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旧礼已成
“轰隆！”
一声雷鸣响彻天际。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韩夜用力握住了女鬼邻居家的门把手。
如果实在无路可逃，那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往女鬼邻居家里跑——
这是他从一开始就想好的办法。
也是最后的办法。
反正无论是女鬼邻居还是“内脏小姐”都是怪物，被吊死在吊灯上也好，被掏空内脏也罢，既然横竖都是一死，那还不如试着祸水东引，让她们相互钳制，那样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他当然知道这有些过于理想化，更大的可能是双方一起先把他弄死，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让韩夜感到意外的是，女鬼邻居家的门居然没有上锁，一拧门把手就开了，屋内的黑暗仿若实质，如同一张连接着深渊的大口，随时准备吞噬进入深渊内的一切。
一想到客厅里挂着一具冰冷的尸体，韩夜多少还是有些忐忑，但察觉到身后的笑声越来越近，他再也顾不上犹豫，立即进入了屋，顺势反锁了房门。
房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他骤然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如同跌入了腊月寒冬的冰冷湖水中，莫名的烦躁感和痛苦不断在心底涌现，久久挥之不去，像是有东西在一点点蚕食他的心脏。
“果然，这屋子不是随便就能进的……”
韩夜强忍不适，将菜刀别到腰后，拿出手机想要照明，可这个房间里的黑暗像是能吞噬光亮，手机甚至无法亮屏，四周漆黑一片。
他深吸一口气，只好收起手机，左手高举机械表，凭借记忆摸索着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壮起胆子开口。
“那个……邻居小姐，你在吗？我有件礼物想送给你，没别的意思，主要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房间里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连原本狂躁的风声和雨声都消失不见。
“你别害羞啊，吃晚饭了吗？要不待会儿去我那里吃点？”
浓郁的黑暗压得韩夜几乎喘不过气来，不得不用尬聊来缓解痛苦压抑的情绪，房间里实在是太黑了，此刻不需要伪装，他就是真正的盲人。
“邻居小姐，我……”
说话间，他忽然摸到了一个冰冷刺骨的物体，不由得心头一颤。
从触感来看应该是小腿……
他咽了口唾沫，轻声说了句“对不起”，随即伸手试探着往小腿下方扫了扫，似乎碰到了脚趾，再下面则什么都没有，只有死寂的空气——
显然，他摸到了悬挂在客厅中心的尸体。
顾不得害怕，韩夜立马抬起头，试着和黑暗里悬挂在半空中的女尸对视，举起手表，脸上努力挤出善意的笑容，紧张道：“邻居小姐，我真的有礼物送给你，我看你好像挺喜欢手表的……话说你一直挂在这里应该挺辛苦的吧，要不要我帮你……”
话没说完，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人将反锁的房门硬生生撕成了两半。
没错，不是推开门，而是把门撕成两半。
楼道外的灯光忽明忽暗，一道扭曲拉长的影子蔓延进房间。
“宝贝，你不是说很想见到我吗，为什么要躲着我呢？”
声音哀怨，又带着几分亲昵和羞涩，语气病态而狂热。
“内脏小姐”追过来了！
韩夜心中一突，连忙转身望去，忽然一个激灵，只见一个脸色苍白的红裙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右手边，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邻居小姐也出现了！
他惊得猛地退后几步，不过很快就被挂在身后的尸体拦住退路，也不知道撞到了哪里，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干笑两声道：“合、合着你一直都在啊……”
“我当然一直都在啦，说了人家很想你嘛。”
“内脏小姐”咯咯一笑，不紧不慢地走进房间，身躯在屋外极速闪烁的灯光下逐渐显现出来。
和邻居小姐一样，“内脏小姐”同样身着红衣，不过这身衣服完全是被鲜血所染红的，浑身腥气弥漫，随着她的移动，脚下隐约还能听见血液滴落的声音。
房间里太过黑暗，以至于韩夜看不清“内脏小姐”的脸，只能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咀嚼声，考虑到对方的“出生地”，他实在不敢去想对方现在吃的是什么东西。
相比于弄清楚这个，他此刻更在意另一件事——
难道“内脏小姐”看不到邻居小姐吗？
他刚刚那句话明明是对邻居小姐说的，可“内脏小姐”却好像以为他是在跟她说话，而且从始至终都没有在意过房间里的尸体。
又或者说……
她其实看到了，只是完全不把邻居小姐放在眼里？
“这可不妙啊，现在最好的局面就是这两个家伙能够势均力敌大打出手，又或者我抱紧看上去比较好说话的邻居小姐的大腿，要是邻居小姐完全不是‘内脏小姐’的对手就完了……”
韩夜思绪急转，不管怎么说，相比于“内脏小姐”身上那浓郁到近乎实质的恶意，还是不说话的邻居小姐更好相处一点。
为了活命，他此刻也顾不上要脸了，眼见“内脏小姐”越靠越近，他忽然虎躯一震，伸手试图将身边的邻居小姐拉到身后，只可惜拉了两次没拉动。
于是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张开双手护在对方身前，面容坚毅，仿佛视死如归：“邻居小姐，你快走，这家伙是冲着你来的，我来拦住她！”
