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夜杀人
越是基于尘埃之上，越是泥泞污浊远离高崇。
美德只属于黄金浇筑牢笼中的金丝雀，愚昧贪婪与无知尽归属于下等人。
公爵府内的老管家便是这样一遍一遍，通过话语与行动，将身份的低微和身来便是下贱的理念，牢牢灌注在仆从和下人身上的。
这样的观念由来已久，问其根由与原理，不过是将所有解释都推到出生之前的事情上去。
人为生之前，却又哪有什么盖棺定论的事情嘛。
下人越是接受自己身份的低贱，便越能心安理得接受自己悲惨的遭遇，并且反过来会维护它，因为他们不配，所以他们应得。
老管家很满意这样识趣的下人，感慨仆人的素质一代代提高了呀。
于是越发恼怒那只波澜不惊的蓝色眸子。
就算拥有魂力又怎么样，不过半级而已，依旧难逃卑贱的奴籍。
无论是将口水啐在其脸上，还是用脚将那只眸子主人的脑袋给踩进泥地里，都没有办法让那只眼睛有半分波动。
虽然口中说着求饶，服软的话，但是语调平淡，不起一丝波澜。
但单单看眼睛，就知道说话的人根本没有打心底里认同。
口中说出的话，就像是为了配合他说出的一般。
越是这样，老管家便越要折辱他，用尽下流龌龊的言语去侮辱他，他偏偏想看这样不可一世的小子，被折断骨头认命的样子。
霍雨浩在老管家手里经历了三年的折辱，他的苦难便是日后要还给公爵府的业报。
但是今日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怒火宛如埋藏在心底一万吨的巨大煤矿，因为火星的靠近而蓄势待发了。
霍雨浩感觉自己要压不住了。
“天梦哥，我想杀一个人。”
“哦。”
“啊？”
天梦看着精神之海不知何时，由湛蓝色的碧波，变成鲜红色的血河，并且泛起阵阵涟漪。
有些感慨这个人到底做了什么，把雨浩给气成这个样子。
要知道雨浩当初解开红色的眸子，发疯一般的狂殴王冬的时候，他的精神之海也不过是些许波澜。
当初的雨浩是佯怒，因此精神之海波澜不惊。
此刻的雨浩的怒是这般纯粹，面不改色看不出分毫，但是精神之海却已然大变了模样。
“在这杀人会很麻烦的。”天梦下意识说出这么一句。
他一生都在躲避被捕食的命运，没有骨头是他这个种族生来便是如此，下意识逃避的软弱已是一种本能。
不过很快天梦就反应过来了，他想雨浩成神带他自由飞翔，那么雨浩就一定不能走他的老路。
虽然不知道成神应该具有什么样的品格，但是尽可能避开他的臭毛病那总是没错的。
于是乎天梦说道：“算了，你去做吧，我给你打掩护。”
天梦动用一丝他这段时间睡觉积攒的精神力。
一圈看不见的波纹开始以霍雨浩为中心，向着四周五百米的距离扩散开来。
被这股精神波动给干扰的人，都下意识的选择避开以霍雨浩为中心的五百米的距离。
要么是想起家里有点事情，要么就是突发奇想想去其他地方看看。
很快，街道上变得空荡荡的，除了霍雨浩和远处那个匆匆行走的老管家。
这是天梦带给霍雨浩四大魂技中精神干扰的应用，天梦能够直接使用这个魂技的高阶用法。
一个人的念头何其繁多，战斗时候起了杂念自然会分心错失良机。
战场瞬息万变，一个分神便可能万劫不复，但是战斗的主要焦点还是敌人身上，很快便会回过神来。
但换到平日里，起了他念，比如走在路上想要点一杯喝的，于是便会很自然的走到饮品店要上一杯。
【去别处转转吧】
这便是天梦施加给方圆五百米范围所有人的一个精神干扰。
自此，一个完美的杀人场地就这样构建了出来。
霍雨浩摘下绷带，反过来遮在自己蓝色的眸子上。
情绪是一种力量，愤怒能够让人爆发平日里几倍的力量，并且不会感受到痛觉，因为飙升的肾上激素会让你忘记疲劳和疼痛。
甚至极端愤怒之下，原本可以劈断一块木板人，可以做到一下劈断十几块的木板。
虽然最后的结果是肌肉拉伤，甚至手臂骨折。
霍雨浩不知从何时起，或许是在母亲死后吧。
一种难掩的怒火，一直以来都宛如附骨之疽般的鬼火一般，在他心头萦绕。
然而他要开心的活着，待人礼貌的活着，不争强斗狠的活着。
因为这是母亲的期望，妈妈最后一次触摸在他脸上，霍雨浩感觉自己脸上的手，是一只骷髅的爪子。
干不完的活与责罚，让妈妈耗尽了身上所有的气力。
