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尘·渡劫(尘二)
人有三劫。
天劫,鬼劫,情劫。
天劫随天意,鬼劫随生死,唯有情劫,随人心。
渡劫难渡。人渡天劫而不凡,渡鬼劫而不死,却在这情劫处,渡了又渡,始终难渡。
李歆也难渡这情劫。
胤朝末年,李氏一族惨遭黄巾军屠戮,成百上千人被杀死,成百上千的宫女妃子惨遭蹂躏。皇城,顷刻间变成一座火城。
李歆躲在母亲的怀里瑟瑟发抖。门外军队的叫骂声,宫女妃子的哭喊声,还有刀刺穿心脏的声音......李歆也想哭,也想叫,却哭不出来,叫不出来,只是在母亲的怀里瑟瑟发抖。
“歆儿,”母亲把李歆从怀里拉了出来,看着他,“你就躲在这里,不要出来,母亲想办法救你出去。”
“娘,你要去哪儿,我怕。”李歆抽泣着看着母亲。
“歆儿别怕,如果母亲回不来了,你一定要记住,”母亲眼里泛着泪光,“你是李家的人,这个天下,你要自己夺回来。”
母亲把李歆安置在床下面,转身离开了。
“歆儿,以后的一切,就靠你自己了。”母亲低声说道。
一天后,李歆醒来,已是另一番场面。
“你醒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一个小女孩趴在他身边,吓得他连忙坐了起来。
“我这是在哪儿?”李歆躲到了床角。
“我家呀。”小女孩皱了皱眉,“莫名其妙,你一点都不好玩。”说着想要站起身来走开。
“喂。”李歆把她叫住,“那个......有吃的么?”
小女孩冲他嘿嘿一笑,“饿了吧,叫姐姐,姐姐就给你拿吃的。”
李歆看了看好像还没他大的小女孩,撇了撇嘴,“不叫。”
“不叫就不叫,反正我没吃的,走喽。”小女孩又想走。
“姐......姐”李歆咬牙切齿地硬憋出了两个字。
“这就对嘛,好弟弟。”小女孩又冲他嘿嘿一笑,“等着,我去给你拿吃的。”
小女孩跑了一半,又折了回来,“你叫什么名字啊?”
“宋......宋世杰。”李歆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名字,便随口胡编了一个。
“宋世杰?好名字。”小女孩草草地评价完之后就想走。
“喂,”李歆叫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小女孩指了指自己,“我的名字,只说一遍啊,你要记住了。”
“我叫,”小女孩凑近他,“黎怡。”
时过境迁,当年的那个小女孩,早已不是他所认识的小女孩。他所认识的小女孩,已经死了,死在他的心里。
他其实不可能被抓。朱启文一身武功,就算有伏兵埋伏,以他二人的身手,足以进退自如。但他没有想到,来抓他的人会是她。在船上的话都是骗她的,他不是来赴约的,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来抓他的人会是她。朱启文走的时候,他也没有说什么,因为他只是想问问她,她过得还好吗。
如果当初黎怡没有被抓走,如果李歆没有认识朱婷雪,那么李歆与黎怡,或许也不会以这种方式再次相见。
可惜,没有如果,这是天意。
他不怕天劫,不怕鬼劫,到最后,还是败在了情劫。
现在的局面,虽说有些意料之外,但倒也算是在情理之中了。
“随天意吧。”李歆坐在牢狱的草堆上,无奈地笑了笑。
牢狱外。
李怡望着牢狱之中的李歆,淡淡的叹了口气。
从入狱到现在,刚刚过去一个时辰。李歆所说的大军,不仅没来,反而又向后驻扎了十里。不知道是李歆提前安排刻意为之,还是军队内部有人从中作梗借刀杀人。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在这儿,还会安全些。大雍,就快亡了。”李怡自言自语道。“李歆啊李歆,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呢?若我爹不认得你,又怎会救你,傻瓜。”
“还是,和以前一样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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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ZLTQ沙漠。
云好像压了下来,很白,却又泛着一层薄薄的雾。
沙粒没有一丝的活动,倦怠地面朝天小憩。
本该狂风卷地、乌云密布的沙滨之地,似被无形的力量所扼制,褪去了暴怒的脾气。
一望无际的沙漠,却依稀见得一片蓝常在。
沙漠中竟有一滩望之无底的小湖,甚是令人称奇。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据说这湖,是鲲鹏飞起时留下的泪,千年不干涸。
湖边依稀可见零零散散的白骨,一些飞鸟不远万里来此栖居,病死,被风沙所掩盖。
唯有这块白色的碑,饱受风沙却一尘不染,显然有人定期来为它洗扫风尘。
