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九面书生 【三】
三、
他们住在戴玉家里,等着邢先生的消息。
戴玉给金子安排了一间漂亮的房间,但金子就是不住,她要跟唐飞住在一起。
因为她害怕。
现在一个人睡觉都害怕,必须在睡觉之前看着唐飞在,她才能睡着。
唐飞没有办法,随她了。
晚上睡觉前,她跟唐飞讲了她如何抓住李良的事情,唐飞瞪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我要给你看一件东西。”她说,“一定是你想要的东西。”
她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羊皮袋子。
唐飞惊讶地看着她,他不相信,这么多武林好汉们遍寻不见的东西,竟然在她的身上。
从袋子里掏出羊皮纸,放在灯下仔细地看,确实是张地图,但是由于是其中一角,看不出来具体的位置,只能看出是北方的地盘,上面有蒙古草原、阴山山脉和雁门关的标志。
必须集合四张图才能找见那个地方,可见,一张图什么用都没有。
唐飞翻来覆去地在研究的不是地图,是那羊皮纸。
这是一种以羊皮为底,涂着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薄薄的精致纸张,均匀细腻,经久不变,上面不是用笔墨书写,而是用羊毛刺绣成的字体和图样。这种羊皮纸是蒙古贵族最早的时候用的一种记录底体,现在早已不用了。
单从这羊皮纸的质地来看,地图应该不是假的。
他把地图仔细装好,封进袋子里,再贴身装好。
“你是英雄!”他对金子说。
“你再给我讲讲他们是怎么抓到你的。”唐飞说,“是些什么人,从哪里出来的?”
金子回忆说:“当时我看到紫二侠他们回来了,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可当时祁郎中就是站不起来,他们把他抬到椅子上坐下,我就听见祁郎中在跟紫二侠说什么裹心粉之类的。”
“裹心粉?”
“对,他们都是中了这种毒。”
“明白了。他们把毒药用蜡封在里面,外面是‘化石散’的解药,服下去之后,解药先发挥作用,然后蜡溶化开,毒药才发挥出来。”唐飞说。
“对。然后紫二侠他们就想杀回去报仇,但只过了一会儿,毒药就发作了,他们都死了。”
唐飞叹了口气,燕北十三侠里面,他最熟悉的这几个人,全死了。
这回,这笔账不会记在他头上了,因为他当时根本不在现场。
金子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她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交给唐飞。
“紫二侠临走时让我一定交到你手上。”
唐飞拿在手里看了看,好像是个戒指,他往手上套了一下,刚好套进中指里。
戒指的中间雕着文字,凑近灯光一看,不认识,好像是蒙古文。
紫光寒怎么会有蒙古文的戒指,难道他是蒙古人?
唐飞问:“紫二侠说什么了吗?”
“他让我一定交给你,让你戴在手上,然后到常山找一个人。”
“找一个人?”
“对,他就是这么说的。”
“常山那么大,到哪里去找?”
“他没说……,他当时已经说不出话了。”
唐飞叹口气。一个人究竟有多少未竟的事情,到临终时,感觉什么都来不及了。
唐飞问:“这些东西一直装在你身上,那些绑你的人,他们没有搜出来?”
金子说:“他们没有搜我。那些人骑着马,从镇子外面就冲进来。当时围着好多人,都在看热闹,这些人冲进来就绑我,说我是凶手,要押走。”
唐飞看着她,想象她当时惊慌的神态,不禁又摇摇头。
“他们绑了我,按到马上就往镇外走,大概走了一两里路,路边有个马车,马车上有个箱子,好像早就等在那里。他们让我坐进箱子,箱子盖一盖上,外面一锁,我就到了这里。”
唐飞问:“看来他们早就计划好了。”
他又开始凝神思考,眼望着虚花花的地方。
良久,他喃喃地说:“这些人跟吕非他们不是一伙的。”
金子问他:“你在说什么?”
唐飞说:“你知道吗,这样的图一共有四张,分别拿在太行岳家、浙东吕家、山东雷家和另外一个我们不知道是谁家的手里。”
金子说:“我们拿到的就是吕家那一份。”
“对,所以还有三份,一份在岳星杰手里,一份在那个不知道是谁家的手里,还有一份雷家的,被诸葛勤偷走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现在一直在找的,就是诸葛勤的那一份。”
“这一份图,既不在吕家手里,也不在岳家手里,被一个不知道是谁的高手从诸葛勤的手里弄走了,而且还杀了十三侠的三位,廖摩生、公孙乘和容嫣儿,用闪电杀的。”
“我知道了,这个人先偷走了闪电,再偷走了诸葛勤的地图。所以他也是那个杀死尚大公子的凶手。”
“我原来以为他只是一个人,后来我发现,他不但不是一个人,好像还是一个非常严密的组织,非常高效,胆子非常大,而且,根本不怕燕北十三侠。”
“你为什么这么说?”
