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拉胯玩意儿?
次日,种师闵果然派了一员副将过来。
来人名叫傅彪,身材硕壮,孔武有力,乃步兵营指挥使,老资格西军。
沈放召来三百厢兵,在营房前列队,接受傅彪检视。
这些厢兵没站一起时,沈放还只感觉他们不耐看。现在站在一起了,马上实锤了,这果然是一大群二溜子。
高矮胖瘦、军容不整不说,三百人拉拉胯胯,有人手里拎着野兔,或者编了一半的草鞋,甚至有几个年龄大的厢兵背着柴草来集合。
沈放有些尴尬,逮着一个叫伍有才的步队将,狠狠批道:“伍有才,你当值,干什么去了?”
伍有才黝黑结实,本也学过几天拳脚,他扬扬手里的猎物,咧嘴笑道:“头儿,当值又何妨,无金兵又无土匪。弟兄们很久没开荤了,俺打了几只兔子解解馋!”
另一个厢兵跟着嚷道:“都头,这个月的粮饷何时发,家里揭不开锅,俺媳妇都挖野菜快一个月了!”
沈放见郝郎中手里拿着把铲子,皱眉道:“你呢?”
郝郎中不解道:“不是你让我多挖些药材的么?”
沈放还想继续问下去,傅彪却伸手一拦:“沈都头,俺不知道你给相公施了什么迷障术,相公还把你这厢军当奇兵了。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沈放尴尬笑道:“傅将军,他们都是些好胚子,待我收拾一番,说不得还能出几个将军呢。”
此话一出口,就连厢兵们自己也尴尬无比,他们从未想过自己能成威风凛凛的将军。
“哈哈哈!沈都头,俺是军中糙汉子,别嫌俺说话难听。他们之中要是能出个将军,俺亲自端尿盆伺候你解手!”
沈放听了,脸色一凛:“傅将军,军中无戏言,这三百厢兵要出不了将军,这尿盆我来端!”
傅彪端详了沈放好一阵子,爽快应道:“好一个军中无戏言,俺就瞪大眼睛看沈都头你怎么变法戏。”
沈放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手指在空中猛点,最后手指点向了伍有才:“你们都听到了,我在傅将军面前夸下了海口,这尿盆子真让老子端了,老子就要让你们喝下去!整理军装,准备训练!”
厢兵们诧异的相互对视,随之一哄而散。
待士兵们离开,沈放问:“傅将军,你打算怎么操练我这些兵?”
傅彪嘿嘿笑道:“如果按西军的训练法子,卯时初刻听命集合,阵列、刀法枪术、旗令、鼓令、箭术射击轮番操演,话说……你有弓弩吗?”
“有,牛骨角弓、神臂弩,还有一架床弩。”
“咦,你一个厢兵都头,哪来的这些弓弩?”
“傅将军见笑了,我在真定府时人缘不错,总有办法弄一些。”
沈放撒了个谎,厢兵本就是差役,刘翊哪里会给他们配兵器。就是后来朝廷配备的衣甲和兵器,也是拿来做摆设,充场面用的。
至于训练,那是上辈子才干的事。
这些弓弩其实全是在土门关仓库里顺来的。既然有心私吞粮食,以沈放的性格,还会舍下兵器么?
大宋奉行以步克骑战术,军队装备了大量的弓弩,大宦官、媪相童贯攻打汴京没建功,总算替沈放办了件称心事。
沈放说着,又从腰囊里掏出一大锭黄金,塞到傅彪手里。
“傅将军,我不单要西军的全套训练,还要加几样训练法子,我立下的军令状不是闹着玩的。”
傅彪脸上的笑意渐浓。
沈放心里咯噔一下,这货该不是要拒绝吧?
以沈放之前对西军大营的摸底排查来看,傅彪属于那种耿直汉,没有弯弯肠子,贿赂他会不会打铁?