碑上无字,没有人知道是谁立的。鲜有从此路过的商人来饮骆驼,看到石碑满不在意,却也没有人将它推倒。
它已经与这湖景融为一体。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马叫,惊起了湖边打盹儿的水鸟,吱哩哇啦的乱叫。
“小白,别乱叫,你看它们都被你吓跑了。”男子拍了拍马的脸,轻声说道。
那马哼唧了一声,很得意的样子。
男子牵着马来到石碑面前,掀起了自己脸上用来遮挡风沙的薄布,露出一张俊丽却又略显忧伤的脸。
“芊儿,我来看你了。”男子用手轻轻地擦拭着石碑上新覆的微尘。“我也不知道下一次再来会是什么时候,也许一两个月,也许一两年吧,朝政上下有些动荡,我得费神平复一下。话说当初若是没有你,真不知道我这个王位还能不能坐得住。”男子笑了笑,像是在自嘲。
些许,男子轻轻地靠在碑旁,仿佛睡着了。
太阳渐渐西移。
“我已经很累了,真的很想去陪你啊,可是我还得完成我的使命。”男子突然睁开了眼睛,站了起来,朝自己的马走去,手里攥着石碑上的尘粒。
马又哼唧一声,很难过的样子。
一人一马,随着夕阳渐行渐远。
“或许不过十日,我就会,来陪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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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流涌动,涌动中有一些两米高的沙石,固定在沙中,任凭狂风吹过。
据说所有进到这片沙漠的人,都没有再出来过。他们的身体被风沙所包裹,化作沙石,人的魂魄随着身体一同被困在沙石之中,无处寄存。
沙漠中,有两个身影若隐若现。
“喂,你小子,别到处乱跑,待会儿你出了事,你老爸我可不管你。”老爷子喊了前面的年轻人一句。
“老爹你放心吧,我出不了事。我要真出事了,你岂不是很开心?”年轻人回了他一句。
“看把你小子能的,敢跟你爹叫板了都。”
“我楚云祥不跟您叫板,我就不叫楚云祥了。”年轻人回头,向老爷子吐了吐舌头。“话说老爹,这漠北沙漠连个人影都没有,而且咱们来的这个时间线雍朝都已经被灭掉了,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找人。”
“找人?”
“嗯。”
“这里哪像有人的样子。”
“我要找的,不是活人。”
“......死人?”
“对喽。”
“喂老爹你说的这么轻快干什么,搞得我心里发毛啊。”楚云祥假装打了个寒颤。
“死人怎么了,人都会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
“行了行了快别说了,那找一个死人干啥,挖出来火化烧出来一颗舍利子啊。”
“你小子怎么这么欠揍呢。罢了罢了,不跟你一般计较。”老爷子叹了口气。“我要找到他,我要知道他的过去,他的经历,他的劫数,我要知道,他到底是谁。”
“谁呀?敢劳烦您老人家亲自登门拜访。”
“李歆。”
“老爹,你说这李歆到底何德何能,能把咱们父子俩叫到这荒郊野岭来给他验尸呀。”看着老头子把尸体挖了出来,楚云祥撇了撇嘴。
“你懂啥,要不是云轩有别的事情要去干,我能让你两头跑吗?”老头子看都不看他一眼,“我让你保住那个人,不是因为李存佑那些人想要杀死那个人我就保他”,老头子顿了顿,“从历史上来说,李歆已死,死后尸骨被埋藏在这沙漠之中。可是为什么会又多出来一个李存佑想要杀死的戚航?这一帮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冒着危险去杀一个人,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
“戚航就是李歆。”楚云祥又撇了撇嘴。
“不愧是我儿子,哈哈。”老头子站起来,拍了拍楚云祥的肩膀。
“老爹,你脑阔四八四有毛病哦。”楚云祥抚了抚额,“一个稍微有点脑洞的作家都能猜到的答案,还用您跑大老远来验证?您这不是多此一举嘛。”
“儿砸,咱们时空工作者一定要严谨,要有科研精神。万一出了纰漏,对得起组织交给我们的工作吗?对得起组织对我们的培养吗?对得起你老爹我这几十多年的坚持吗?”老头子一次又一次地拍着楚云祥的肩膀,很庄重地说。
“咱们有组织吗?”
“……”
“我只是一个开酒吧的呀。”
“……”
“云轩才是你组织上的人呀老爹,虽然组织只有你们两个人。哎呀这么说起来你们俩还是组织的创始人呢,只不过可惜了,后继无人呀……”楚云祥躲过老头子的手,边跑边说。
“哎,你这臭小子。”老头子看着楚云祥,无可奈何,只能继续手上的事。
“老爹,进展怎么样了。”过了一会儿,楚云祥跑了过来问老头子。
“嗯,现在可以确定了。”老头子没有抬头,“李歆还活着。”
“你看,我就说吧,多此一举,你还不信。”楚云祥咂吧着嘴。
“也不完全是,”老头子抬起了头,“这具尸体,是一具女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