但是妈妈最后说的，是让他过好这一生。
什么样的生活，才称得上是值得过的生活？
“天梦哥，你说什么样的生活，才是值得过的？”霍雨浩在心中问道。
天梦翻了个白眼，又是奇怪的问题，反正至少不是过像他一样的生活。
想了想天梦说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且可以做到，就是值得过的生活。”
如果现实也跟做梦一样，想什么就有什么，想要的都能得到，那该有多好呀。天梦忍不住的这样想到。
街道上魂导器灯发出的光亮暗下来了。
纵使发光的光源隔着一层灯罩，但是依旧阻挡不了扑火的蛾子奔向光明，蛾子的身体在灯罩上炙烤，留下黑色的污点。
老管家感觉身后脖颈一凉，回头看去，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街道上空荡荡的，还真是夜的中场的史莱克城，此时在老管家的眼中却像是过了后场。
老管家搓了搓手背，接着转身继续向前走去，他还急着向他的主人复命呢。
然而下一刻，他的身体像是被犀牛撞飞了一般，伴随着肋骨撞断的声音，他整个人都撞飞到空中。
痛觉还来不及传导让他痛呼出声，他在翻转的视野余光中看见一只红色的眼睛，缭绕着蒸腾的水汽，像是烙红的铁。
紧接整个身体横向扑倒了数个垃圾桶。
腐烂的果皮和不知名的污物挂在了老管家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上，和那昂贵的白虎公爵管家制式的服装上。
老管家的这个一环魂师的实力，因为常年没有修炼过了，基本可以无视掉去。
霍雨浩只觉得自己脑袋升起了一团热气，在一阵晕乎乎的感觉过后，这个曾经带给我他许多屈辱的老男人就已经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颅骨已经被殴打变形，骇人的凹陷进去了一块。
而霍雨浩打出的最后一拳，擦着老管家的脑袋一公分的位置，打在了青石板上，铺装在地面上的青石板更是在这一拳下碎裂成几块了。
按照这一拳的力道来看，如果打下去了的话，老管家的脑袋大概会像西瓜一样爆裂开来。
霍雨浩有些晃神，站了起来。
身上的肾上激素水平逐渐下降，拳头和身体各处的肌肉已经传来了痛感。
“不继续了吗？”天梦哥在精神之海内问道。
“别担心有人会影响你，在我的精神干扰下，这方圆五百米不会有人过来的。”
“而且，你脑袋里那个灰不溜秋的家伙已经被我按住了，你不用担心他会影响你。”天梦大言不惭的说道。
最后一句自然是天梦吹牛皮的。
从那个灰色老者目前展露的气息来看，那泄露的一丝规格不知高到哪里去的气息，让本来就没有骨头的天梦更是直接软的缩成一团。
本来天梦就胆小，按照那个老者的气息来看，很可能是神明级别的强者，就算是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天梦也得任由人家揉搓捏扁。
如果换做以前，天梦在没有被吓软的情况下，一定是有多远躲多远。
可是现在不同了，他现在也自称哥了，当大哥的在小弟面前认怂的话是会抬不起头的。
霍雨浩就是他的小弟，大哥在小弟面前就是要支棱起来。
因此虽然心里怕得要死，但是天梦还是得在雨浩面前摆出一副‘不用把那个老家伙放在眼里’的派头出来。
精神之海中。
天梦壮着胆子靠近距离灰色气流一百米远的距离，冲着灰色气流喊道：“喂老家伙，雨浩现在年轻气盛杀个人怎么了，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说，是不是你又把雨浩情绪安抚下去，让他停手下来的。”
最后雨浩挥出的那一拳没有打中那个老管家，让其捡回来了一条命。
并且精神之海从原本的沸腾状态一下子又变成静海无波的样子了，这让天梦不得不怀疑又是这个老东西出手了，毕竟之前他就有强制冷静雨浩的前科。
然而灰色长者并没有出现，天梦的问话没有引起丝毫变化。
天梦又悄咪咪靠近，随着天梦的不断接近，灰色气流依然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停靠在精神之海的中央萦纡着。
