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黑水号（下）
检查一番后，翠茜终于放下心来。
房间里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虽然狭窄，但足够她度过这趟海上旅途了。
她把不知道睡过多少人的床单扒下来折叠好，放到床底，只留着一层硬木板，然后就坐在木板上，眺望海面。
这是她第一次看海，和她想象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她在杂志和电视里看到的大海都是蔚蓝的，水很纯净，可迪拉姆的海是浑浊的黑黄色，到处漂浮着白色垃圾，一股腐烂物的味道。
她静静凝视着海浪一波波掀起又平息，望着浪尖上的塑料瓶，叹了一口气，收回了视线，蜷缩着坐在了墙角。
她从最里面的口袋里拿出外婆的命珠，看起来它很像一颗圆润的珍珠，透着莹莹的光辉。
那间汽车旅馆和这颗珍珠，是外婆唯二留给她的东西，如今她离开了自己居住了十几年的地方，要前往远方，那里等待她的，是什么样的命运呢？
离开这艘船之后，她又要如何生存下去呢？
她握着外婆的命珠，思考着许多的疑问。
在她思考的时候，时间很快过去了，渐渐来到了夜晚。
黑水号驶离了那片被污染的海域，但因为夜晚的缘故，翠茜看不清海水的颜色，只能听到黑色巨浪的拍打声。
她躺在了木板上，借着月光，看着手里的命珠。
已经一整天没出门了，来之前吃过一些东西，所以现在还不是很饿。
她只是觉得很累，很迷茫，所以把自己关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哪里也不去。
“活下去，真的好累啊...”
“为什么我要出生在迪拉姆呢？为什么我是一个鲛人呢？”
“要怎么样才能变得有钱呢？”
“外婆，我好想你...”
她把命珠放在额头上，闭上了眼。
命珠上有外婆的气息，小时候，外婆就是那样抱着她，亲吻她的额头，唱着安眠曲哄她睡觉。
那是鲛人的安眠曲，人类发不出那样的声音。
翠茜从外婆那里学到了那首歌，外婆说不开心的时候，觉得害怕的时候，就唱这首歌，那样就好了。
她轻声哼着那首曲子，优美婉转的声调从她的口中发出，那颗命珠在曲调中如夜明珠一样发光，温柔地将翠茜笼罩，好像在外婆的怀抱里似的。
唱着唱着她觉得有些困了，把命珠放到怀里，搂着睡下。
可就在这时，一道强光扫过了窗户，照到她的脸上，处于警惕之中的她，一下睁开了眼。
是探照灯的光，三道光柱在云层和海面之间扫射，她听到了直升飞机的嗡鸣，和远处的刺耳船笛。
有什么东西来了，她紧贴着墙边，小心地探头从窗户望出去。
黑水号停了下来，这艘船被包围了，头上是直升飞机，三面都有铁船。
她听庄兴说过，在海上可能会遇到海盗，但这些船和飞机明显不属于海盗，他们太有秩序了，远远地她看到了甲板上的船员，心里猛地一惊。
是红高棉的袖章！
这些人是来抓她的！！！
有一艘船已经靠到了黑水号的旁边，搭出桥来，一个个的持枪士兵登船。
黑水号的船员以及偷渡客，每一个都乖乖地举起双手站好，任凭发落。
翠茜不知道自己的信息是怎么泄露的，但此刻追究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她立刻来到门缝那里，倾听外面的动静。
有人的脚步声，很重，还能听到金属哐当哐当的摩擦声。
是士兵，全副武装的士兵在走廊里走。
不能再磨蹭，这样下去会被抓住的！
这些士兵知道她的弱点，在汽车旅馆的时候，她的小腹就被击中过一次了，一旦他们把自己堵在门口，那真的就无路可退了。
于是她屏住呼吸，拉开了门口的铁门闩，捏住自己的嗓子。
等到那些人即将来到门前的前一秒，她一脚踹开了门，对着那里的人发出刺耳的声波。
鲛人可以发出很高的声音，足够震破玻璃，震破人类的耳膜。
有两个士兵在走廊里走，他们被突然的袭击镇住了，翠茜两脚将他们踹晕在地上，往人少的地方跑。
她能听到士兵们的脚步声，刚才的声波把士兵吸引了过来。
虽然看不见外面，但靠着自己敏锐的感知能力，她能获取那些人的方位，在她的视野里，有一个个移动的小人，她静待时机，和这些人周旋，慢慢地往外走。
只要不是被突然袭击，一下子失去行动能力，她就有相当的把握和士兵们周旋。
但红高棉的人数太多了，只有一条路可逃了：跳入海里。
只能这样做了，她只能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跳下海，随便找一个方向游过去，之后的，就听天由命。
没人能帮她了，这一次，她只能靠自己。
她咬咬牙，猛地从锅炉室冲了出去。
张开嘴，往前使用油腻术。
士兵被粘稠的油遮挡住了视线，他们胡乱开枪，翠茜的小臂被击中了，血流了出来，但是还好，没什么大碍。
她穿过了有人看守的仓口，把一个满身是油的士兵从楼梯口用力丢了上去。
甲板上一阵哄闹，所有的人都被那个倒霉蛋吸引了注意力。
就是现在！
她知道自己不能犹豫，闭上眼睛飞快地冲刺。
刹那间，海风吹拂到她的脸上，她睁开了眼，侧身一跃，滑出一道优美的曲线。
噗通一声，海面溅起巨大的水花！
她成功跳入了海里，脸上的鳞片显现出来。
她在水里扯掉了多余的斗篷和衣服，衣服朝上飘过去，里面装着她十年的积蓄，那些纸钱被打湿了，随着海水浮动，一张张散开。
她心疼地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往下潜。
甲板上，士兵们乱成一团，有人朝着海水射击开枪，但子弹在水中的杀伤力有限，除了特制的水下用枪，一般的枪，通常超过五六米就会失去杀伤力，而翠茜早已潜入了十几米以下了。
在一位士兵预备开枪的时候，忽然有一个穿军官服的健壮男人拦住了他，他相当高大，站在人群之中，宛如鹤立鸡群。
军官爽快地脱掉衣服，露出了自己棱角分明的肌肉。
他纵身一跃，跳下了水，水下，他张开嘴，牙齿细密尖锐，手臂和腿上，出现了鱼鳍，皮肤上长出了鳞片。
这是一个男性的鲛人，他在水中游泳就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翠茜只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接近过来，她根本没看清，只觉得腹部遭受了一下重拳，然后就失去了意识，一片黑暗。
很快，军官浮出了水面，手里抱着湿漉漉的翠茜，她已经昏迷过去了。
他接过手下递来的毛巾擦拭身体，用富有磁性的声音说：“去通知波尔先生，目标已经抓到了，我们将会光复迪拉姆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