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狂徒
土门关中军大营。
“种相公,据侦骑兵回报,山西那边的金兵似乎正退回北方休整。”
副统制张思麒听了统领方大宸的话,质疑道:“方将军,太原府金人是绝计不会放弃的,别被金人迷惑了。”
方大宸信心满满道:“本将并非道听途说,是侦骑兵从山西平定军寿县一带打探回来的消息。金兵多处野战营垒开拔,正向北撤退。”
张思麒问:“太原府外的金兵呢?有没撤退的迹象?”
“这个……侦骑兵还摸不到太原府附近!”
都虞侯李乃雄接口道:“人家的脚背都没摸到,算什么侦查。山西战事与咱们有什么关系,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先。”
李乃雄所指,是军营里发生了军官脱队、士兵外逃等严重事件。
自从全军知悉种师中兵败杀熊岭,四万将士溃败后,留在土门关的军队变得异常不稳定。
军中传言朝廷仍计划调土门关剩下的军队继续西入山西,而井陉孔道之外金兵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专候着宋军钻口袋。
许多人不愿意白白去送死,不断有士兵趁夜逃跑,甚至将官也带整队兵马脱队离去。
张思麒对此极为气愤,怒道:“相公,末将以为,那些贪生怕死之徒抓回来就不必客气,直接以叛逃罪斩首,杀一儆百!”
李乃雄禁军出身,他听了嗤笑道:“张统制,把禁军都杀光了,剩你们西军就能打败金人?别忘了入山西的四万将士大部分都是西军!”
张思麒剑眉怒张:“李乃雄,你什么意思?西军的将士随便一个都抵你五个禁军!”
李乃雄丝毫不惧,回敬道:“种制置使兵败时,西军同样跑得比兔子还快!”
张思麒哪能受这等羞辱,“呛”的抽出佩刀,暴怒道:“鼠辈,今日若敢临阵脱逃,本统制手里的刀绝不答应!”
李乃雄胸脯一挺,眼神毫无畏惧回怼道:“李某人要是怂包的话,你张思麒还有机会拔刀么?”
眼见二人要拔刀相向了,种师闵快步挡在两人中间,沉着脸道:“都闭嘴!西军也是禁军,都是大宋军队,大敌当前自己人还想打起来?”
张思麒哼一声,压制内心澎湃的怒火,扭头不再言语。
李乃雄倒显得落落大方,拱手道:“种相公,属下并不想挑事,只是忧心士气不振,恐难以驾驭局面而已。”
种师闵拍了拍李乃雄银光闪闪的肩吞,叹道:“李将军所忧也是老夫所忧,当务之急是要把将士们的士气提振起来。”
张思麒扭回头道:“除非找上金兵,痛快杀它一回,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方大宸见此,马上插嘴劝和道:“两位将军息怒,总有解决的办法嘛。”
虽然收回燕京时,大官宦童贯和蔡攸(蔡京之子)极尽夸赞之能事,罗列了一大串的胜仗,将宣和五年描绘成大宋鲜花着锦、天下承平之年。
但是军队的将领们心里都透亮着,燕京是买回来的,再怎么粉饰太平也是掩耳盗铃。
军中不乏消息灵通人士,有人传言,为了收回燕京,朝廷在五十万岁赐的基础上,又答应给金人每年一百万定额的租赋。
给租赋,代表着燕京是从金人手里租借回来的。
更让人心堵的是,除了汉人和他们的财产外,其他各色人等和财物,都被金人掳走。
燕京收回来才一年多,百姓刚刚休养生息,缓过劲来,金军却不费吹灰之力又拿了去,还招降了郭药师这个狼胚子,带着金骑兵一路杀至京师。
大宋朝丢人丢地又丢财,只要有点男儿血性之人,听了都恨得牙痒痒。
种师闵来回踱了几回,说道:“前些日子,有人就大宋军队的弊端跟老夫说了一句话。”
方大宸问:“种相公,是什么话?”
种师闵半晌才开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众将听了大惊。
违抗君命,这在大宋朝可是绝对的禁忌。
从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开始,军队将领们就彻底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飞鸟尽良弓藏,天下晏安,四海承平,武将手里还握兵权的话,就如宰相赵普所言,再来一次黄袍披身也不是不可能。
朝廷为了掌控天下禁军,设置了层层官衙稀释前线将领的兵权。兵籍、训练、兵柄分属枢密院、三司、率臣,无人擅权也意味着无人能有作为。
“将不知兵,兵不识将”,在大宋是常态。
正因为如此,种师闵所统的杂牌军完全可以不听种师闵号令,因为他也只是个临时的上司。
张思麒如此之大的火气也让这句话浇灭了,他谨慎道:“相公,此话出了中军大帐,可不敢再让一人知晓。”
种师闵却道:“老夫只是把话说出来,又没说要抗命。种家几代人的忠心天地可鉴,哪怕真到了那一天,我种师闵也是为保大宋江山流最后一滴血。”
众将肃然,想及当下局势,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突然,有士兵进来传话:“禀都统制,帐外沈都头求见。”
种师闵眉头一扬,心情陡然变好,抬手道:“请沈都头进来!”
沈放每次前来拜见,总能带来新奇的观念。
种师闵甚至怀疑这个二十五岁的厢兵都头不是这个朝代之人。
沈放大步流星走了进来,愣了愣又掉头便走。
“哈哈哈,沈老弟,往哪里走?”
“种相公,沈放怕来的不是时候……”
种师闵哈哈一笑,往前几步拉住沈放:“沈老弟最近风风火火,老夫看你的厢兵大有长进呀。你来的正是时候!”
其实在场的军官哪个会不认识沈放。
沈放领着那几百个厢兵整天不停歇的在军营旁边的苍龙岭上上蹿下跳,整个山头都快让他们踩成了秃头岭。
整这么大动静,能不让人知晓才怪。
军营里的禁军更是没事就聚在山脚下呐喊助威,看猴戏。
这个土鳖厢兵都头把厢兵训成了猴子,看着是挺赏心悦目,可是猴子能打仗么?
“沈老弟,你来我军营可是有事?”种师闵笑吟吟问道。
“禀相公,近日厢兵营侦知,山西方向金兵攻入承天寨,寨内百姓流离失所,不断向东涌来,在井陉军民中造成恐慌。我打算率厢兵攻打金营,一来打击金军气焰,二来让将士们见见血。”
承天寨正是后世鼎鼎大名的娘子关,宋时未筑关墙,仅在棉蔓河谷边修成土堡一座,军民杂居。
种师闵诧异:“厢兵攻打金军?”
在场的张思麒、李乃雄等将领听了更为惊讶,沈放哪根筋搭错了?
沈放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士兵不见血,训练再好也不顶事。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才知道它的真本事。”
方大宸听了笑道:“沈都头勇气过人,凭你这区区数百厢兵真敢去攻打金人?”
沈放应道:“这就是我前来拜访种相公的缘由了。”
种师闵问:“沈老弟,你直说吧,要老夫怎么帮你?”
“沈放这次要检验一下‘不对称’战法是否可行,但是需要帮手,希望从种相公军中借兵,助我一臂之力。”
“你说说你的计划。”
沈放将偷袭计划简要说了一遍,众将领听完满脸的不可思议。
没想到沈放一个小小的厢兵都头,野心竟然如此之大,他竟然想把侵入承天寨的一千金兵吃掉。
这也太张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