“我跟你说话呢。”天梦抬起小手就准备给这位来上那么一下子，然后下一刻自己就被压制住了。
天梦一整只虫浮空，转向，然后给丢出一百米远的距离。
天梦生气了，自己就只是想挠他一下而已，就被丢的这么远。
这个老家伙明显就是能感知到外界，而且也听得见自己说话，但就是故意不理会自己。
明明是他先的，是他先找到霍雨浩的，但是到头来被这个老家伙给插足了一手。
他都不计较被抢了精神之海中心最佳睡觉位置的事情了，可是现在要被这个鸠占鹊巢的家伙给这样对待。
可是自己又打不过他。
一想到这，天梦心中涌现一股悲愤之情。
他想到自己颠沛流离一生。
只是在冰窟里睡大觉，然后被女神弄醒，一路颠沛流离来到星斗大森林。
接着被帝天那个老小子给抓起来，被一群小辈逮住一股脑的吸，一点都不尊重自己这个百万年魂兽的前辈。
自己好歹也是这世上第一只百万年的魂兽，竟然被如此的对待，自己可是离神明境界最近的魂兽啊，如果自己能够好好对待的话，自己说不定......虽然大概率还是无法成神，但是也是给后来的魂兽开辟了道路，能提供十分宝贵的学习经验不是嘛。
自己的命真是太苦了。
想到这，天梦干脆利落的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那哭声要多悲切有多悲切，要多凄惨有多凄惨，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我真是命苦啊~”天梦撒泼打滚了起来。
哭声传到了灰色气流那里，让原本没有丝毫反应的灰色气流泛起了阵阵波动。
“别哭了大虫子，你这样好似老夫欺负你似的。”古朴的声音说道，这个仿佛来自太古的声音此时多了一丝无奈。
天梦此时正哭到伤心处，他本来就受了很多委屈，只是冰蚕一族逆来顺受惯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是现在伤心的匣子一经打开，就算起初他的目的只是示弱，但是情绪控制不住他能怎么办。
“我不管，你就是欺负了我，明明是哥先，为什么好床是你睡的啊。”天梦双手捶地，双手双脚不停的扑腾着。
此时天梦已经忘掉了他来问责老者的目的，他下意识就把自己最本能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灰色老者抚触着眉心，叹了口气说道：“你来找我是为了床铺的事情吗？你不是要问是不是老夫动了手脚，又一次强行安抚了这位小友的情绪的吗？”
天梦经灰色老者这么一说，可算是想起来自己是干嘛来的了。
“没错，雨浩没有将那个老管家脑壳打爆，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天梦本质还是魂兽，虽然因为做了快一百万年的梦对人类的印象比起其他的魂兽要好很多，但是到底还是两个不同的种族。
至少在面对人类的死亡这一块，他的反应充满着魂兽般特有的纯真。
天梦曾经用精神力撑爆了一个封号斗罗，浓稠的血液混合着爆裂开来的白色脑浆绽放开来，天梦并不觉得有什么恐怖，尽管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杀死过一个人。
灰色老者察觉到了这其中微妙的异质感，不过曾经亲自创立亡灵一族，并屠杀过人族的他，对这种异族的思想并不反感。
“大虫子，你为什么会想要你的宿主在这么小的年纪，手上就沾染血腥和罪恶呢？”
天梦回答道：“那自然是希望雨浩不要走我的老路，畏首畏尾一味逃避最后后悔的时候，已经为时晚矣。”
“那么想要成神，就必须要一路杀戮，沾染血腥，肆意妄为才可以吗？”
天梦：“我不知道怎样才可以成神，但是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是一定成不了神的，因此雨浩成神之路，尽可能绕过我的遗憾就可以了。”
天梦对做任何事情都没有什么自信，但是对确定自己是个废物这件事情却是十分笃定。
灰色长者暗自感慨，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一种别样的自信。
