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低唤
夏天，蝉鸣出了的盛夏。
他好像听到了北风的呼呼声。伸出手，摸向高架桥外的江面。
天上星星点点，江面上运输船呜呜地走远。
“呼，找到你了。”那人在旁边停下，轻靠在夜里闪闪发光的栏杆上，“好热呀。热死我了。这该死的夏天。”
她手扇着风。脸上和脖子密布着汗。
“哦对了。别说，这江风还是挺舒服的嘛。以前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在水边待着，现在却是有几分明白了。”
她轻轻地闭上眼眸，享受着徐徐的清风吹拂。
“嗯。”
收回手，他轻嗯了声。
“就嗯啊。”
“不然呢？”
“我还以为……”
“还以为我会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回忆？”
“呃，”一噎，女孩皱了皱眉，“天不要聊死嘛。反正都挺无聊的。随便聊聊消磨消磨时间，不好吗？”
“无聊？”目光微移到女孩身上，“你从哪里看到我无聊的？”
“噗嗤。”
“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你的问题很好笑。”
“嗯？”
女孩身上的汗消失了很多，她转过身，背轻靠栏杆，眼睛看向头顶的路灯。
“大晚上的一个人跑这高架桥上来吹风，怎么看都是很无聊的表现嘛。”
“那你呢？也很无聊？”
“如果不是你在这，我才不会来呢。”她轻一笑，站起，望向另一侧的景色，“也是很无聊的啦。这不，想到你了，就来找你了。”
“那么，”她猛地回头，一字一顿，“你愿不愿意陪我呢？”
“我有的选吗？”
“有啊，怎么会没有呢？”
“只是……”他的目光落在江面。
“诶诶，我是那种人吗？你怎么可以那么想我呢？我顶多就免费请你晚上洗个冷水澡而已。看，我多好说话呀！”
她笑着说，如果可以静音，还是挺好看的。
“呵，呵呵。您还真是很好说话呢！”
“噗嗤。”轻靠栏杆，又一艘船自桥下穿过，“好了好了。对了，好吵啊。唔，”她捂住耳朵。
“确实吵。”
沉默了好一会儿，船的呜呜声走远。四下有些安静。
“下面呢？”
“什么下面？”
“确实吵。肯定有转折啊！”
“呃，”看了看远去的运输船，忽地笑道，“喧闹后就是让人愉悦的静谧了。你看啊，现在可以听到风声、水声、远离的呜呜声、汽车行驶的声音，还有，你和我的互语。”
“哈，噗嗤。还真有你的。”白了他一眼，女孩微翘嘴角，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
夏的炙热无法温暖冬季，却在清凉的江风中都不肯消停半分。
燥热与清凉交织，心情也格外复杂。
愉悦有，烦躁有，就像这泻下的满天星光，有温暖，也有冰凉。
“我很好奇一件事。”她微向前倾，若无其事地开口。
“好奇？”
“是啊。好奇。”手指轻轻敲了敲银白色的圆柱形栏杆，荡漾出较刺耳的铛铛声，“走吧。有点烦了。我们路上说。”
“好。”
两旁的橘红路灯自高空看下，就像天上的银河滴上了颜色。
“什么事呢？”
“嗯，就是，为什么你这么好看呀。”
没回答，却走快了些。
笑了笑，女孩加快脚步跟上。
“开玩笑的啦。谁让你这么严肃。就想逗逗你嘛。”
“这种事以后少做。”
“可以答应你。但有前提，你以后要多笑笑。不然，我就忍不住想要逗你笑嘛。”
“喏，给你。”
接过，有些疑惑，“什么？”
“堵住你的嘴。”
“噗嗤。”
看着他又从自动贩卖机上拿出了一杯冰柠檬水，女孩吸溜了一下手中的，笑着道：“那你可要管我一辈子的奶茶了。一杯可堵不住哦！吸溜吸溜。”
“用不着。只要你现在不说话就可以。哦对了，要到附近的小吃街逛逛吗？”
“都可以。吸溜吸溜。”
即便是盛夏，喧闹的街依旧喧闹，甚至因为这股燥热，反倒比清凉的春、秋二季更惹人稀罕些。
“好了。你的麻辣小龙虾。”
“辛苦啦。”戴上手套，姑娘抓起了一只通红的大虾，三下五除二就剥掉了壳，“呐，第一只给你。”
店里人很多，亏有空调，不然一定得热死，可是空调似乎也不顶用，几乎每个客人都或多或少涔出些汗。
“呼，呼呼——”即便是离开店里有一段时间，两人还是不断地哈气，“好辣。好麻。我的舌头……哦，好爽！吸溜吸溜。”
她的手上是一杯新的奶茶，冰冰的，甜甜的，在发烫发麻的舌头上一晕开，便是舒爽绽放。
“谁叫你嗦那么多的，活该。”
“切。好意思。要不是我帮你剥，你怕是要直接连壳带虾咬了吧？说我，我出功就不能多补充点能量啊！”
“行行。你出力，你最好。那么，接下来做什么呢？”
“肯定的啊！我不好谁好？”自得了会儿，她轻啜了一口奶茶，道，“你就是不懂得玩的。哪有一开始就填肚子的，当然要玩得开心时吃，然后慢走消食，行程圆满结束。遇到你这么个不按套路的，我也挺开心的。不过现在也不怎么适合逛热闹的地方，附近有一个大公园，据说荷花开得很好，我们就去那吧？好不好？”
“你要是再来一个求你了我就答应了。”
“切。爱去不去。”
“好了好了，逗你玩的。走吧，水边应该凉爽些。”
“呵。我是要去看荷花，才不是要去水边呢。”
月是冷白的，在这炎热的夏夜，无端让人喜欢；寥寥的几颗星辰落于棋盘，北斗格外显目，只差其勺端所指的北极分毫。
公园围大湖而建，而大湖又首尾连通江水，于是，“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的景象倒得了三分。
“那芦苇荡，”她忽地大叫，“呀，萤火虫唉！有萤火虫唉！”
朝其前方望去，阴森森如鬼影的四五丛芦苇处，零星有一两个光点闪烁飞舞。黑色的夜，城市的光所不能及的荒凉处，微弱的光仍旧亮着。
他听着四周鼓噪的蝉鸣，呼吸着带点凉意的燥热气息，看着那点点萤火，清风徐徐而来，躁动的心灵仿若得到平静。
于是笑着回道：“是啊，萤火虫。真是神奇呀。”
“嘿嘿，我也这么觉得。”她和他靠近了一些，清冷的月光下，两人几乎是并肩，“我本以为在那水上露天木廊上打着手机灯光，走入荷塘深处，嗅一嗅那清香，水浇一浇圆叶，看一看那初生的银珠，偷嚼几片青色莲瓣，就已经很美妙了。没想到，还能再有天大的幸运于这车水马龙都市见到这萤火。真是神奇极了！”
公园的另一处，即中心广场处。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令人振奋的音乐不绝于耳。舞蹈，歌声、嬉闹声，玩具摊上玩具启动的声响，闲谈声，一齐扭打起来。
在这枝繁叶茂蝉鸣不断的夏天，清爽的风让燥热显得可爱；北风呼呼的缘分，在冰凉的奶茶。
天上落下几颗流星，城市发射了几束激光，穹苍下起了光雨。
原来一切刚刚开始。
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