定自作主张。她偷偷地溜了出来,飞快地跑下楼,找到了仆人,请他是否为她找一辆马车。碰巧这人是雇来的侍者,对邻里环境也是一无所知。乔正在找人帮忙,劳里闻讯走了过来,告诉她,爷爷的马车刚到,是来接他的,她们可以搭他的马车回家。
“早着呢!你还不会走吧?”乔说,如释重负,可还在犹豫客套着。
“我回家都较早。很早,真的!请让我送你们回家吧。你知道的,我也是顺路,听说还下雨了呢。”
问题解决了。乔告知美格的麻烦,满心感激地接受了援助,然后飞快地跑上楼接其他人。汉娜像猫一样对下雨深恶痛绝,所以并没有发难。他们乘着豪华的封闭式马车回家了,觉得十分高雅,非常愉快。劳里和车夫坐到驾驶座,让美格把脚搁起来,姑娘们无拘无束地谈论着舞会的情景。
“我真是太开心了,你呢?”乔问,一边把头发弄蓬松,使自己放松。
“我也是,可那是在扭伤脚以前。萨莉的朋友安妮·莫法特和我交上了朋友,萨莉去她家的时候,要我一起去住上一个礼拜。萨莉开春时去,那时歌剧正好上演。如果妈妈同意我去的话,真是太好了。”美格回答说。一想到这个,她就兴奋起来。
“我看到你和红头发的小伙子在一起跳舞,就是我躲开的那个。他人好吗?”
“哦,好极了!他的头发是赤褐色,不是红色。很有礼貌的。还跟他跳了一曲雷多瓦捷克舞呢。”
“他跳新舞步的样子很像发情的蚱蜢,劳里和我都禁不住笑了。你听到笑声了吗?”
“没有,这样做很没礼貌。整个晚上躲在那里干什么了?”
乔讲了自己的奇遇,等她讲完,已经到家了。她们万分感激地跟劳里道“晚安”,然后摸进屋里,希望能不打扰任何人。但随着门嘎吱地打开,跳出两个戴着睡帽的小脑袋,两个睡意蒙眬的声音兴奋地喊道:
“讲讲舞会!讲讲舞会!”
乔还特地为小妹妹们藏起了几颗糖果,尽管美格认为这样“极不礼貌”。听了整个晚上最尽兴的事,她们很快就安静下来。
“我敢说,真像当了一回娇小姐,居然舞会散后坐马车回家,穿着礼服,旁边还有侍女伺候着。”美格说,乔正在用山金车酊止痛药包扎她的脚,并且替她梳头。
“想来娇小姐享福也不过如此了,尽管我们头发烧焦,礼服破旧,手套落单,鞋子太紧,还傻乎乎穿着去跳舞,不扭伤脚才怪呢。”我看乔说得一点儿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