不得不说，他的脸皮真的很厚，明明“内脏小姐”是冲着他来的，而且邻居小姐的尸体就挂在屋里，想走恐怕都走不了，可他愣是能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仿佛愿意为了邻居小姐牺牲生命。
事实上，他只是希望这两个女人能将注意力集中到彼此身上罢了。
然而他很快就失望了。
只听“内脏小姐”笑道：“宝贝，你是在跟谁说话呀，是因为太思念我而产生幻觉了吗？别担心哦，我们马上就会融为一体，今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她真的看不见邻居小姐！
为什么？
韩夜还来不及多想，忽然感觉手上一凉，原本紧紧握在手上的机械表被人夺走了。
那道力量太过强大，也太过蛮横，以至于他瞬间就失去了平衡，一个后仰摔倒在地。
房间里太黑了，他也不知道地上放了些什么东西，只感觉手指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紧接着便摸到了一个质感粗糙的木制品，外形好像有点像牌位。
嘶……这该不会是邻居小姐的灵位吧？
他心中一惊，赶忙就要丢掉牌位起身，却见手上的牌位忽然剧烈燃烧了起来，几乎在顷刻间便化作飞灰。
火光格外明亮，照亮了黑暗的房间，也照亮了邻居小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此刻的她正在端详手上的机械表，牌位燃尽之时，她像是心有所感，低头看了地上的韩夜一眼，空洞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
火光来得快去得也快，房间很快便再度陷入黑暗。
奇怪的是，明明牌位是在手上烧完的，韩夜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烫手，火光跳动间，他隐约看到了一排燃烧的小字，其中大部分内容他看不懂，只认得一句话——
“新恨难休，宿怨犹存。血染遗珍，旧礼已成。”
在这之后还有一句话，不过并不是出现在跳动的火焰小字中，而是直接印入他的脑海里。
“你已洞悉真理——【存在感】。”
这是什么东西？
韩夜按住脑袋，可根本来不及多想，因为此刻“内脏小姐”已经距离他很近了。
“宝贝，在房间里玩火可不是乖孩子哦。”
他想站起身，可“内脏小姐”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俯下身子打量着他，脸上的笑容残忍，“而且我喜欢吃生的。”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两人挨得很近，以至于韩夜终于看清了“内脏小姐”的脸——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面目可憎，相反还颇为甜美，只是脸上的鲜血严重破坏了那份美感，显得阴森而诡异。
见“男友”死死盯着自己不说话，“内脏小姐”也不生气，只是颇为羞涩地捂住半张脸，笑吟吟地问道：“那么……你准备好为我掏心掏肺了吗？”
我掏你奶奶！
韩夜心里忍不住骂了句脏话，眼见邻居小姐收了手表却不做事，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动作，他心知想要活命就只能靠自己了，于是长叹一声道：“如果我说我没准备好，你可以多给我一点时间吗？”
“咯咯咯，不能哦。”
“那要是我不肯为你掏心掏肺呢？”
“内脏小姐”被逗笑了，语气遗憾道：“那你可能就没法开开心心地肝肠寸断了呢。”
“这样啊……”
韩夜面露苦笑，似乎打算就此认命，然而就在这时，他的神色骤然转冷，猛地从背后抽出菜刀，用吃奶的劲劈了出去。
然而在身为怪物的“内脏小姐”面前，这样的挣扎显然是徒劳的，她只是轻轻一个弹指，菜刀便扭曲变形，飞入了浓郁的黑暗之中。
韩夜闷哼一声，只感觉手臂发麻，疼得直冒冷汗，也不知道手骨是不是裂开了。
“宝贝，你不乖哦。”
即便遭到偷袭，“内脏小姐”脸上的笑容依然不减，慢条斯理地撕开“男友”的上衣，用尖锐的指甲轻划着他的腹部，“怎么，你不愿意和我融为一体吗？”
“我说不愿意有用吗？没用就少废话，赶紧动手，啰哩巴嗦的干什么。”
韩夜彻底无计可施，已经决定躺在地上等死了，以至于说话都硬气了不少。
“如果我说有用呢？”“内脏小姐”笑吟吟地看着他。
“那我们还可以再谈谈。”
韩夜立马变脸，情真意切道，“宝贝，相信我，我刚刚是跟你闹着玩的。”
“咯咯咯。”
“内脏小姐”被逗笑了，正要说话，然而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将她从韩夜面前拖走。
手腕上套着一个漆黑的圆环，依稀能看见半截红色的袖子。
与此同时，一个没什么感情的女声在房间内响起——
“这就是送给我的礼物吗？”
尽管这个声音格外陌生，但韩夜还是可以断定，这绝对是邻居小姐的声音！
她出手了！
收了礼物就办事，邻居小姐果然靠谱！
韩夜大喜过望，俨然已经忘记了刚刚在心底偷偷骂对方的事。
“是！”他连忙回答。
他才不会相信“内脏小姐”的鬼话，对方刚刚就差拿支笔在他身上打叉，确定从哪个位置动刀了，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到，但战斗似乎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惨烈，很快就听到了“内脏小姐”的惨叫声，没多久便彻底没了声音。
“内脏小姐”被秒了？
韩夜有些难以置信，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很可能猜错了一件事——
“内脏小姐”之所以看不到邻居小姐，不是因为她不把后者放在眼里，而是因为她相比于邻居小姐来说太弱了，所以才完全看不到对方！
另外……
他咽了一口唾沫。
邻居小姐刚刚说的“礼物”……该不会指的不是手表……
而是“内脏小姐”吧？