能够在确定自己的无能这件事情上十分笃定，并且凭生出一种骄傲来，也算得上是一种境界了。
老者无言，成神之路千万，杀戮入道成神也是可行。
让一方世界化为亡灵的国度，血海浮沉，骨做扁舟，这样的路是一将功成，枯骨铺路，回首也是无尽的悔恨。
从这一点上来看，他和这只大虫子，同样都是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一切之人。
然而大错已铸成，便是苦海难度，浮屠不倒，再难挽回了。
同样是后悔，他不觉得自己能有更值得做的方法，来教给这只大虫子。
“我没有干涉这位小友的情绪，是‘他’自己选择停手的。”老者向天梦说出自己并没有出手的事实。
天梦暗想：不是这老家伙做的，雨浩怎么会突然收手呢，精神之海的异动又是怎么回事。
天梦忍不住的充满怀疑的打量目光让老者不快，他冷哼一声：“既然不信我，又何必来问我呢？”
说罢，便又化为一团灰色的气流不再理会这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大虫子。
不过在最后一刻，老者还是留下了一句话：“一体双魂，可不只有武魂啊。”
天梦对老家伙故弄玄虚不好好说话的样子颇有腹诽，他抠鼻道：“雨浩的第二武魂是哥给他的，这都不知道还喜欢话少装高手。”
霍雨浩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杀死老管家，这个曾给他带来许多不好回忆的家伙。
只因他清楚明白，老管家只不过是被人驱使的走狗，他要覆灭的是那个公爵府，那个沃野千里，雄踞一方的白虎公爵的府邸。
夜已深。
待到霍雨浩再一次蹑手蹑脚回到宿舍，小心翼翼不吵醒王冬准备回床睡觉的时候。
宿舍的灯又一次亮了，诶，为什么是又？
“深夜回寝，满身酒味，把我吵醒，霍雨浩你是要造反啊！”
霍雨浩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自己没喝酒，应该是饭桌上不小心沾染上的。
被王冬的狗鼻子给闻到了。
“听我说，我今天这么晚回来是有原因的。”霍雨浩决定施展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力挽狂澜。
“哦什么理由，说来听听？”王冬一副抓到自家死鬼老公出去鬼混的小媳妇模样。
“出去应酬，男人逃不开的宿命。”
“你特么！”
———破坏光线————————
霍云儿看着满身是血，艰难爬回来的老管家，眼皮抖了抖。
“咋回事啊，你也来大姨妈了？”
老管家气若游丝，看上去没几天好活的说道：“夫，夫人，我见到少爷了。”
在老管家被霍云儿扭曲过后的认知中，霍云儿的身份换算成白虎公爵府内的那位白虎夫人，霍雨浩则自然变成了公爵府内的正牌少爷了。
“啊，是这么回事啊。”霍云儿了然。
自己从坟头里爬出来后就差点被这个家伙给一拳抬走，小浩儿应该不知道这家伙已经被自己扭曲认知的事情，所以动手也就在所难免。
既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霍云儿也就放下心来，饶有兴致的欣赏起来霍雨浩施加在老管家身上的一通招呼。
“这家伙给揍的，我儿子真有劲啊。”霍云儿啧啧称奇。
“我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禀夫人，已经一切安排妥当了。”
虽然老管家现在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但是在Geass的加持和一等下人的职业素养加持下，还是认真的执行着霍云儿给他的任务。
霍云儿瞧了瞧现在的天色，一想到明天唐雅大清早就要来把自己拉起来一顿练，不禁心生绝望。
想着今晚上还得熬个大夜，明日再起那样早，自己之后得花多少功夫才能把皮肤给保养回来。
“走吧，去干活儿。”霍云儿惨然道。
身后的老管家称是，用骨折的四肢艰难爬行跟在霍云儿后面，在地上留下一条红色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