“好多事情,我觉得他们设计巧妙,无所顾忌。他们留给郎三娘的纸条、刺杀孙婆婆,包括把你绑架到这里,都显示他们组织庞大,计划周密,而且人数众多。”
“既然这样,他们为什么不杀掉岳星杰和吕非,把图抢走?”
唐飞禁不住称赞道:“你说得太对了,但是可能还不到时候。可能其它两张图还没到手里,他们手里只有诸葛勤那张图。也可能,他们本来就商量好了,就像吕非说的那样,平等均分。”
他又陷入了沉思,最后,好像想通了,他说:“我们现在只能设想,他们是本来就有一张图的那个人,就是除过岳、吕、雷三家之外的那家人。”
金子说:“那他们就有两张图了,一张原来就有,一张是诸葛勤偷走的。还差两张,一张在岳星杰身上,一张在你身上。”
“对。”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戴玉带来不好的消息:邢先生故去了。
邢先生的家人说,他本来身体就不好,昨天多喝了几杯,晚上感到难受,不一会儿就长眠了,再也醒不来了。
唐飞没说话,他似乎早就知道这结果。
戴玉问:“那现在怎么办?”
唐飞看着他说:“现在轮到你了。”
戴玉不解地问:“轮到我干什么?”
“你也该死了。”
戴玉吃了一惊,目光中充满惊恐:“我们说好的,只要我把这个人找到,你就不再追究我以前的事情。”
唐飞摇摇头:“不是我要让你死,是他们会让你死。”
“你想想,过去他们让你干的事情全是见不得人的,干完后他们不杀你,一则因为你隐蔽得很好,二则因为他们还要用你。现在你暴露了,他们还留着你干什么?”
戴玉木呆呆地看着唐飞,希望他说的是假的。
唐飞说:“你自己选择,是活着,还是死。”
戴玉急切地问:“这由得我选吗?”
唐飞笑了:“当然可以选。”
戴玉问:“那我可以不死吗?”
“当然不可以,必须死。”
戴玉死了。
他一大早就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大门前,被人用刀在身上砍了几刀,其中一刀深及心脏,血流得满地都是。
围了好多人,但只敢远远地看,血里糊拉的,谁敢走近。
唐飞捂着鼻子在尸体前转了几圈,又在大门外仔细寻找了一遍,从草丛中捡出一把弯刀。
官府的人来了,问了几句情况,用脚踢了几下尸体,在纸上写下“遇凶劫杀,当场身亡”几个字,吩咐把尸体装殓了,不要影响市容。
戴玉没有家人,一直一人孤身生活,所以程序很简单。
虽然戴老板唱戏唱得好,但为了唱戏,他连家庭都省略了。
第二天,戴老板就被埋葬了,从此从人间消失。
很多人还记得这个演什么像什么的著名戏曲家,后来很少有人能像他那样达到那么高的水准。
唐飞和金子办完戴老板的丧事,也离开了。
坐着戴老板的马车,他们一路向北。
戴老板的马车很舒服,可以坐在窗前看风景。
路上的人也不多,车也不多,慢慢走着,像在旅游。
走出了几十里,车夫问道:“要歇息一下吗?”
唐飞说:“继续走。”
车夫说:“我想喝一杯。”
唐飞说:“你见过车夫说‘我想喝一杯’这样的话吗?”
“那应该怎么说?”
唐飞笑了:“应该说,‘停一下,尿!’”
于是车夫说:“停一下,尿。”
金子骂道:“真是粗俗,你们男人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来。”
唐飞问:“女人可以吗?”
金子说:“女人可以口吐莲花。”
车夫说:“我后悔了,下次我要扮决不扮车夫,我要扮就扮阔人。”
唐飞说:“你只能扮车夫,要不然车上多一个人,多不自然。”
车夫说:“要不然我扮你,你扮车夫?这活儿太累,坐在前面风吹日晒的,辛苦死了。”
唐飞说:“你应该好好体验一下生活不易,辛苦是辛苦,但不至于死了。”
车夫说:“我不是已经死了么,还要这么辛苦?”
唐飞说:“虽然你已经死了,但辛苦才刚开始。”
车夫叹口气:“我可真不想死啊。”
车夫就是戴老板。
不过他现在谁都不是,只是个赶车的。
马车走出了几十里,前面到了一个市镇,
大官道上,车来车往,市镇虽然不大,但相当热闹,人很多,也正是吃饭时间,家家餐馆门口都挤满骡马车辆。
戴玉说:“我们在这里歇息一下吧。”
唐飞看看,人太多,可能连碗面都吃不上,不如往前走,找个清静的地方。
他说:“不要凑热闹了,我们直接穿街而过,到下一个镇子,错过了饭点,人要少一些。”
戴玉说:“人多怕什么,我就喜欢人多热闹。”
唐飞道:“人多当然好啊,你往那儿一坐,抱上一个大碗,准备大饱口福,那边过来一个人,拍拍你的肩膀,‘戴老板,别来无恙啊’,好不好?多好!”
戴玉不说话了。
他叹口气,说:“那我们还是往前走吧,找个清静点的地方。”
但是,马车突然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