傅彪收起了笑容,板着脸问:“沈都头,种相公跟俺讲,你说金人还会从燕京打过来,可有依据?”
沈放一听,心里马上亮堂了,傅彪只要开了口,便有戏了。
“傅将军,金人起于方朔,用了多少年时间变强?”
“这个……沈都头你就难住俺了,总之金人灭了辽国就前年的事。”
“我给傅将军一个准确的时间吧,政和五年金人建国,到今天总共才十一年。”
傅彪纳闷道:“这跟金兵再次南下有啥关系?”
沈放反问:“辽国兵多将广,军队实力与我大宋比较,孰优孰劣?”
傅彪倒也老实,应道:“辽人强,被金人打剩只一个燕京了,俺大宋五十万将士仍收拾不了它。”
“那傅将军觉得,以金人灭辽的实力,如今拿下了云中府和燕京,是否就心满意足了?”
傅彪道:“虽然俺只是个军汉,不懂朝廷军政大事,但打仗的事却懂。燕京是赎回来的,大宋军队未有寸功。”
“军队武备废弛,打不过金军也正常。最危险的是让金军看出了大宋军队是软骨头,几十万大军没开打就逃了。”
“傅将军,你说到点子上了。俗话说得好,‘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猎枪’,官家还大把撒钱,不引诱人犯罪嘛!”
“沈都头,什么是猎枪?”
“……”
沈放一时头大,这俗话还不能算宋朝的俗话。
“猎枪肯定会有的。总之就是,对金军这种野蛮彪悍之徒,要示强,不露财。”
“话说的不错,可军队打仗不是俺说了算,也不是你说了算。”
沈放笑道:“这不正求你教我练兵嘛!”
傅彪拍拍胸脯:“教头我应承了,可你还是没说金人南下的事。”
沈放愣了,这傅彪记性倒好,粗中有细,于是笑道:“傅将军,太原府有数万金军,燕京府也屯扎着金国二太子的几万骑兵。你说他们是防着大宋军队进攻还是咋的?”
“大宋军队怎么敢打金军……哦,俺明白了,金人死咬着太原不放,是不是想一竿子捅到底,吃掉整个山西?”
沈放笑而不语,随手捡了根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个大大的“U”形,说道:“傅将军你看,太行山就在这个大回环中间,像一支满弓的箭。”
傅彪好奇的看着沈放在地上刷刷不停的画。
“你看,这箭头的正中对着汴京,黄河就好似弓身一般。如果金人单只拿下山西,我朝河北的军队随时可越过太行山,突袭金军的粮道补给。”
“宣和七年金兵南下也是山西河北两路并进,可惜被太行山阻隔,两军沟通不上,没形成合围,要不金国二太子也不会匆匆撤军。”
傅彪若有所思道:“沈都头,照你这么说,金人始终紧咬太原不放,为的是吸引我大宋军队向西移动?”
“凑巧而已,金人还没那么高明,恰恰我大宋军队纷纷向山西聚拢送人头,给燕京的金国二太子斡离不创造了一个绝佳的时机。”
“你是说金兵会利用这个机会,从燕京发兵南下?”
“傅将军,金人是蛮族,靠掠夺起家的。它与大宋有所不同,不打仗他们没军饷养活军队。”
傅彪沉思片刻,不由肃然起敬,赞许道:“俺是糙汉子,从未想过打仗以外的事。想不到沈都头深谋远虑,傅彪佩服得紧!”
傅彪说着,把手里攥着的黄金又推回给沈放,道:“沈都头,这金子俺不能收,就冲你这番大实话,俺也要替你把兵练好。”
“不,”沈放一脸平静道:“傅将军,这金子你必须得拿着。你不替自己着想,家里人总得安顿吧?天下不太平,家里人平安了,咱们这些军汉子才能心无旁笃去干一番事业。”
傅彪的手僵在了空中,问道:“你的意思是,金人马上就会打过来?”
“还不好说,早准备早好,咱们说说训练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